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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唯把象征着贵客的正中席位留给了金蝉,然后乖乖地拿了三副刀叉,端正地放置好,才默默地坐下,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和陆先生的距离太近,便又往边边挪了一些。
金蝉的表情从刚刚划破手指后就没明亮过,阴霾的神色几乎淹没了所有的娇美,仿佛抹了石灰粉般苍白的脸就像咒怨里头的女鬼般幽怨而阴冷。
气氛怎么会这样不和谐……
陆迁城喝了口果汁,看到莫以唯拿着叉子在面条上卷了又卷,就是不动嘴,便问:“不合胃口?”
她惊得立马将叉子卷着的全部面条全塞进嘴里,噎得差点要全吐出来,但一看到他眉头皱起,还是费尽全力地咀嚼,“很好吃!还是你熬的浇汁最有味道!”语毕缓缓地看了金蝉一眼,“你多吃点……虽然没有蒜,将就将就……”
陆迁城拿着叉子的手一滞,轻叹了口气。
从来没有任何人吃他做的料理还需要“将就”,也不敢“将就”。他这个太太,在某些方面的确有出人意料的造诣,真是哭笑不得。
看金蝉没有理会她,她尴尬得眼珠直转,他才开口解救:“你买的药膏,效果很好。”
说她笨她有时候也算机灵,起码现在她懂得立马接过话茬,然后滔滔不绝。
她眼睛一亮,拼命点头,“我以前总是磕磕碰碰,一直都用这个的,既能消毒,还能消疤,我还记得有一次,有两个小姐妹脚被钓鱼钩划深了,去医院治好后还是反复发炎,就是用了这个才好的。”
金蝉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不安,抓着叉子的手竟不自主地渐渐收紧。
他对他抛出的砖引出的玉颇感兴趣,“姚娴?”
“不是,姚娴是高中才认识的,那时候我还在孤儿院……”莫以唯扬起僵硬而零星的笑意,眼底缓缓沉淀下一片鲜活的怀念。“他们……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了。”
金蝉猛地心颤,然后微抬起焦灼而慌张的目光,恰好对上莫以唯朝她投来的友好的视线。
“其实……第一次在电视上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蛮惊讶的,因为你左眼角下面也有颗红泪痣。”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继续说:“我这样说,你不要不高兴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孤儿院的那个死掉的小姐妹,也有一颗,而且和你的位置一模一样,不过你比她漂亮得多。”
她觉得非常讶异,本身长红痣也不是什么惊奇的性状,但恰好长在眼角下面却的确让人津津乐道。当时院长就常常拿那个小姐妹开玩笑,说她一脸贵相,满身韶气,只可惜眼下一点红,隐为血泪,便注定是福浅的苦命孩子。没想到一语成谶,生命就此湮灭在颠覆的烟尘中。
他稍微怀疑了下,瞥了瞥金蝉,见她表情不对,于是开口确认:“你以前在哪个孤儿院?”
“蔗园孤儿院。”
陆迁城看莫以唯的眼神变得深沉,“你的小姐妹怎么死的?”
“火灾。”莫以唯回想了下,“那天我们全都在为她庆祝生日,她到后院拿东西,然后不知怎么的,后院烧了起来。明明再过一两天,她就能被领养的……”
金蝉的手忽地一松,叉子掉落在地上和瓷砖磕碰出刺耳而清脆的声音,她踉跄地将椅子推开,仓促地说:“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想上楼休息……”刚一转身手臂便被握住,她惊得遽尔抽回手,满脸苍白。
陆迁城皱了皱眉,“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金蝉摸着脸,温度低得可怕。她话也没说便匆匆上了楼,背影像极了战场上的逃兵。闭门的声音也尤其大,几乎响彻了整个空旷的屋子,还能隐约听见透过墙壁的回音。
莫以唯的小脸一蔫,悄声问:“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没有,她生理期,情绪不好。”
“那你去哄哄吧!”她将椅子移过去许多,和陆迁城靠得十分近,“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她好像不太喜欢我……”也是,她的确不该喜欢阻碍她幸福的绊脚石……
陆迁城托着腮,墨绿色的瞳仁波光潋滟,“你好像,很想把我推给她。我就那么不招你喜欢?”
莫以唯猛地一震,嗅着他身上的缱绻的香气,低了低头,“你都把人带回来了,我当然得识相了……”
他笑得开怀,就是喜欢她耍小别扭却又不敢太放肆的模样,于是伸手捏了捏她微红的脸,鼻尖的距离几乎相贴,“看在你害羞的份上,告诉你好了。她最近被媒体追得很紧,再加上前几天受了点伤,在这里休养我比较放心。”
“我没害羞。”
陆迁城拿着叉子点在盘子上,懒得和她狡辩,“小骗子,脸都红了。”
“不跟你玩了……”她使劲地搓着脸,指了指自己发红的脸佯装无赖般说:“这个才算脸红!我洗盘子去……”说完站起来,端着盘子就要走。
他忽地将眼底调笑的神色收敛了,伸手揽过她的腰,埋在柔软的肚子里,格外认真地问:“我猜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本该好好庆祝,但因为最近的事情满得根本没有精力,他也从不希冀这个连自己的生日都会记错的“贤内助”能想起来。
“小看我!”莫以唯开始绞尽脑汁,“今天是……世界人口日?”
陆迁城无奈地重新看向自信满满的她,正欲开口她的手机便响了。
莫以唯看了看手机,竟然是陌生号。
她小心翼翼地接起来,“喂,你好……”
手机那边的声音带着凌乱的风响,她勉强能听见是极为慵懒的男声,听起来并不唐突冒犯,低沉而不沙哑,滑过耳膜的瞬间异常温柔。
“就是你了,莫以唯小姐。”他的声音刻意拉得绵延,“还记得那辆被你砸坏了车前挡玻璃的莲花esprit么?我想我们有必要见一面,商量些事情。”
莫以唯一听,心灵开始哭泣。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看着她匆匆上了楼拿外套,转眼间便跑到了门口,陆迁城喊住她,嘱咐道:“别回得太晚。”
她应付地点了点头,合上门后过了几秒,又探进头来,“嗯……我回来后,再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吧,抱歉。还有……今天的炸酱面,很好吃!”
陆迁城走到窗户边,拉起纱窗帘,静静地看着她奔跑的背影,不久就像渐行渐远的天光,在灯火阑珊的夜色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目光中,渐渐绽开一抹深黯的浮光掠影,如被不安稳的手指拨动的潭水,一层层划开朦胧缭绕的涟漪。
连他亲手为她做的意大利面都会粗心以为是炸酱面的人,自己心里又有几分把握期盼她记住,今天是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
急匆匆地赶到他们约定好的地方后,她握紧了自己的包,不放心地再打开看了第二十八遍后,才吐了吐气。
三千块,也不知道够不够。
霓虹是夜生活最灿烂的一幕景致,蜿蜒在市中心的天堑河仿佛一道墨绿色的缎带铺陈在琼楼玉宇中,静好而娴宁。
韩移倚在河边的栏杆边,非常享受这样晚风和煦的夜色,和在这个角度看来繁华喧闹且井然有序的城市,就像一只休憩中的乖巧野兽,安睡的模样极有魅力。
他太久没有安安静静地呆在某处,所以似乎早已忘记了沉寂下来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转过头来时,发现等待的人已经到了。
莫以唯走到河边公园,抬头最后确认一次,“是这里吧……天堑富苑和金心百货的前面。”兜兜转转后她猛地注意到胸前挂着相机,穿着白衬衫加泛白牛仔裤,隐隐透出一身阳光稚气的韩移。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后才绕开,嘟哝了句:“这年头居然还有奶油小生……”
韩移笑出来,他自认为听力虽然不算上佳,但她那句话还是很清晰地传到了自己耳里。他拿出手机,再次拨通她的电话,“到了么?”
她举着电话环视四周,“我穿的是米色的短袖和黑色的牛仔裤!是不是有点难找?”
“是啊,这里人很多,怎么办呢?”
莫以唯犯了难,她也觉得自己就是掉进人群就捞不起来的那类,这里又是市中心,夜市刚刚开始,人来人往的怎么找?况且他们连对方的脸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更困难了。
韩移眼眉一低,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建议道:“这样吧,你把手机高举起来,用播放器放一首歌,我听到歌声就能找到你了,怎么样?”
她看了看周围,暗自腹诽着,这么嘈杂的地方,放歌能听见么……但还是应允下来。没想到他又说:
“dear莫,你放一首我挚爱的歌吧,我对这首歌有强烈心灵的感应,否则这里这么吵,我可不能保证能顺利找到你。”
莫以唯有不好的预感,“什么歌?”
韩移随意一瞥,便看见旁边有个穿着褴褛却走姿潇洒不理世俗目光的老爷爷,戴着墨镜高声播放着《那一夜》,他笑了笑,“那一夜。”
莫以唯回想了番,此生貌似有过许多次丢人的经历。但这次,绝对让她宁愿花重金飞到韩国进行全面整容。
在引来了不少人侧目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后,她把心一横,破罐子破摔。然后把音量开到最大,然后高声大喊:“我是莫以唯!我在这里!我是莫以唯!我在这里――”
然后很顺利地引起了周围一圈人围观,效果与刚刚那衣着褴褛的老爷爷异曲同工。不停地有人指指点点,好奇地讨论“是不是受了情伤?”“脑子进水了吧?”“真是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终于,在莫以唯环转了一圈,打算再加大声音的分贝时偶然间地,注意到刚刚被她戏称为奶油小生的男人正朝她招手,俊美的脸上挂着相当满意的笑容。
顿时,她全身的细胞宛如当场阵亡那般,欲哭无泪的僵硬表情像在风中粉碎的石像,一点点没进了寒冷的空气……
他就是那个人?那他从刚刚开始……就在看戏么!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