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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报传到南廷玉这里,他倒是冷静,并未出屋与士兵同庆,独自坐在案几前,目光专注盯着流匪主营寨的舆图,似是在考虑作战策略。
屋内亭公公留下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点上檀香去味,一切又转眼恢复原样。
郁娘端着案盘进来,上面放着中药和先前熬的粉葛生鱼汤,鱼骨头都快熬化了,但是想着既然做了便要端给南廷玉,在主子面前表现表现。
“殿下,您趁热把药喝了,这里还有粉葛生鱼汤,鱼目明目。”
习惯南廷玉不作声,郁娘说完话,便退到一旁躬身伺候。
一刻钟后,南廷玉才将视线从舆图上收回,拿起药碗,一贯冷傲的面庞看着这漆黑的药竟顿了顿,尔后眉毛微凛,作势欲一口吞下,只是刚喝下一口,南廷玉便突然变了脸色,将碗中的药猛然放下。
“这药是你熬制的?”
“是。”郁娘心中悚然一惊,呼吸吓得慢了半拍。
“你在里面加了红枣?”
“奴婢听说殿下的药苦……”
郁娘的话还未说完,南廷玉直接将药碗扔向她身旁的厅柱上,药碗撞到厅柱砰地一声砸裂,迸出的碎片划过她的颊边,带出一丝血痕。
黑色药汁也洒了她半边张脸,她意识到犯了大错,连忙跪倒在地上。
“殿下……”
“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擅自在药里加红枣?!”
那红枣果真有问题。
孟妇人这毒妇……
郁娘抓住南廷玉的一截衣角,求饶道:“殿下,您先听奴婢解释……”
南廷玉拔腿没拔动,气得要踹向郁娘,她吓得连忙松开手,踉跄坐在地上,半边脸皆是黑乎乎的药汁,眼泪盈动,显得楚楚可怜。
“殿下,是孟妇人说的!说殿下往日喝的药太苦了,让奴婢加上几粒红枣进去!”
大抵是性命攸关,这段话郁娘几乎不带喘气说出来,说得无比顺畅,字字响亮。
只是南廷玉闻言脸色并未好转,双目半敛,眼中怒火依然强烈。
“她这般说,你便这么做了?你是蠢人吗?孤的身边不需要蠢人!”
“奴婢自然不敢这般做,所以奴婢把红枣扔了,加上蜂蜜和橘皮调味。”
南廷玉脸色一顿,随后才有所缓和。
郁娘半坐在地上,捂着被划伤的颊边,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继续道:“殿下,你若是不信奴婢的话,可以去检查药渣,那药渣奴婢还没有扔掉,里面是绝没有红枣的。”
南廷玉向门外张奕和涂二看过去,两人立即去查看药渣,不一会儿,两人端着药炉回来复命。
“殿下,我们检查过了,药渣里面并没有找到枣子。”
南廷玉睨着药渣,森冷开口:“孟妇人是谁?”
郁娘心想,不久前他才嘉赏过人家,现在这么快又忘记对方是谁了。
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孟妇人是殿下的另一位药娘。”
“法杖三十。”这话是向张奕和涂二说道,两人领了命令立即下去。
郁娘还保持捂脸的姿势,眼神悄摸摸看向张奕和涂二离去的背影,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不一会儿,隔壁军医苑便响起孟妇人杀猪般的尖叫声,她抵死不认自己教唆郁娘使用红枣,直道是郁娘诬陷,还想倒打一耙,然而无人信她。
这边,郁娘跪地小声抽噎,声音极轻,却满是委屈和难过。
南廷玉捏了捏鼻梁,心道,分明是她行事鲁莽,差点遭了别人的道,现在倒像是他对不起她一样。
他掠过郁娘被脸上擦破的细痕,皱了皱眉,是她自己不长眼,非要站到厅柱边上,才遭了无妄之灾。
他冷着脸:“你若早早解释,孤何至于会怪罪你?”
“明明是殿下不给奴婢解释的机会……”
这话里三分嗔怪,三分惧意,还有几分说不出来道不明的软哝温绻。
南廷玉眼睫微动:“你这是在怪孤了?”
“奴婢不敢。”
说着,郁娘起身,默默收拾碎碗,鼻间轻轻抽噎,有着刻意压低的无辜和憋屈。
南廷玉:“……”
默了一瞬,南廷玉看着她,她低垂下头,身形很单薄,今日没作学徒打扮,换上了下人的鹅黄色长衣,受气的模样倒像枝头上淋雨后蔫巴的棣棠花。
他随手将腰间的玉佩扔到她怀里:“这个够闭嘴了吗?”
哭哭啼啼,烦死人。
郁娘手里猝不及防掉落下来个色泽剔透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枚圆形螭纹玉佩,触手便觉非同凡响,一想又是南廷玉随身物品,应是更为尊贵,便忙道:“够了够了,奴婢这就退下,不打扰殿下休息。”
南廷玉哼了声,看到她慌张退出去,退到门口被门槛绊得一趔趄模样,他嘴角微微撇动。
外面还偶有鞭炮声响起,格外喜庆,郁娘眼角都快要压不住了,觉得那鞭炮声十分应景。
心道,这个苦肉计没白施展。
隔壁军医苑,孟妇人仍在受刑,哀嚎声不断,听着便令人心惊肉跳。
郁娘擦拭干净脸庞,过去观刑,看到孟妇人背上已是一片血渍,眉头忍不住皱起,再这样下去,不死也得残。
孟妇人本来被打得奄奄一息,一见到郁娘出现,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又来了劲头,怒骂不止。
看到郁娘脸上露出来心疼的表情,她心里更气了,扯着嘶哑的嗓子骂道:“呸,少在这里猫哭老鼠假慈悲!不用你假惺惺装好人!”
“张大哥,涂二哥,等一等罢……”郁娘喊停行刑,捻着手帕迤迤然走到孟妇人跟前,一双秀丽的眉头蹙起,“孟娘子你误会了,我没有心疼你,我是在心疼送给你的护袖,沾上血以后就不好洗了。”
说着,郁娘脱掉孟妇人小臂上戴的绣花护袖。
“……”孟妇人那张脸气得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口里突然喷出一口血,幸而郁娘躲得及时,那血落到身后张奕身上。
孟妇人龇着染血大红牙:“你……你这个贱人……你既然知道不能用枣子,为什么还要用枣子害我?”
“孟妇人,不是你害我吗?怎么会变作我害你?”郁娘无助拧紧手帕,状似要给她擦血,附到她耳边时,用着仅二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开口:“你千不该万不该骂重玄。”
重玄是谁?
孟妇人短暂疑惑了下,转而想到,哦,重玄是她的那位亡夫的名字。
一口心血气得又堵在喉咙间。
郁娘站起身,叹着气,一副愁眉苦脸模样,向张奕和涂二道:“这行刑的声音会不会打扰到殿下休息?”
“郁娘子的意思是让我们打轻一点?”
“不是……”郁娘咬了咬下唇,温柔道,“我的意思是可以拿东西堵住她的嘴。”
孟妇人:“……”
“这倒是个好主意,也免得这妇人胡言乱语脏了殿下的耳朵。”张奕不知道是热心肠,还是在报刚刚被喷血的仇,直接脱掉脚上的臭袜子塞进孟妇人的嘴里。
他长久赶路,这脚上的味道自不必多说。
孟妇人被熏得不住干呕,眼珠上翻,几欲昏死过去。
口里的骂骂咧咧总算消停。
挨打时也嚎不出声,但是边上却多了个配音。
火火不知何时从郁娘的房里逃出来,顺着声音找到这里。
郁娘见到它出现,连忙将它抱到怀中一起观刑,那竹板每打到孟妇人身上,火火似感同身受,在郁娘怀里哼唧一声,还会装作恐惧的样子,抬起两只爪爪虚虚捂住眼睛。
这情形让行刑的张奕和涂二以及围观的学徒们哄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