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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年,洪武二年……”,想到假托神明之事,朱标小声嘀咕着,努力回想这一年发生的大事儿。忽然,“啪”的一声,朱标重重地拍了一下石桌。
“想起来了,鄂国公(追封开平王)常遇春,约莫六七月份,在军中发病去世。现在朝中尚未有其病逝的消息,想来要么是还在传递途中,要么就是还没发病。好,就这事儿了,先去给老朱打打预防针儿。”
一念及此,朱标起身大步朝寝殿走去,吩咐左右:“更衣,我要去见陛下。”一边走着,朱标还时不时地甩甩左手。原来,刚才一激动拍桌子太用力,左手掌心都红了。
简单洗了洗脸,在几名内侍的伺候之下,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朱标终于穿戴整齐。他头戴乌纱折角翼善冠,身穿淡蓝色圆领衮龙袍,腰缠玉带,足穿皂靴。正所谓“人靠衣服马靠鞍”,这身衣服一穿,朱标瞬间找到了当太子的感觉,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威仪之感。二话不说,抬脚出离了寝宫,直奔乾清宫而去。
太子所居春和宫位于外朝三大殿奉天殿的右侧。出了春和宫门,一转身,朱标远远望见了一座座宫殿。其中最高的一座为重檐庑殿顶,在夕阳的映衬下,辉煌耀眼。
“那就是奉天殿啊,大明朝的核心所在。”朱标并没有过多注目,嘀咕了一句,匆匆走过,直驱乾清门。
进了乾清门,殿外值守内侍官上前行礼,问明来意便去通禀。一会儿功夫,有内侍告知皇帝在乾清宫偏殿批阅奏折,让朱标前去觐见。朱标当即向偏殿走去,甫入殿门,就看到正前方长条方案后的朱元璋正伏在案上写东西,左手边放着高高一摞的奏折,右手边的则矮了许多,所剩无几的样子。
“儿臣,参见父皇。”朱标躬身行礼道。
“老大啊。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嘛!”朱元璋手中书写不停,头也没抬地说道。
“回禀父皇,儿臣已无大碍。适方才回想起在昏迷之中做的一个怪梦,儿臣思忖,此梦恐非吉兆,特来向父皇禀告。”
“什么梦?你大病初愈,坐着说吧。”朱元璋指了指旁边的圈椅,示意朱标坐下。
朱标犹豫了一下,没有坐,继续说:“父皇,儿臣梦见我军与北元军厮杀的场面,千军万马,旌旗猎猎。两军冲锋,刀光剑影之下,尸横遍野,断臂残肢,血流成河......”
朱元璋盯着朱标,有点儿诧异,“老大,今儿是咋了?平时他对厮杀场面可是有点儿犯怵,今儿却侃侃而谈,毫无惧色。”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笔,正了正身子,仔细听着。
“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两军杀得天昏地暗!战罢,我军大胜,斩敌数千,元军向北败退。”朱标没有注意到朱元璋的动作,自顾自地讲着。
“这是吉兆啊,我军北伐大胜,好事儿。何怪之有?”听到这儿,朱元璋不解地问道。
“父皇,儿臣觉得此梦奇怪之处有二。其一,两军对垒,双日同天,各悬一边。”
“哦?双日同天,此景甚怪。”朱元璋诧异道。
“厮杀之中,双日渐红,似被血色所染。然待到我军大胜,北元军头顶之日,其光渐暗,直至消失无踪。儿臣以为,此乃元主命不久矣之兆,想必其大限就在一年之内。中华大地,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天佑我大明。”
“那其二呢?”朱元璋闻言,不置可否,继续问。
“其二,我军得胜班师,途中突遇大风,吹断了中军大旗。儿臣以为,此事不吉。”
“中军大旗?”朱元璋不禁追问,“你可看清领兵之人?”
“回父皇,并未看清。梦中众将士,身着我大明军服,竖我大明旗帜,但面目模糊不清,难以分辨。然在中军大旗折断之际,隐约见其上有一‘常’字。莫不是鄂国公常叔叔他......”朱标并未明言,话说到这儿就足够了。鄂国公身故之事,朱标之前就想好了,不过在来乾清宫的路上,他又记起洪武三年元顺帝嗝屁的事情,以及上个月的日食天象,便借此添油加醋一番。
听到此处朱元璋怔了一下,未发一言,从长案后起身走下台阶,来到朱标面前,问道:“老大,此事你可曾对其他人说过?”
“儿臣自知此事非同一般,且梦中之事,神鬼莫测。因此,未曾向任何人提起。”朱标答道,又看了看眼前的便宜老爹。朱元璋身穿黑色五爪金龙圆领袍,头戴明黄翼善冠,背手站立在他面前。
“好。此事不可外传,咱自会派人到北元和你常叔叔军中确认。”
“遵旨。”朱标想了想又说,“父皇,儿臣以为,元主归天必定再度引起元廷内部的斗争,那时正是我军大举北伐的良机,驱逐北元,一统天下。”
“若果真如此,确为良机。待得到确切消息之后,再议。”朱元璋点点头,接着说,“好了,不说这些了,此事到此为止。老大,你今日突然晕厥,让你母后忧心不已。既然来了,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吧。跟咱走。”
“遵命。”朱标躬身一礼,朗声回答。
朱标跟随在朱元璋身后一起前往坤宁宫。期间,朱元璋又叮嘱他要注意身体,不可太过劳累,朱标点头称是。没多久,二人便来到坤宁宫。宫内诸人大礼参拜,朱元璋径直走进殿内,朱标紧随其后。
“妹子,晚饭做好了没?老大来了,今儿咱们一起吃。”朱元璋刚在漆面圆桌旁的绣墩坐定,便问。
话音未落,从屏风后走出一位身着粗布衣服的妇人,双手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青花瓷碗。“老大,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又跑出来了。我刚做好了粥,正要着人给你送去。”马皇后略带责怪的语气说。
“参见母后。儿臣身体好多了,怕母亲担忧,特来给您请安。”朱标不敢怠慢,忙上前施了一礼。
“没事儿就好,坐下吃饭。”马皇后放下托盘,拉过朱标把他摁坐在绣墩之上。
“妹子不用担心,太医不是说了嘛,老大是劳累过度。休息休息就好了。”朱元璋端过托盘中的一碗粥,放在眼前。
“还不都是你给安排的。说什么太子要多学习治国之道、为人之本,还要给弟弟们做表率。你看把标儿给累的,要是标儿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马皇后一面没好气地责备朱元璋,一面将托盘中的另一碗粥放在朱标面前,另将几碟小菜也摆在桌上。
朱元璋喝了一口粥,反驳道:“这怎么又成了我的错呢!老大身为太子,就是咱大明将来的皇帝,治国之道岂能不懂。我年轻的时候,给地主家干活儿比他累多了,我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嘛。”朱元璋转头又对朱标说:“老大啊,你既要读好书,又要有个好身体,知道吗?以后你当了皇帝,批阅奏章,料理国事,可比读书还要累啊!”
“你总是有理!反正不能让标儿累着了。”马皇后回了一句,拿着托盘转身进了后堂。
朱标刚要喝粥,听到朱元璋语重心长的叮嘱,立马正身答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然父皇您也要注意身体,莫为国事累坏了龙体。大明朝全指望着您呢!”
朱元璋吃了一口小菜,笑道:“咱的身体可比你强多了。”随即,他又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国家新立,百废待兴,事情颇多,眼下让老百姓吃饱饭才是头等大事啊!当初为啥造反,活不下去了啊!”
“父皇开创大明江山,千古伟业,功盖三皇,德比五帝。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朱标赶紧马屁送上。
“得了,咱知道自己的斤两儿。让天下的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最大的德行。你还小,再多读两年书吧。有你替咱分忧的时候。好了,快吃吧。”
“我想早点儿替你分忧啊,老朱。不过,等到洪武十年,我就可以监国治政了,也不算太晚,时间还算充裕。”朱标心里想着。
当下父子二人不再多言,吃起饭来。马皇后熬的粥饭香浓郁,做的小菜清爽开胃,朱标不一会儿就喝完了一碗粥,正想着再来一碗。恰逢马皇后端着托盘回来,朱标赶紧起身,小跑几步来到马皇后跟前,双手握住托盘,“母后,您请安坐。这粥,儿臣来端。”
马皇后见此一愣,会心一笑,随即放了手,走到桌前坐下。
“陛下,标儿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
“妹子说的是,咱也觉得标儿懂事了很多。”
朱标将托盘放在桌上,将其上的一碗粥放在马皇后面前,另一碗放在自己座位前,随口说:“读书使人明理,孝敬父皇母后是天理。”
“很好!《孝经》云‘夫孝,始于事亲’。”朱元璋颔首称赞,转而对马皇后得意地说道:“妹子你看到了吧,读书有大用。”
马皇后点头称是,满脸的笑容,一个劲儿地让朱标多吃。
“陛下,臣妾以为,标儿身边缺个人。”马皇后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缺人?东宫伺候的内官不少啊,而且太子少师、少傅、少保、詹事等属官咱也指定了最佳人选。妹子何出此言?”朱元璋一头雾水。
马皇后扑哧一笑,“臣妾说的是,标儿身边缺一个贴心人,照顾他的人。陛下,得物色合适的儿媳人选啦。”
朱元璋闻言恍然大悟,扭头打量了朱标几眼,说:“妹子说的有理。标儿现在长大了,再过两年便可大婚,是要着手准备了。”
朱标听了二人的对话,感觉苗头不对。他前世是个单身狗,女朋友没谈过一个,整个一恋爱白痴啊,这冷不丁的就要介绍对象成亲,一脸懵。心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赶忙放下碗,插话道:“父皇母后,儿臣吃饱了,想回去休息了。”说罢便站起身来。
朱元璋哈哈大笑,“你小子,又没说马上就成亲,看把你给吓得。好了,饭也吃过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老大,回去吧,好好休息。”马皇后叮嘱道。
“儿臣告退。”朱标施了一礼,转身走出了殿门。身后的朱元璋和马皇后又说了些什么,朱标也没心思听,估计是在讨论谁家的姑娘年方几何,是否婚配。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