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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本堂坐落在奉天殿右侧的庑廊内,也就是春和宫与奉天殿之间。朱元璋于洪武元年十一月设立大本堂,搜集古今图书充之,延请四方名士给太子、诸王授课讲学。后来又让功臣勋卿的子弟、国子监学生入学,作为皇子的伴读。说白了就是皇宫内的一个私塾,没多久就撤销了,太子读书之所改为文华后殿,诸王则归府读书,终明一朝,没有再设。朱标住在春和宫,离大本堂很近,所以紧赶慢赶,终归是踩着点儿进了课室。
课室之内,已经坐满了前来就学的皇子、勋贵子弟,每人面前都有一张小桌,放着几本书籍、笔墨纸砚等,此时正在和相熟之人交头接耳,好不热闹。最前方的台阶之上,摆着一个黑漆长条大案,案上书籍众多,笔墨齐备,其后摆有太师椅一把,不过座上无人,想来是授课的宋先生还没到。
朱标刚一迈进门口,众人立刻停止交谈,起身行礼,礼毕才又各自安坐,室内一时间鸦雀无声。朱标坐在第一排的小桌之后,随手拿起桌上的《论语》,翻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绛红官袍、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走了进来,正是宋濂。只见他缓步走到大条案后,坐在太师椅上。朱标带领众学生起身给宋先生问安,宋濂端坐受礼,示意各自就坐。
宋濂今日所授内容无非是四书五经之属。这些传世经典在朱标看来,实在枯燥无聊得很,‘之乎者也,呜呼哀哉’读了一通,完全不知所云。宋先生当然不知道眼前的太子兴趣索然,颇有兴致地引经据典地解释了一大堆,而后要求众人逐句背诵,让朱标颇有一种前世看到“背诵全文”四个字的痛苦之感。环顾四周,其他人都捧着书照本宣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明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余光瞥见老四,他倒是一副摇头晃脑、认真读书的样子。“老四,你丫就装吧,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不过呢,从今日起,后世再无太宗文皇帝、明成祖朱棣,顶多让你当个明初着名藩王!嘿嘿,小子,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朱标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心思根本没在读书上。倒不是他懒得读书,而是不屑于浪费时间。前世的朱标是个成绩优异的学霸,死记硬背这几句古文简直小儿科一般。
正在一群人背书声乱作一团的时候,朱元璋走进门来。宋濂看到皇帝来了,登时起身跪倒,叩首高呼“臣请陛下圣安”。下面的众学生见此景,也纷纷放下手中书卷,跪了一地,稽首请安。朱元璋径直走向宋濂,右手虚扶其左肩,示意其起身,转而对众人说道:“都起来吧。咱只是过来看看你们。哦,太子也在呢,精神不错,很好。”
“劳父皇挂念,儿臣无恙。古人云‘业精于勤,荒于嬉,毁于随’。儿臣不敢稍懈,恐负父皇圣望。”朱标接话道。
朱元璋满脸笑意,显然对朱标的话非常满意,继续说:“太子所言不错。咱设立大本堂,请名儒大家为师,就是希望你们能够修身自持、明达事理,作可造之材,为国之栋梁,扶保大明江山。”
“谨遵陛下教诲!”众人跪倒再拜。
“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今日正欲向宋先生请教。既然陛下亲临,请父皇示下。”朱标本来想和宋濂讨论一下书籍断句的问题,进而推销一下标点符号的理念。赶巧朱元璋来大本堂,他便想直接当着皇帝的面儿说,更直接,省却了一些麻烦。
“哦,什么事儿?你且说来。”朱元璋本打算要走,听了朱标的话,又来了兴趣。
朱标拿起身边的毛笔,蘸了蘸墨,一边写一边说:“昨夜,儿臣梦中得文一句,其意儿臣思索再三,无法断定。今日特请父皇裁之。”只见,他在纸上写了‘下雨天留客天留客不留’这十个字,其间没有任何标点,然后将纸张呈递给朱元璋,一旁伺候的内侍连忙接了过去,双手捧着。朱元璋看了一眼,眉头紧锁,转而对宋濂说:“宋先生,请过来一同参详。”
“臣遵旨。”宋濂揖手作礼,上前几步,立在朱元璋身侧,望着纸上所书之字。
端详了一会儿,宋濂面露赧色,回奏道:“回禀陛下,老臣以为,此句所表之意,因人而异,殊难确定。唐代韩愈在有云‘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此句中没有句读标识,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断句之法,则得到不同的句意。如‘下雨天\/留客\/天留客不留’,再如‘下雨天\/留客天\/留客不\/留’。老臣无能,不能以一意断之。”
“宋先生过谦了,此句正如先生所言,颇有歧义,难以断之,先生不必挂怀。太子,你怎么看?”朱元璋安慰了一下宋濂,转而问起朱标这个始作俑者。
“早就知道你们断不了,这本来就是个歧义句。嘿嘿!”朱标腹黑地想到。听到朱元璋问自己,便赶紧回答:“父皇所言甚是。以宋先生之高才,尚难断其意。恐怕只有写出此句之人,才知其中真意。然,儿臣以为,似这等文辞,难以广传。后世好学之人读之,全凭学识自行断句,揣摩文意,难免偏颇,再以此口口相传,则其真意恐难再现。以儿臣愚见,父皇重开混沌之天,一统四海,教化万民,所颁律法,所刊书籍,当使民易知其意,方得遵行不悖。儿臣斗胆建议,凡书写之文字,当有断句之标识,以便阅读。”
未等朱元璋发话,朱标趁热打铁在纸上画了现代的逗号、句号、问号以及感叹号,这四个最常用、最基本的标点符号。“请父皇观之。这是儿臣想到的断句标识。”朱标指着几个标点符号说道。
朱元璋凑近一瞧,完全没看懂这几个点点、圈圈是什么意思,又抬头看着朱标。
朱标秒懂,便说道:“父皇请看,这第一个曰逗号,表示较短的停顿,文意未完;第二个曰句号,表示句子结束,文意完整;第三个曰问号,表示疑问、疑惑之意;第四个曰感叹号,表示感慨,赞叹之意。以此作为断句标识,则天下文章其意自明。”
“妙啊!太子殿下所书断句标识真是妙不可言。如此一来,文章语义明晰,易于理解,不失其真意。这些符号与前代的句读相较,是大大的进步,此乃万世之功也!恭喜陛下,得此玄妙之法。”一旁的宋濂激动不已,两眼放光,连忙赞道。
朱元璋此时虽然满腹狐疑,他不认为太子能有这般见识,但表面仍不动声色,说道:“兹事体大,待咱与众卿商议之后,再做定论。来人,把这两张纸收了。”言毕,便朝大本堂门口走去,自有内官收了纸张,尾随其后。众人再拜恭送。
刚要跨出门槛,朱元璋突然来了一句:“太子跟咱出来。”
朱标口称遵旨,随后便也出了门。他早已想到,自己刚才所为,朱元璋必然要怀疑。洪武元年,众臣请仿元制,设中书令,以太子为之,朱元璋以‘吾子年未长,学未充,更事未多’为由拒之。由此可见,朱元璋显然对朱标的学识心知肚明,刚才那一出建言,必定要找他问明出处。然而,朱标早有准备,打好了腹稿,唯恐朱元璋不找他,否则怎么忽悠便宜老爹呢!
一众人出了大本堂,行走在奉天殿前的广场之上,朱元璋问朱标:“老大,给咱实话实说吧,谁给你出的主意?”
朱标快走两步跟上,一脸正色地小声说:“回父皇,儿子不敢隐瞒。此乃昨夜儿子梦中所遇仙人所言,其教儿以此广传天下,造福读书人。”
“此话当真?真是怪了,你怎么总有怪梦!”朱元璋疑虑未消。
“儿子不知,这两日也未感异状。”
“如你所言,难道是上天赐福?你小子,交了好运啦!”
“儿子以为此乃上天感念父皇创业之艰辛、驱除鞑虏之功绩。世人常言,皇帝乃是上天之子,代苍天牧万民。天子做得好,老天肯定要赏的。”听朱元璋这话,有意不追究此事,朱标赶紧马屁奉上。
“臭小子,就你会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既如此,当择吉日祭天。”朱元璋眉开眼笑地说道。
“儿子还有一件喜事,本想今日稍晚向父皇母后禀报。”朱标眼见一计得逞,又施一计,打算把土豆、红薯的事儿也说了。
“还有喜事儿?”朱元璋有点儿诧异,这两天太子总有惊人之语,他一时跟不上节奏。“等等,还要向你娘禀报?怎么不能直接跟咱说?难道是你小子有了心仪的姑娘?”
朱标听着话茬不对,有点儿跑偏了,急忙说:“回父皇,儿子没有心仪的姑娘,婚姻大事,但凭父皇母后做主。儿子所说喜事是,昨夜仙人降赐我大明两件神物。据那仙人说,是极好的粮食,亩产25石。仙人叮嘱,要先将神物中下,等其结果后,再行推广。儿子思忖,既是神物,必由天家栽种,父皇操劳国事,日理万机,恐无暇侍弄,而母后恰有此好,因而欲向父皇母后禀报。”朱标虽不清楚这时候的粮食亩产,但土豆、红薯绝对高产。(明朝一石约153.5斤,每斤约合594.6克,25石相当于2280公斤)
朱元璋听到这话,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他是知农事的,南方上好的水田,即便一年两茬,也不过亩产4石。旋即追问朱标:“老大,你没记错吧,真是25石?”
“儿子记得清楚,确是25石,仙人说只多不少。”朱标十分肯定地说。
“好!好!好!”朱元璋连声称好,“神物何在,取来给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