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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青莲风动剑上舞(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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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月轩很快就发现,自己收了一个非常勤快的徒儿。

    每日青草上晨雾未晞之时,她便已经兴冲冲地抱着精钢剑去星宿坡练剑;中午飞快地扒完饭后,又兴冲冲地抱着精钢剑去星宿坡练剑;吃完晚饭后夜已经深了,这时没办法去星宿坡练剑了,就拿着根树枝在房里比划着,时不时跑到他的书房里,问师父师父这一剑应该注意什么,师父师父那一招为什么挥得有形而无力,师父师父那招和那那招又有什么区别……他一开头只觉得自己养了只精力过剩的鸟儿,整天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但随着时日推移,他也渐渐习惯了。

    毕竟这只红衣鸟儿,并没有让他失望。

    风月剑法入门的第一招“听风过竹”,初学者修习,一般需要花费多久?

    三个月。

    而他的小徒弟花费了多久?

    竹林之中,红衣的女孩剑随身转,碗口粗的几根翠竹瞬间被齐刷刷地折断,只留下了几个参差不齐的断口。

    她花了二十天。

    三个月与二十天,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他第一次正视了自己的这个徒儿,红衣的女孩亦吃惊地抚摸着断竹上的缺口,随后开心地仰起了脸,冲他灿然一笑。

    她的眼中常有自卑迷惘的神色,然而拂去这层后天所造成的阴霾,便能发觉她深藏于双眸之中的坚定之色,他曾见过这种眼神,在她被誉为天才的父亲的眼里。

    只要她下定决心去做的事,便会一直坚持下去,直至死亡。

    资质绝佳的身骨,加上一颗固执的心,她或许很快就能学成风月剑法,卸下他的一个沉重包袱——一想到这点,何月轩的心情就变得异常愉悦

    “你的上臂手腕还可以再伸展一些,你看,第四根竹子上只留了一点划痕。”他举剑示范了一下,见流明一脸“有什么区别吗我觉得你的动作和我方才的一点差别也没有”的茫然表情,便走到她的身后,两手环过她的身子,俯身握住她握剑的手:“感觉一下,你的手臂使劲的应该是哪处地方?”

    “我虽说过风月剑法重在巧力,但巧力之意并非软绵,该用劲的地方还是要用劲……”他一边在她耳边轻轻道,一边将她的手指摆到了正确的地方,“喏,你再这样挥剑试试……”

    流明如同雕塑,巍然不动。

    他有些疑惑:“流儿?”

    “师师师师师父——”流明结结巴巴地抬起头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滚烫得几乎都要冒出烟出来。

    “怎么了?”何月轩不明所以地皱眉,“身体不舒服?”

    “不不不不不是……”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几乎与师父紧紧贴着,他的气息将自己整个儿笼罩,流明的心跳不由越来越快,脸越来越红,最后哭丧着脸囔囔出声来:“师父你靠得太近啦!”

    靠太近了么……他有些茫然,脑海里飞快地搜索昔日的记忆,当初师父也是这样手把手地教导他的,而自己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妥……而且手把手教导,要比自己摸索要准确得多。

    嗯……这样教徒弟的方法没有问题!

    想“明白”后,他轻斥了一声:“胡闹,师父在教你剑法,你却是在瞎想些什么?”

    流明:“……”

    “若我不握着你的手,如何帮你纠正姿势?”他重新握上了她的手,神色理所当然。

    淡淡的莲香再次将她笼罩其中,流明怀里如揣小鹿,一颗心咚咚咚地跳跃着,整个人都放飞到九天之外,师父说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清楚。

    这——也——太——刺——激——了——吧——

    这样“练习”的后果,就是夜过三更,流明干还瞪着眼躺在床上,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青灰色的光透过窗纸洒了进来,在竹席上摊开了淡淡的光晕,眨眼天色破晓,流明心绪烦乱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连早饭也不想吃,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抱着精铁长剑,穿过决命堂前的操场,穿过正在习武的弟子们,往星宿坡的方向走去。

    “哟,是宫仪流明呀!”黄衫少女忽然上前一步,横手拦住了流明,“见到昔日的同学,连个招呼都不打,可真是得瑟啊!”

    是宫仪姝桐。

    流明只觉一阵头疼——宫仪姝桐是霜翎楼主门下的嫡传弟子,自然是忍受不了一个外城弟子与她平起平坐的。

    再加上发生在学堂里的那个过节,宫仪姝桐早就将自己视为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了吧?

    平时流明瞧见了她,都会绕着道走,今日脑子糊涂,竟没看见她。

    宫仪姝桐上下打量着流明,啧啧了两声:“看来落月楼主待你不错嘛,连衣服都换了一身——可是我觉得原来那身打着补丁的灰衣裳,倒是更配你呀!”她一甩手中的长鞭,眼神忽然一厉:“几个月前我们在学堂切磋了一番,今天不妨再比试比试,看看落月楼主有没有教你什么!”

    话音未落,宫仪姝桐的右手一抖,长鞭如蛇舒展,朝流明铺面袭来,流明本就没有动手的意思,躲闪不及,左臂硬生生地挨了一鞭,火辣辣的疼痛顿时蔓延开来。

    “身为嫡传弟子,岂能在众弟子面前闹事!”流明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却依旧坚定道,“宫仪姝桐,我不会和你打的,快住手!”

    黄衫少女却依旧没有消停的意思,反手又是一鞭劈来,流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险险避开了这一鞭,挟带而来的疾风却还是擦破了她的脸,一道狭长的伤口顿时出现在了流明的脸颊上。

    若是这一鞭子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的脸上,怕是当场就看见白骨了吧?!

    一想到这点,流明只觉热血上头,再也按捺不住,抽剑出鞘,一下隔开了宫仪姝桐的第三鞭,紧接着,练习了千百遍的“听风过竹”施展而出,力道未能控制住,宛如吹刀断发,瞬间将皮鞭斩为两截!

    “你!”黄衣少女睁圆了双眼,盯着手中只剩一根棒子的皮鞭,而自己握着鞭子的手腕,缓缓裂开了一道血缝——那条血缝越开越大,血水如激流般喷涌而出。

    “我的手……”宫仪姝桐颤声道,吓得脸色惨白,嘶声力竭地惨叫道,“救命啊!我的手被她砍断了,我的手被她砍断了啊!”

    这下糟糕了……

    流明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守广场的侍卫闻声赶来,一把将流明的头摁在了地上。

    这是她第一次被丢进暗月的地牢。

    流明坐在潮湿的稻草上,有些好奇地环顾着四周,但还没呆多久,她就被抓出了牢房,被押进了决命堂内——决命堂是专门处罚犯事之人的场所,一般只有楼主与长老进行判决,而今日的决命堂似乎格外地热闹,尤其是当她被推进决命堂的瞬间,人群“轰”地爆发出一阵议论声,喧嚣得像是在过年。

    宫仪姝桐居然也在场,脸色苍白地坐在一张凳子上,手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见流明进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流明竟松了一口气……宫仪姝桐还有力气瞪人,可见手没有真的断掉。

    今日端坐堂中,负责堂审的,是残和长老与木瑜长老。残和长老年事稍长,面目和蔼可亲,脸上一直都是笑眯眯地;而木瑜长老正值壮年,神色威严,眉目里尽是萧杀之气——最最最关键的是,木瑜长老姓宫仪,是宫仪姝桐的几个伯伯之一。

    让木瑜长老来审这个案件,流明用脚都能猜出结果,该不会又要关暴室了吧?

    “宫仪流明。”木瑜长老开口道,语气有几分厌恶,“你为何要伤害姝桐?”

    “弟子今天路过习武场时,宫仪姝桐不知为何,拦住弟子要与弟子比武,弟子道同为嫡传弟子,不能在众弟子前闹事,不肯与她动手。但宫仪姝桐还是执意袭击弟子,弟子被逼无奈,拔剑自卫。”流明一字一句清晰道,“木瑜长老若是不信,可以询问在场的上百人,有没有听见弟子的这句胡。”

    “说得倒是好听……”木瑜长老冷笑道,“那为何受伤的,是姝桐啊?”

    “弟子也受了伤,木瑜长老没有看见么?”流明故作讶异地抬起了脸,左右摇了摇,好让堂内的人都能看见,“弟子脸上的这道伤口,就是在躲闪宫仪姝桐的鞭子时,鞭风所留下的划痕,若弟子没有及时闪避开,怕是当场就被她打得皮开肉绽。弟子之所以没有受伤,就因为弟子天天都练习轻功,而宫仪姝桐会撞上弟子自卫的剑刃,怕是是因为……霜翎楼的伙食太好,把身子吃沉了?”

    “放肆!”木瑜长老在一片哄笑声中,怒气冲冲,“按照你的意思,这件事都是宫仪姝桐自找的咯!”

    “难道不是她自找的么!”流明毫无惧色地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着,朗声道,“弟子虽然是外城出身,但与宫仪姝桐同为嫡传弟子,理应互敬互助,而宫仪姝桐轻贱着弟子身份,出言不逊也就算了,还当众弟子的面动起了鞭子,鞭鞭下的皆是狠手,欲置弟子于死地!”

    言罢,她冷笑了一声,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宫仪姝桐打死一个外城弟子,怕只会被关三个月禁闭,而一个外城弟子打伤了内城弟子,至少也会被关六天暴室——反正被宫仪姝桐打死也是死,被关进暴室也是死,木瑜长老,你身为宫仪姝桐的伯伯,不妨给我一个痛快,当场赐死我得了!”

    “我看你是疯了!”木瑜长老拍案而起,抓起桌上的玉镇子就要砸过去,却被残和长老不动声色地拦住了——残和长老依旧是一脸笑眯眯的神色,慢条斯理地捋着白胡子,沙哑声道:“看来今天这件事,的确是姝桐冲动啦……大家都是嫡传弟子,有话好好说不就得了嘛?不过看姝桐受了这么重的伤,就不要多加责罚啦,回去好好养伤,好好反思吧~”

    他望着跪在地上瘦瘦小小,紧咬下唇的八岁女童,心中不由感叹,她倒是想象中的要机灵许多——方才她那一席话,看似是与木瑜长老叫板,实则是为了自保,若木瑜长老偏袒了姝桐,亦或是将流明关进了暴室,都会在在场之人的心里,留下个“徇私舞弊,偏袒亲族”的印象。

    只可惜她遗漏了一点……今天她注定走不出这个决命堂。

    “宫仪流明啊,老身想问你一个问题。”残和长老笑眯眯道,“你打伤姝桐的那一招,可是落月楼主的风月剑法?”

    流明心里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正不知如何作答,又听残和长老慢悠悠道:“你可知道偷学内城氏族的家传剑法,下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