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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伐反党比预想中来得要快。
两天后,王府副侍卫长传来消息,今晚章王在王府里大宴宾朋,实则商讨谋逆大事。来人除了朝野中的章王党羽外,还会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士,尤其是后起之秀,青莲会。
谈起青莲会,京城鲜少有人知晓,但锦衣卫作为朝廷耳目,自然是探查到了这个暗中崛起的帮派,里头收罗了不少奇人异士,在其幕后接济支持的就是章王本人。
这天清早,镇抚司衙门里一派忙碌之象。所有参与缉拿的人士都汇聚在衙门正堂,听着指挥使训话。
牧容不厌其烦的嘱咐着,又加派人手,盯紧同知张居淼。这老狐狸忽然告病,今日势必会去章王府赴宴。
在他的掌控之下居然还有人敢违叛锦衣卫,这种迎风而上的人必然是个好典型,杀一儆百,好给下面的官吏长长心。
千户们领了命,回所组织缇骑,皆是磨刀霍霍。今晚若能在指挥使面前露上一手,铁定功勋不俗,好了加官进爵,孬点也能得不少赏钱。
待人走干净后,牧容这才瞥向堂下三人,眸光掠到卫夕时不易察觉的滞了滞,旋即挪开了眼光。
三位翘楚密探一排而站,皆穿整齐的青色常服,腰佩刀剑。卫夕蔫头耷脑的站在最右侧,俨然和身边二人不在同一个画风上。
这次行动的阵仗相当大,京城内外共出动了几千缇骑,到夜里会埋伏在各个角落,将京城围个滴水不漏。必要的时候,还会随时传令给兵部,联合绞杀反党。
篡权,造反,这等宏大的场面她只在电影里看过,卫夕心头发怵,单单是脑补了一下惨象,心脏就不合时宜的打起鼓来。
眼前人影一晃,她倏尔回过神来,敛了惴惴不安的思绪。
牧容气宇轩昂的站在三人面前,眸光锐利如鹰,“结党营私这种事模棱两可,朝廷里几个交好的官们凑在一起喝酒,往大里说可以是结党营私,往小了说这叫交友。仅仅有此罪状,还不足以将章王一党扳倒。”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今圣上实行仁政,不许咱们锦衣卫粗斗,你们三人提前潜入王府,搜索龙袍。届时,锦衣卫缉拿也有据可依,圣上灭杀皇亲也不会落人口舌。切记,行事要干净利落。”
“是,属下遵命!”
流秦和尚贡面上皆含狠戾之气,而卫夕却敷衍了事的做了个拱手的动作,嘴里发出的声音带着颤抖,细不可闻。
如此看来,他们肩上的任务意义重大,还得提前潜进去……
她垂下头,悲戚的翻了个白眼。
妈蛋——今天玩得不光是猫眼三姐妹,还有敢死队!
“白鸟,你可有话说?”
张弛而出的声音醇厚轻柔,忽然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本能的抬眸,却见牧容正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反复胶着,她心虚的厉害,频频摇头,“回大人,属下无话可说。”
即便是说了也是白费口舌,这章王府铁定要去走一趟了。
牧容意味不明的点点头,走回官阁,将一张卷起的泛黄薄羊皮隔空抛起,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流秦手里。
“这是章王府的营建图,你们戌时三刻潜进去,若是找到了龙袍,便鸣响号箭,守在外面的缇骑即刻就破门。”牧容压低眉宇,“若到亥时你们还没有动静,外面埋伏的缇骑会放出号箭,直接抄了章王府。”
零散的小证据已经摆明了章王谋反的真相,到时候将人一个个带到诏狱受刑,就不怕吐不出点什么来,保准没有冤假错案。而皇上那边,充其量也只会嫌弃几句动静大而已,不会过多追责。
三人得令,朗朗道:“是!”
要事交待完毕,牧容吁出一口浊气,只觉心神俱疲。他正襟危坐,袖阑一挥示意堂下三人回去准备,薄唇翕动,轻柔的声调状似呢喃:“如若找不到龙袍……你们就准备杀出来吧。”
戌时,天色将黑未黑。
卫夕三人整装待发,按照锦衣卫的老规矩在衙门大院内行了个饯别礼。
牧容身穿牙色飞鱼服,外披压金滚边的皂色披风,初生的月华轻柔地流淌在他身上,倒是映衬出气势不凡的味道。
今晚出动的千户们以及君澄等人站在他身后,跟他一起端起酒杯。
说了一大通感念皇恩云云的官话后,在场的所有人仰头干掉那一钱酒,豪情万丈的将酒杯摔在地上,发出啪啦啪啦一阵脆响。
这酒并非酒,不过是清水而已,可卫夕喝的格外忐忑。
这一幕草鸡有死士出征的即视感,仿佛前面是有去无回的悬崖。初经场面的人谁能不紧张?她差点念出了那句诗——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
她压根儿不想当荆轲!
见时辰差不多了,三人准备前往章王府。
卫夕学着流秦二兄弟的样子套上夜行衣的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水盈晶亮的眼睛,这头刚转身,忽听牧容从背后喊住了她。
她愣了愣,脚步一旋循声看去——
牧容眉眼谦和的站在她身后,秀长的眼眸闪烁莫测,让人辨不出心思来。
凝着他那张脸,卫夕的脑中闪过某些香-艳的镜头。她咻咻喘了几气,极力掩住心口的波澜,平静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牧容抿了下唇,状似踌躇,这才说道:“你们三人务必确保周全,万不得已,先退出来再说。”
说完,他惆怅的半阖起眼,终究还是心软了。
流秦和尚贡惊奇的对视了一眼,指挥使向来雷厉风行,从未有过万不得已之说,他想要稽查的就从未失手过,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如今这是吹的哪门子的风?
眼下两人来不及多思,只得顶着一头雾水应道:“属下遵命。”
卫夕也机械的行了个礼,面罩掩住的唇角却微微勾起,嘲弄般的笑了笑。
今日的缉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凶多吉少,章王在府邸就敢密谋造反,一定在四周布下了不少守卫,没准还有圈套等着他们钻。
如此一来,确保周全谈何容易?
愿老天保佑,她暗自祈祷了一句,跟在流秦二人身后灵活的跃墙而出。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衙门后,牧容敛起烦乱的心神,眸中光影让人不寒而栗,“众人听令,抄家之时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此时,街上行人还不少,为了掩人耳目,三人没有骑马,脚步声风的疾跑,专抄坊间僻静的小巷走。
卫夕一身炫酷的夜行衣,左侧挎刀,右侧挎着十字弩和号箭等锦衣卫必备武器。虽不觉有多沉,可跑起来啰里八嗦很不自在,就这么被落在了最后。
到达章王府的时,时辰刚好。月黑风高,绝逼是杀人放火的好天。
三人停在了王府后院的西侧,卫夕仰头望去,只见后院里古木参天,躲在黑暗里不断摇摆着枝桠,宛若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野兽。
方才跑的太急,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还没来得及喘了口气,流秦二人就对她使了个眼色。
眨眼的功夫,二人已经跃到墙头上,身影一闪攀住了靠墙的那颗粗大老槐,即刻隐匿在了黑暗中。
“……他娘的,拼了。”
卫夕一呲牙,捏紧了拳头,跨步在石头上借了个力道,身子轻如飞燕,无声的落在墙头上。
刚要攀住那颗老槐来遮掩,谁知四个手提灯笼的侍卫哐哐地走了过来,像是在巡查后院。
原本身手就不熟练,再加上做贼心虚,她脚下一滑,竟从墙上摔了下去,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侍卫们的眼前。
咚一声闷响,侍卫们恍然一惊,唰唰地抽出了雪亮的刀来。为首一人举起灯笼,怒斥道:“哪来的野狗,敢在章王府撒野!”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卫夕暗骂自己无能,右手本能的握住了刀柄。
刚要拔刀自卫,却见那四个侍卫身后黑影一闪。流秦和尚贡一人搂住一个,捂住嘴后用追魂镖抹了他们的脖子。
眨眼的功夫,四个侍卫双双栽倒在地,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人就已经踏上黄泉路了。
低垂的夜幕上一颗星子都没有,泼了墨似的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卫夕的五脏六肺开始翻腾起来,惶惶的瞪大眼。
好好的活人,就这么没了?
“你愣什么呢,今天没吃饱饭么!”尚贡压低了嗓子吼她,跟流秦一起将侍卫的尸体抗在肩上,“我们先去处理尸体,按原计划分头行动。”
“是。”卫夕忙不迭点头。
亲眼目睹了侍卫的尸体被塞上石头,坠入湖底后,她健步如飞,赶紧朝着目的地进发。她身形灵活,负责搜索章王的寝房以及书房等近身之地,而流秦二人则负责府中其余地方。
此时此刻,章王正在前厅宴请宾客,后院人力匮乏,除却刚才那四个短命鬼外,一路上倒是没有瞧见别人。
后院里栽满了名贵的花草古树,中央有个人工湖景,四周点着明亮的绢灯,湖里闪着粼粼波光,依稀可看出荷叶凋残的萧条之景。
卫夕不敢掉以轻心,路过湖边假山时,钻进去歇了口气。
由于紧张,全身的肌肉紧绷在一起,心若擂鼓,好像随时都能从嗓子里出来。倘若这具身体有点冠心病什么的,估计早就一命呜呼了。
他们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对她来说,简直是大海捞针。好不容易平顺了呼吸,她准备先去章王的寝房翻上一翻。
然而没走几步,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个急匆匆的人影。她眼皮突突一跳,赶紧找了个掩护躲起来,猫腰偷窥,瞧穿着应该是个管家婆子。
那婆子从假山边走过,神秘兮兮的环顾一圈,见四下没人,这才打开了王府后门。
卫夕眯了眯眼,只见后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女人,像是姐妹俩,个矮的那个也不过十一二。
“大侄女,你怎么现在才把人送来啊?” 管家婆子埋怨着,虽然压低了嗓子,可还是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桂大娘,这路途遥远,我们姐俩的马车坏在半路上了,所以耽误了些时间。”个高的姐姐赶紧行礼,“还请桂大娘海涵。”
管家婆子挠挠头,语气有些犯难:“原本王爷的婢女前些日子都充够了,若不是念在咱们是远亲,这活计我可不敢接,平白无故的非要多安一个人进来,我这老脸算是给王爷拉下来了。”
“劳烦桂大娘了,这是我们姐妹的一点小心意,还请你多照顾一下我的小妹子。”说着,姐姐便将一个小包袱直往管家婆子怀里塞。
那管家婆子倒也不客气推辞,接过来就揣进了怀里,“罢了罢了,在王府里有我看着,你就放心吧,保准给你把妹子养的水灵。”
三个人又客套的寒暄了一会,管家婆子便送走了当姐姐的,随后把后门阖上了,领着那个小丫头往府邸里面走,嘴边还不停念叨着:“丫头啊,你来的太晚了,过了礼仪教训的时候了。我也不能单独教你,你姐可是将王府里的规矩都交待好了?”
小丫头甜甜的接了话茬:“回嬷嬷,都交待清楚了,婉儿记得熟着呢,不会给嬷嬷添烦的。”
“嗯,够机灵,跟你姐姐似得。”管家婆子很满意,继续交待道:“今儿在王爷寝房上夜的柳丫头身体抱恙,前厅正忙着呢,支不开人手。你一会儿换身衣裳,先替柳丫头上夜去,我会差人过来领你。”
“是,嬷嬷。”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恰巧路过卫夕的身边,一听这丫头要去王爷寝房上夜,漆黑的眼珠骨碌一转,踌躇了须臾,她打定主意,尾随在两人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