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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是纽约建立以来的最大的一桩丑闻。
但要说在这二十年里,从来没人发现过这种泔水牛奶的秘密,那是胡说八道,早在所谓的“儿童安全奶”还未正名的时候,就有一个“戒酒十字军”的组织偶尔发现过这个问题,他们在报纸和沙龙,街道上都为此呼吁中,认为牛奶中的质量问题是在不容小觑,一个名为罗伯特.哈特利的先生也警告人们说,纽约的牛奶正在受到严重的污染,对儿童和成人都是一种极其重大的危害,之后又有一位勇敢的女记者,弗兰克.莱斯利在报纸上撰文说,“儿童卫生奶”不但名不副实,而且还会引发疾病。
不过那时候的图奥梅伊,虽然还只是一个屠宰场主人,只是一个半明半暗的暴徒首领,却也已经学会了,如果不能解决问题,就去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最早的“戒酒十字军”组织事实上是个清教徒组织,他们的主旨并不在牛奶,而是在酒精,他们认为酒精才是撒旦的最大造物,而他们的成员有很多都是妻子和母亲,比起不干净的牛奶,她们更为酗酒的丈夫和儿子担忧,烦恼,于是那时候还挺年轻的图奥梅伊先生就连通了那些酿酒工厂的主人,工人,用劣酒收买了总是醉醺醺,只要有酒什么都肯干的混蛋们——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里,有人死了,有人虽然活着,但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至于那个罗伯特.哈特利先生,他在接到了一封封着他妻子秀发的信件后,不但闭上了嘴,更是悄无声息地在几天后就离开了纽约,还有那位大胆的莱斯利小姐,她很不幸地遇到了意外,在遭受严重的侮辱后惨死在道路边,到现在也没能找到凶手。
所以,在纽约,虽然有很多人拒绝让自己的孩子喝牛奶,但他们始终保持着谨慎的沉默,即便将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未必会开口说话,更别说,他们现在只有两个孩子做证人,不,就算拿到了那些酒糟牛奶,粪便牛奶,泔水牛奶又如何呢?没人会承认这就是牛奶厂提供给纽约市民的牛奶。
乔治.梅隆和莎拉.梅隆来到纽约后,作为梅隆家族的人,他们迅速地融入到了那个显赫而又辉煌的世界,在那里,没有泥泞,只有光亮如镜的打蜡地板;没有酒糟,只有澄净透亮的金色香槟;没有粪便和蛆虫,只有美味的点心和羊排;没有和白垩、石灰搅拌在一起的牛奶,这里的奶酪都是来自于塞尔威亚的驴奶奶酪,纯净的就像是白雪,放在嘴里就像是一团凝固的香气。
在纽约的沙龙里,也亮起了电灯,水晶片在耀眼的灯光下,折射出无数绚丽的光影,令人目眩神迷。
这里有谁会愿意得罪一个众议员,为那些穷苦之人发声呢?
在一场宴会上,梅隆家的姐弟们遇见了威廉.卡伦.布莱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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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卡伦.布莱恩特已经是个垂垂老矣之人了,他脊背笔直地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注视着人们,既不与他们谈话,也不享用香槟和雪茄,他的头发和胡须都已经雪白,相比起被发蜡打理的光滑无比的头发,他的胡子要蓬松的多,乔治.梅隆走过去的时候,他谦和地站起来,和这个年纪甚至可以做他孙儿的年轻人握了握手,他再次落座的时候非常缓慢,但乔治没去试图帮助他,布莱恩特虽然是老人,但他眼睛中的光,却会让你觉得,帮助这么一个人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乔治试着和他谈了谈诗歌,当然,谁都知道,布莱恩特先生是一个闻名遐迩的自然派诗人,他的诗作《死亡观》写于十七岁之前,轰动一时——乔治.梅隆在匹兹堡上大学,但因为在这具躯壳里的根本就是瓦利,一个霜巨人的后裔,他对北欧诗歌的熟悉程度却又是任何人都无法相比的,毕竟从一开始,这些诗歌就是奉献给神明,人类无法通透和理解的东西,在他面前就是一本打开的书籍。
一老一少(虽然后者的年龄要比前者大上数百倍)居然相谈甚欢,人们不由得纷纷为之侧目,在今天的聚会将要结束的时候,乔治.梅隆自然而然地提出,想要上门拜访这位老先生的意愿,但出乎他意料的,布莱恩特先生拒绝了他。
“别这么吃惊,”布雷恩特先生之前已经在乔治的帮助下穿好了外套,但他一点也不羞惭,丝毫没有过河拆桥应有的不安:“梅隆先生,”他客客气气地说:“虽然我很愿意,就韵文埃达和散文埃达与您继续探讨下去,毕竟您可能是我见过的,对那些神明最为了如指掌的人之一,不也许,没有之一,是最,”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在深沉夜色中的黄色灯光,“但令人无奈的是,比起诗人,您更像是一个战士,年轻的战士,我知道您正试图挑战一头巨龙,但我已经老了,而且我虽然出生在卡明顿,但我在纽约已经有五十年了,纽约是我的家,我不愿意看到有任何战争在这里发生,它会被摧毁的。”
布莱恩特所说的韵文埃达,是与北欧的原始神明有关的最重要的古代典籍,许多神明在上面都留下了名字,其中还有十二首诗歌,就是著名的日耳曼诗歌《尼伯龙根之歌》的雏形与根源,他对乔治.梅隆的称赞绝对发自肺腑,但这位老人,他的头脑依然如同五十年前那样清醒,他知道乔治.梅隆因何而来——天杀的,乔治一边在心中诅咒,一边还想要争取一二,但布莱恩特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
“那么您宁愿看着瘟疫横行吗?”乔治.梅隆不甘心地追问道:“也许此时就有无辜的孩子痛苦地死去。”
“瘟疫总会结束,”克莱恩特说:“就像人的寿命总会终结,”他向乔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登上了马车:“我也愿意怜悯那个孩子,但你们所要做的事情会让更多的孩子在饥饿与痛苦中死去。
“怎么?”一把伞突然出现在乔治头上,遮住了在灯光下犹如水晶线般的雨丝。
“不行,”乔治说,“姐姐,他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他的顾虑并非毫无道理,”乔治接着说:“虽然说是为了公正发声,但纽约的形象确实会遭到摧毁。”
“这不是我们所要关心的事情。”莎拉说:“我会去试试说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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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之后,克莱恩特先生难得地感到了一丝疲倦,久违的疲倦,不,他也有八十几岁了,这样的年纪,即便在纽约也罕见,他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沙龙或是其他宴会上,至于那位乔治.梅隆,克莱恩特先生也是从另一个清教徒那里知道了他们的来意,但他不可能去为了他们触怒图奥梅伊,图奥梅伊已经是个庞然大物,就算他只是从天空坠落,也会导致无数人流离失所,还有纽约,他真正的家。
也许是因为和一个年轻人,几乎和他被迫放弃爱好,选择就读法律的时候差不多大——谈了很长时间的话的缘故,在快要入睡的时候,布莱恩特难得地回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从他还是一个天真的少年,一心一意地想要成为一个诗人,而后在祖父的压迫下,转而放弃对哈佛与耶鲁的向往,成为了一个平庸的律师;他又是怎么辗转反侧地做出了一个狂妄的决定,从卡明顿来到纽约,双手空空,只有一支钢笔和一叠白纸——来做一个诗人,而不是律师;他又是怎么在报纸上刊登了第一篇文章,又是怎么从编辑做到了报社的股东……
他有着自己的理想和野心,但他已经八十岁了,看到的和听到的东西可比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多得多,他不免一死,图奥梅伊也是如此,也许只在短短几个月里,等到这座巍峨的大山轰然倾塌,那些寄宿在他身上的蛆虫当然也没了庇护所,到那时候——他们完全可以平静地,安稳地,没有任何波澜地解决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