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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洪家小院中,洪福一家八口正围着一张大圆桌吃饭。
当初王重阳解散家仆之时,给每人分了一笔财产。洪福的父亲洪安仁便得了一座小院子和些许银两。
那时候柯洪早已去世,洪安仁还只有十几岁。
年纪轻轻突然有了一笔巨款,驾驭不住欲望,整日花天酒地,挥霍无度,几下就将银两败的一干二净。
最后只得寻了一扛包的活计度日。
后来洪安仁成了亲,便生了洪福这么一个独子。
洪福自小家境贫寒,吸取了父亲的教训,成亲后便想着多生儿子,等儿子长大后可以孝敬自己。
洪福一共生了五儿两女。老大和老三都已成亲,只不过还未有生子。老二和老四都是女儿,为了减轻家庭负担,早早的嫁了出去。
“爹,你说咱们不等老七就开饭,会不会不太好。”老大看着动筷的一家人,犹豫道。
“你吃不吃,老七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准呢,你等下还要做活计,他不回来,你就饿着去啊。”
桌上一名颧骨微削的妇人说道,正是老大的媳妇。
老大一听,也不说话,唯唯诺诺的端起饭碗开始扒饭。
妇人恨铁不成钢的瞅了眼自家男人,对着洪福轻声道:“爹,你说老七这段时间一分钱都没有带回来,会不会被他藏起来了啊。”
洪福眉头一皱,沉思了一下,回道:“等老七回来,我好好问问他。
你们也留意一下,若是发现他藏钱,就告诉我。
他一个孩子,铁定管不住钱,还不如拿出来给你们几个补贴一下家用。”
桌上几人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只有洪福的妻子劝说道:“孩他爹,老七平日里给咱们的钱已经够多了。
咱全家基本都靠他一个人赚钱,哪怕他真存点钱,也没什么。”
洪福把碗重重的砸在桌上,吼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他拿着钱去吃好喝好,咱们一家人都挨饿受冻吗。
老五和老六还没成亲呢,你也知道成一次亲,需要多少礼钱,这钱得先让他两个哥哥娶媳妇。
还有,老大和老三成亲这么久了,还没有自家的房子,这像话嘛。”
一家人都沉默了,老大虽然不怎么愿意靠弟弟,但如今确实需要房子。
老二也是如此。
至于老五和老六,也怕为洪七说话,导致以后娶媳妇没钱。
洪母见没有一个人为洪七说话,畏惧的看着洪福,小心翼翼道:“可老七赚的那些钱,都是昧良心的钱。
孩他爹,要不,让老七去踏踏实实找个活计吧。”
洪福脸色一黑,“做活计那点钱哪够咱们一大家子用。
除了老大,他几个哥哥都没有像样的活计。
你是不是不想抱孙子了。
闭嘴,听你说话我就心烦,吃饭。”
众人都默不作声吃饭。
烈日当空的正午,风不吹,鸟不叫。
刚刚吃完饭的洪家人却突然听见院子外热闹了起来。
“里面的人都给我滚出来。”一名家丁装扮之人对着洪家小院喊道。
身后是一名富家公子,以及被数名家丁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洪七。
“老七!”洪家人都走了出来,洪母一看被按趴在地上的儿子,本能喊了一句,就要冲过去,却被两个儿媳妇拉住。
洪福谄笑着拱了拱手,“这位公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冲撞了你。”
富家公子轻哼一声,“这小子上个月卖了我一枚玉佩,说是东瀛的辟邪玉,卖了我整整八十两。
昨日我让我家当铺掌柜掌了掌眼,好家伙,原来只是一块废玉,最多值几个钱。
骗人骗到本公子头上了,你们说怎么办,是私了,还是见官。”
“私了私了,八十两银子如数奉还。”洪福一脸肉痛道。
富家公子将玉佩取出,摊在手心,另一只手指着玉佩道:“八十两?
本公子戴这么一块破玉戴了一个月。
他卖东西,卖的是假货,至少也得假一赔三吧。”
洪福一听,当即赔笑道:“二百四十两,咱家也拿不出来啊,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拿不出来是吧,给我打,打了再拿去见官。”
一众家丁开始对着地上的洪七拳脚相加。
“没想到这洪家老七是这么个人。”
“他们洪家就没几个好货色,就一个洪家老大有正经活计,其他都是些腌臜货。”
……
听着周围乡亲的闲言碎语,洪福眼神冷了下来。
“别打别打,我们给钱。”洪母急道。
“啪”
洪福给了洪母一巴掌,吼道:“要给你给,我没钱,这个畜牲背着咱们干些下三滥的勾当,我洪家没有他这个人。
你给我滚回去。”
说罢,擒着洪母的衣领,将其拖回小院。
“爹,娘,哥,救救我。”
几个哥哥犹豫了一番,亦是不愿站在这里被乡亲们戳脊梁骨,纷纷回去。
“你还不进去,你又没钱帮他。”老大的媳妇拧了拧老大的腰间肉,然后将驻足不动的老大拽了回去。
见家人都不搭理自己,洪七的心沉了下去,也不再挣扎,任由家丁们殴打。
富家公子挥了挥手,示意家丁停下。
然后蹲下身,对着洪七说道:“你可要想好,待会去了官府,按大宋律例,你可就没命了。
本公子也打听过了,你卖了那么多假玉佩,怎么也有个几百两。
莫非,你还真要钱不要命了。”
洪七疼得龇牙咧嘴,忍痛道:“我把钱都给我爹了。”
富家公子摇头道:“渍渍渍,你爹的心肠可够狠,算了,你的命又值不了几个钱。
本公子看你有几分头脑,不如签个卖身契,以后替我做事,等你债还完了,就将卖身契还你。
不过说好了,你得还二百四十两,利息另算。”
洪七点了点头,又想到一家人为了钱,居然宁愿自己去死,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富家公子招呼一声,两名家丁架着洪七,往府院而去。
洪家小院内,洪母跪在地上哀求着洪安仁,“孩他爹,你就把钱拿出来救救老七吧。
老七这两年给你的钱,我记得清清楚楚,总共四百八十两。
你如今身上怎么也有个三百两。”
洪福叹了口气,沉声道:“老七这次事发,以后肯定再也干不了这勾当了。
将来还不是要靠咱们养着。
要是救回来,还会天天被邻居们戳脊梁骨。
用这些钱救他,还不如给他几个哥哥用来做点小买卖。
至于老七,这点事也死不了,最多卖身抵债,说不定还寻个好人家,比跟着咱们过的好呢。
这些钱,就当他还咱们的养育之恩。
以后啊,我们跟他恩断义绝。”
几个儿女纷纷附和,劝说洪母。
洪母自小就是个农家女,又不懂律法,以为洪七去官府真的没事,也就不再哀求。
……
不一会,洪七便被带到一座府邸:侯府。
这名富家公子叫侯德全,乃是侯府的少爷。
其父亲便是这侯府的主人,乃是前任丞相侯宝梁与婢女所生。
考虑到家庭的和谐,侯宝梁便将这位私生子分配到京兆府做了一位参知。
书房中,洪七跪在地上,埋头在一张卖身契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侯德全拿起卖身契,点了点道:“洪七,以后你便是我侯府的人了,等你什么时候把钱还完,我就把卖身契还给你。
这位是王掌柜,专门打理侯府的牙行生意,过几天就要去开封府建立牙行。
现在比较缺人手,你就跟着王掌柜去开封府,工钱到时候王掌柜会跟你详谈。”
洪七双目无神,瞧了瞧侯德全,又瞧了瞧王掌柜,点了点头。
“本公子也不是不近人情,这几天准你回家看看。
道个别。”
侯德全将卖身契放入柜中,锁好。
“谢谢公子。”
洪七略带感激的道了声谢,随后被管家带下去洗漱一番,将身上已经扯破的脏衣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