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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听到祖后的召唤,急忙奔进大殿,趋前给华阳太后请安。
太后拉着嬴政的手,慈爱地端详着他的面庞,给他端正着发髻上的束带。
“祖后,您这几日的咳嗽可好些了?”
“以后就叫祖母,御医给仔细看过了,祖母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老了呦。这人上了年纪,就浑身都是毛病、力不从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祖母玉体康泰,自是大秦之福。”
“看孙儿这巧嘴巴,呵呵。”华阳太后欣慰地看着秦王大啖酥油饼。秦王知道,来到华阳太后这里,越是无拘无束、越是贪吃顽皮,太后心里就越高兴。在太后的心目中,秦王嬴政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祖孙之间的感情如马奶酒般浓郁甘醇又深厚。
华阳太后尽管已经淡出了政坛,不再过问政事,但她依旧在朝中拥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各位臣子们也经常来给太后请安,昌文君、昌平君以及太后弟弟阳平君、秦王的妃子谨妃(楚国公主)等楚国族裔更是视其为主心骨,同样来自楚国的,秦国长史李斯对华阳太后更是腿脚勤快、跑动殷勤。楚国势力对秦国政坛的影响力,较吕不韦时代更加强大了--那时候还是分权共治,眼下就是专权了。
“王孙儿,祖母看你眼圈红红的,昨夜又是批阅公文、熬夜久啦?”太后关切地问。
“是,近日公务繁忙、诸事纷纭,孙儿放心不下。”
华阳太后摇摇头,“这样不好?事必躬亲、不分主次,也不一定能处理好政务。那么多的大臣,各司其职,有啥不放心的?半个月或一个月听取一次汇报足矣,何必去如此关注俗务?这不是个办法!”
秦王认真倾听着祖后的教诲,亲手给太后扇着折扇、驱赶暑气。
秦王为了太后的避暑和驱蚊问题,专门让人制作了水屋,采用流水给房屋四壁降温、并制作了水帘,窗户上安装了人工摇动的换气风扇,并采集窖藏的冰块辅助降温。可这些措施,华阳太后都不喜欢,她老人家还是喜欢顺天应时,食用少量冷面、米粉、粉皮,喝一些凉茶、扇一通蒲扇、点几只薄荷熏香等等。
“政务有李斯,军务有尉缭,还有左右丞相、御史大夫等三公九卿,不会有大的差池,孙儿应当把心思放在大的政治方向上来。”
秦王饶有兴趣地倾听者,祖母华阳太后就是他最贴心亲近的人,也是他的最高智囊。
“扫平六合,一统华夏的壮志宏图,实施起来是不可能一帆风顺的。甚至要预先考虑好退路,以利于在必要时刻,有暂时中止这一计划实施的预案。”
“祖母以为,王孙治下的秦国必须具备三个条件,才可以去追追逐海内一统,也才有实现的可能。其一、秦国与西域羌戎、匈奴必须建立稳固的关系,否则贸然东进出击六国,秦国很可能为人背后所乘。要知道,来自西面的威胁始终是我大秦国的心腹大患啊。其二、秦国自身上下团结、政治、经济条件稳固,要让民众拥护、支持统一华夏战争,也就是要让秦人清楚意识到兼并六国能够给国民带来的好处,不然,看不到希望的漫长战争,会导致民心怨怒、军心疲惫、国力窘迫,而国内非自乱不可!还有,其三,也是最要紧的,就是不要指望单单凭借武力!秦军总体数量不可能超过六国,即使我们能击溃敌军,但它们化整为零,秦军还要分兵征剿、疲于奔命、难于应付,秦国就是战胜了,也终究无法固守各地,也就无法安然去建立地方政权。”
秦王嬴政:“祖母,您所说的第三点十分重要,王孙也始终在与长史等大臣们讨论这个问题。孙儿的意思是分化瓦解、拆散六国的联盟,然后各个击破之!”
华阳太后颔首赞许:“李斯与姚贾干这个事情,其能力绰绰有余。我一点也不担心。祖母关注的是如何收取天下的民心?说的是你,嬴政!---我的好孙儿。”
嬴政心中茫然--
华阳太后:“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武力征服,而天下之心不服,又能奈何?”
秦王嬴政:“祖母赐教,那该如何能收服天下人之心?”
华阳太后:“是普天之下多数人的心。汝且来看,民何以取衣食?粟米、丝绢,惟其有田也!子承父业、生生不息、生长于斯的,就是那土地呀。若能抑制豪强贵族、耕者有其田,天下人如何不景从?秦军未至,则诸国之民盼若渴,毕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呀!此实乃以仁义取天下啊!这个计策,李斯等臣子是不会给你出的。因为,他们自身追求的目标也正是达官显贵,其眼中哪有小民?!”
秦王惊喜又忧愁:“那样,秦国就必须首先进行土地改革,取缔贵族封地,这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啊!”
华阳太后:“艰难也要推进,不是现在就需要孙儿强行实施,而是要尽力去等待机会、创造条件。当年,商鞅推行的军功制已经动摇、限制了秦国旧臣的势力,但是对于土地政策和奴隶政策并没有过多去触及。如果现在改变土地政策,就会从根基上摧毁旧贵族的依托。解放奴隶、还给他们自由身,这是一场大的大变革啊。”
秦王:“可是这样不会发生武装叛乱吧?”
华阳太后:“所以,要牢牢掌握军队,树立君主威权。不去做贵族和官僚们殿堂上服侍的君主,而是去做天下子民爱戴的人主,这就是仁义取天下!当年,吕不韦、吕公的主张是对的!”提起吕公,华阳太后唏嘘不已,眼角滴落下浑浊的老泪。
秦王沉默不语,他感到自己肩头的担子一下沉重了千钧。对于如何驾驭好大秦王国这辆高速奔驰的马车,自己的手心紧张地仿佛要攥出汗水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