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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不等吴秋舫回过神来,那个张姓弟子急忙喊了一句,瞧那面色,颇为惊惧。
“此子奇经八脉生得通透,法力虽弱,却精纯异常,这份资质,百年难得一见。”
青衣道长赞叹道,脸上逐渐浮现出笑意来。
“就凭他?”张姓弟子不可思议地望了秋舫一眼,方才被自己视若草芥的人,此刻竟得到自己师父如此高的赞誉,不免惊愕万分。
“启儿,为师这是捡到宝了。”青衣道长的态度转变得令秋舫有些咂舌。说他天资聪慧的话还是下山之后才有人说给他听,以前在山上,晏青云除了教他修行便是看经,夸赞言辞一直吝于出口。
唯一一次,是秋舫照着晏青云的模样,以指为媒,以天为纸,在空中顺手绘就一张化物符的时候。晏青云深邃清远的眸子里好像有光闪烁,哑然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好”字来,那副异样的神色令吴秋舫觉得师父也太过大惊小怪了一些。
彼时的少年郎哪里知道这凭空画符的本事并非人人都会,还道自己学慢了些,令师父苦盼多时,终于得偿夙愿,才显得如此激动。
“恭喜师叔。”一旁的杏衣女子眉开眼笑的恭维声将秋舫的思绪从回忆中扯了出来。她与名叫张启的男弟子不同,心胸宽阔不少,一双杏眼中多了善良温婉,见师叔并不会痛下杀手,发自肺腑地高兴起来。
“芸竹,这下你师父总得正眼瞧一瞧我了吧。”青衣道人一高兴起来,便不像先前那般端着,竟顾不上拿捏自己年长一辈的高傲架子,说出这有失分寸的话来,惹得这叫赵芸竹的女子面露尴尬。
张启见师父兴致如此高昂,倒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心中不满也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好在吴秋舫就算入了徵侯山的门,也得叫上自己一声师兄,到时候再来与他说道说道。他在心中如此盘算着,禁不住轻轻冷哼一声。
那个站在人群后边的微胖弟子先前从未开口说话,此刻也凑到前边来恭敬道了一句:“恭喜师叔。”
青衣道长一捋长髯,又转头朝着吴秋舫正色道:“你叛出东极门,在这浩大人世已无立锥之地。当初玄明子叛出徵侯山,至此也有百年,你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徵侯上可给你庇护不说,你想修的剑道,也能修得。”
这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的话术用得巧妙,青衣道长只想骗着秋舫赶紧一口应承下来,可别让眼前的鸭子飞了。
这道人在徵侯山中虽贵为护山长老,但始终居于末席,十余年来,剑道修为建树微薄,道行境界始终在第三类人的底端停滞不前,境界与职位早在那末尾处两看相厌了。
这次被宗主派出来公干,也是因为八王爷旧部并非宗门下注的首要对象,其他长老又不想得罪人君与元后的势力,才轮到他来走上一遭,心中别提有多憋屈。而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快入洛城也不见墨宗派人前来迎接,不满之意早是充斥心房。
谁能知道,上天竟然在这将要入城时给他送来一个大礼,这叛逃少年的根骨千万里挑一,他不懂符道,但在剑道耕耘几十载,这手往秋舫头上一搁,便知道秋舫不仅根骨俱佳,更是修行剑道的一块好苗子。
在皇宫之中,有人母凭子贵。在徵侯山上,同样可以师凭徒贵,若是用心调教,秋舫今后再大放异彩,他这个师傅在大殿中的坐席,怎么说也得往前挪上一挪。
听了青衣道长的话,吴秋舫依旧迟疑一下,心中感叹道:“十师叔真是工于心计,这道长的每一步竟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见吴秋舫依旧沉默不语,青衣道长只道他还在犹豫,急切地拉起少年郎的臂膀道:“小子,你刚才也看到了,东极门的人短短数招之间便被我杀得抱头鼠窜,剑道之厉,机缘难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与刚才的冷言冷语不同,青衣道长此刻话语连珠,生怕吴秋舫站起来跑了似的。
少年心中暗自不爽:“若不是十师叔诈败而去,现在哪还有你说话的份。何况起初明明还想取我性命来着。”想到此处,秋舫甚至想露出一个嗤笑来。
但他转念一想,按照师叔们的计划,这师是拜也得拜,不拜也得拜了,便也不敢翻脸,定了定神,准备应承下来。
吴秋舫正欲开口,身畔的张启却抢先道:“师父,我看这小子一脸痴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怕不是脑子不太好使,纵然根骨俱佳,修行起来怕也是寸步难行。”
谁知青衣道人根本不去搭理他的话语,此刻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地瞧着秋舫,满心期待溢于言表。惹得秋舫这样的老实人都想再耍上他一耍。
虽然看多了何望舒插科打诨,但秋舫自然没有那份掌控火候的功夫,也怕阴沟里翻了船,稍作沉吟,便缓缓开口道:“请师...”
正欲说出一句“师父”来时,他竟又顿了下来,毕竟这么些年来,师父这两个字他只曾叫过晏青云一人,此刻要他这样去叫别人,心中那关断然过不了。就算是为了东极门的未来着想,他那倔脾气也不愿认贼作父。
青衣道人明明见他开口,声音却又戛然而止,心中一急,顺手将长剑往侧边一放,又往前凑了一些道:“我知你此刻说话艰难,你只管点头或者摇头便是。”
见青衣道人无意间给自己垫了台阶,吴秋舫自然愿意就坡下驴,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好,好!”青衣道长难以抑制内心狂喜,竟连声叫好,顺手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来,送入秋舫口中,再次叹道,“此乃门中疗伤圣药,你且先服下。”
瞧这模样,吴秋舫若是摇头,怕当场便会身首异处,更别提尝上一粒徵侯山里的疗伤圣药了。
“师叔,你这一激动,连介绍都还没介绍一声呢。”
还是赵芸竹心思细腻,察觉到这青衣道长既未介绍自己,也未问一声吴秋舫的名字。
不过有了吴秋舫的点头,道人逐渐褪去先前的急不可耐,清了清嗓子,喟叹道:“芸竹师侄提醒得是。”
言罢,又望向吴秋舫道:“徒儿,为师位列徵侯山三十六位护山长老之一,道号芦戌道人,还不知徒儿姓甚名谁?”
秋舫微微蹙了蹙眉,但借着血迹斑斑的掩饰,无人察觉。他微微思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张了张嘴,吐出一股气声道:“我叫...”
两个字方一出口,他便做出一副难以再言的模样来。
芦戌道人见他气若游丝,连忙摆手道:“徒儿暂且休息。养好了伤我们再说。”
虽然拜师入门一事都在何望舒的算计之内,但令东极门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芦戌道人是久旱逢甘露,座下几个弟子之中,也就张启一人有些本事,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摸到第四类人中间位置的高度。其他几人虽然刻苦修行,但也不过刚刚进入第四类人的门槛,比之区区凡人,没能胜出几多。
而如今遇见吴秋舫这样天资出众的弟子,自然是礼遇有加。
只不过此事若是让何望舒知道了,怕是得啐上一口,骂这道长实在太过势利了一些,明明第一次出手便未打算给吴秋舫留一条活路,要不是他机警过人,恐怕吴秋舫得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秋舫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干脆往地上一躺,反正瞧此模样,他至少是生命无虞,指不定像个老祖先人一般被人供起来。
少年郎此时此刻,竟第一次体会到,为何何望舒总是热衷于干一些荒唐而滑稽的事情。
“启儿,快背上你师弟,这几日一定要他好好静养,若是有半点闪失。”芦戌道人的话并没有说完,有些话不说完比说完更有力道。
“弟子知道。”张启强压心中怒火,朝着吴秋舫走来,背朝着芦戌道人去将少年扶起,只是那副神情让少年瞧在眼里,怕在心里。
这哪有兄亲弟恭的模样啊,张启咬牙切齿的样子,怕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这一路上,有芦戌道人压阵,张启虽然脸色阴冷,但也不敢造次。
这墨宗说来也是,有贵客来临,不出城迎接也便算了,进了洛城之中,也只派了个骨魔使前来引导。
入城之处,人烟不多不少,秋舫匍匐在张启的背上,这所谓的师兄身材高大,右边肩膀更显宽阔,看来平常练剑勤奋有加。
秋舫再一抬眼,远远便瞧见那个带着黑色兜帽的骨魔使领着两名黑袍弟子等候在入城之后的大道上。虽然已用换形符易容,但他还是不自觉地将头往后边缩了一缩。
“师父,这墨宗竟来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来迎接我们,真是不把徵侯山放在眼里。”张启习武日久,身强力壮,背着吴秋舫说话也是不急不喘。
“哼,仗着搭上了八王爷的余部,便以为能跟徵侯山平起平坐。”芦戌道人不屑道。
“这八王爷的余部...”张启见骨魔使也往他们行来,话音便到此落下,以免被对方听见。
毕竟修炼之人,耳聪目明,就算是极小的声音,若不以法力保护,也容易走漏。
“芦戌道友,幸会幸会。”
骨魔使迎来,依旧用那副粗糙的嗓子打起招呼,脸上皱纹横生,也看不出来是哭是笑。
秋舫瞧见一旁的赵芸竹微微蹙眉,想必是对这骨魔使的声音有些不适。
“阁下是?”芦戌道人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来,毕竟能对着骨魔使这张脸由衷而笑的人,世上应该不多。
“在下墨宗骨魔使,宗主俗务缠身,无法前来恭迎道友一行,还请宽恕。”
芦戌道人的脸上挂着假笑,毕竟在修真界论资排辈,以徵侯山的资历自然是可以稳居前三的,且不说半步踏入第一类人门槛的宗主大人,就凭借三位第二类人的大长老,三十六名的护山长老和七十二位执事长老的底子,一齐吼上一句,也能让修真界抖上一抖。
这哪里是墨宗也可以怠慢的。
可墨宗今日明摆着未将他们放在眼里,只因他是护山长老中的末席,也只派一个长老级的人物前来迎接,着实有些欺人太甚。
心中虽然这般想来,但终归是不能撕破脸,芦戌道人不动声色道:“墨宗家大业大,风宗主自然繁忙,倒是我们叨扰,还请海涵。”
骨魔使闻言,正欲张嘴,却看见张启后背上瘫软着一名负伤的少年,脸色微变道:“道友,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