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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唯抱着大大的帆布书包,被周围的人挤得鸭舌帽都歪了也顾不得拾掇,一个劲儿伸着不算纤长的脖子,朝机场关口探寻着什么。
九月份的暑气里居然带着些许潮湿,这里的气候时时都处在干燥中,无论四季和时节。偶尔地,这座繁华正盛充满喧嚣的城市会突然在落完一场瓢泼大雨后降下一片沁人心脾的凉,就如若僵硬庄严的新闻联播里破天荒插入了引人发笑的广告般不可思议,而莫以唯就喜欢这样偶然的小奇迹,这也是她愿意忍受它二十三年的原因。
她抹了抹从额角滴落的汗珠,圆润漆黑的眼珠在瞅到关口出来的那个学生气息十足,且一如既往地穿着背带牛仔裤背着小书包的身影后闪起灿烂的光芒。她拼命招起手:“这里!我在这里!姚娴!”
姚娴眯了眯眼睛,一边感叹自己近视程度更深一边朝莫以唯奔过去,然后用力抱住莫以唯小巧玲珑的身子,“以唯,想死你了!毕业后都没机会来看看你,这一年来过得好不好?”
“当然好啦。”莫以唯拍着胸口,担保般说着:“我勉强算是个小作家了,虽然还是穷得捉襟见肘,但是请你喝杯咖啡的钱还是有的。”
坐在机场大厅里的椅子上时,姚娴就一直在思考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在机场旁边的咖啡馆喝一杯最低价138元的咖啡是件多么有小资情调的事,难道她的经济状况真的好转了?然后在看到莫以唯捧着两个小纸杯朝自己跑过来时,她的脑筋似乎有半刻脱离了正常思维。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原来机场是有自动贩卖机的。”莫以唯笑呵呵地将一杯速溶咖啡递给姚娴,看到她表情呆滞,心底瞬间膨胀起一股自豪和坚定:果然是大发现。
自从毕业后姚娴就离开这里去了英国工作,两个人的联系一直靠偶尔再偶尔的视频通话,她很想知道莫以唯都找到了什么工作,会不会还和以前那样窘迫,但是她就像随时随地都能向外涌动着无限动力,总是摆着毫不在意乐观向上的笑脸说:“我什么都有,除了没钱。”
坐在机场到市区中心的大巴上时,莫以唯像个毫不知世的孩子,抓着姚娴问东问西,问题都是诸如“婚礼办得好不好玩?”“新郎是什么样的人?”“蜜月过得怎样?”之类的小八卦。
姚娴嘟着嘴想了想,总结道:“不好玩,蛮累。他家是贵族,还有爵位什么的,所以婚礼办得很正式……谁让你不来?来了就可以见识见识贵族人结婚的场面了。”
“我唯一的好姐妹要结婚,你以为我不想去啊……”要不是她最近实在没什么积蓄,早就马不停蹄飞过去了,谁料得到姚娴这丫头居然有机会嫁给英国的贵族。
说到积蓄莫以唯又开始发愁,摸了摸厚实的帆布包暗自祈祷,里面的稿子待会儿还得带去给编辑审核,已经反反复复修改了那么多次,今天无论如何千万要通过。
“没关系了,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去参加不就行了,有理想的对象没?”
莫以唯一僵,然后随便打着哈哈,“呃……就算要结,也肯定没你嫁得好啦……”
姚娴笑着握住莫以唯的手,“我最高兴的是,他听我说想回来见见你,他就决定来这里定居两年,他还跟我说是因为他在这里也有很铁的朋友,所以也想回来看看。”
“他好体贴啊……好想见见长什么样……”莫以唯撑着下巴一脸羡慕,想着想着眼底慢慢浮起一丝失落。“以前你不是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肯嫁人的吗?看看,不嫁则已,一嫁惊人,从今往后不愁吃穿了!哪像我,还在打拼……”
姚娴变得有些踌躇,挠着头支支吾吾道:“其实……我和他……”
正当莫以唯全神贯注想听听接下来她打算说什么时,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叮当乱响,她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后,惊得赶紧接起电话,听完后眼睛睁得极大,然后探身出窗看了看周围的景致,对司机大喊停车。
“姚娴对不起,工作上有点事非走不可,下次再听你说!”莫以唯从包里掏出刚印好的名片,匆匆塞到姚娴怀里,然后跳下车,朝她摆手告别后冲进了人群。
姚娴看着她甩着一头柔顺乌黑的长发抱着沉甸甸的书包奔跑的模样,捏着手里的名片,兀自念叨着:“如果你知道我是假结婚……会不会觉得很荒唐啊……”刚叹了口气,窗口拂来的风轻轻一吹,一个不留意轻薄的纸片便被带出了窗外……
米色的名片随着风拂过的痕迹飘荡,在尘屑飞扬的空气中打旋浮转,最终落入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dbs软顶敞篷的窗口,被一只干净玉润纤长有力的手衔起,无名指上的镶黑玛瑙铂金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隐隐发着朦胧的光线……
莫以唯眯着眼坐在教室里的一角,时不时地捂着嘴打哈欠。听着讲台上的的人口沫横飞,也越来越觉得瞌睡。
她也是不久前才找到这个兼职的,可是这一身怪癖的大胡子老朽教授除了天天给她一堆工作外,还总是拉着她一起听他讲国际金融课,不然就威胁要扣她工钱。刚刚还气急败坏地用电话抓她,害她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丢下了好姐妹赶紧赶过来,谁知原来只是这老朽老眼昏花不记得把教案丢哪儿去了,找到了后还不肯放她走,一定要她留下来听这节“外汇管制”,理由就是这是他讲得最满意的一节不可错过……
听到下课铃声的瞬间,莫以唯困意全消,冲到正收拾着教案的贾教授面前,带着谄媚的笑意道:“贾教授,下次,下下次和下下下次的教案和ppt我都帮你准备好了,我接下来还有事……能不能……”现在都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姚娴今天才回来,总该帮她接风洗尘吧。
贾教授板起玩味的老脸,翻着白眼,“那可不行,你是我的助教,我们现在要去皇朝royal企业总基地去实习参观,怎么可以偷跑?”
莫以唯一惊,大喊道:“皇朝?!”
当她站在皇朝企业的大楼――棱角大厦下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旁边随着教授一起来的学生们个个亮着眼睛,恨不得将这简约却不失华丽的棱角大厦深深地刻到心底去。其中有一个男生看到莫以唯失魂落魄心如死灰的表情时,好奇道:
“莫学姐,皇朝是世界前五百强的知名企业,参观实习可是难得一遇的机会,你干嘛绷着一张脸?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借了里面某一个人的钱,又没有还,怕被催债?”
莫以唯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发现有些进进出出的员工指着她交头接耳后,急忙拉低了自己的鸭舌帽,然后缓缓挪到队伍的最后面,等着找到机会悄悄遁逃。
教授和学生们在进入大厦内厅的瞬间都忍不住惊声赞叹,两眼发亮。整个大厅几乎围绕在一片金黄色的光芒中,宛如卢浮宫般深沉而华丽,最令人瞩目的便是立在大厅中央的微型水池,中间有象征着文明、智慧、理性和纯洁的雅典娜女神端坐着的雪白色雕塑,大理石铺陈的地板上布着酒红色的恒亚斯绒丝地毯。
红金白三种格格不入的色彩撞在一起居然引出一片不可思议的雅致,莫以唯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了,但见到的时候还是会有这样感叹,也只有那个人有这样锐利的目光和品味了……
一阵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莫以唯好奇地回过头去看,然后迅速转回来,恨不得把头低到t恤里去。
陆还情拿着摊开的文件夹,皱着秀气褐染的眉头,踩着dior麂皮编织流苏高跟鞋跨大步走进大厅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抱着层层叠叠的资料神色慌张的助理人员。
“林组长,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搞定中航的负责人,无论如何我们和他们的合作到今年就必须终止,老板有位老朋友回国,按老板的意思今年会与这位老朋友的公司合作。”
后面的林组长掂着眼镜踉跄地上来接过陆还情扔过来的文件,为难道:“陆总,这样好吗?怎么说中航与我们也合作了那么些年了,做生意都得靠信誉和关系的,我们这样过河拆桥是不是太不道义了……”
陆还情的脚跟一定,在硕大的大厅里回转起惊人的回音。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我记得……这些年一直是你跟他们往来交涉的吧?”陆还情单挑起眉,上前帮冒了一身冷汗的林组长收了收略显邋遢的领带,“以你的资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以他们的水准做不了今年这个新型游艇开发的企划案呢?该不会是……收了什么好处吧,嗯?”正当林组长被吓得不知所措时她回过身继续说道:
“就这么定了,办不成就提头来见,提辞呈我也不反对。还有,让营销组的组长把营业报表回锅重造,上面的数据处理得粗糙又凌乱,公司养着他不是让他来打酱油的,如果他能力不够就回五指山重新压个五百年。”
面对这位在公司里一直保持着恐怖高速运转状态的“人形机器”和面瘫女王上司,所有人员一直应付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她对于公司大小事务所付出的认真程度可谓癫狂,一点一滴都要仔仔细细做到完美无瑕。就连迟到一分钟这种事在她眼里也是应该卷铺盖走人的过失。
交代完事情后,她才抬起头,也才发现公司大厅多出了许多学生样打扮的陌生人,于是随意向旁边的人问了句:“他们是谁?”
立刻有人上来回答:“是桥里斯商学院的学生,来公司做课间实习参观。”
陆还情点了点头,本来只是想问问,但是忽地发现窝在角落,一直捏着帽檐不敢抬头的莫以唯后狠狠蹙起眉头,暗自腹诽起来:“这人怎么鬼鬼祟祟?恐怖分子?还是想窃取商业机密的同行?”她眯起眼,朝莫以唯走过去。
莫以唯听到她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后紧张得想拔腿就跑,但是想想,如果她不是冲自己来的那自己岂不是太引人注目反而暴露了?犹豫了半天她还是决定赶紧离开,然后在转身的瞬间直直撞到上了一个正拿着热气蒸腾的咖啡的员工,咖啡洒在她身上烫得她低低喊出声来,一不小心,头上的鸭舌帽便被一阵从门口刮进来的风吹落到了地上。
莫以唯傻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不远处陆还情疑惑惊异的眼神。
“嫂子?”陆还情低低喊了一声。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莫以唯掩着脸赶紧蹲下身去捡自己的帽子,接着便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声音:
“夫人――”
莫以唯慢慢直起身子,对一个个朝着她鞠躬的员工僵硬地笑道:“那个……你们认错了……”她转过脸去看彩妆精致的陆还情,被她好奇求解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正在心底暗暗懊恼的时候,遥遥传来一句低沉而醇厚的男声:
“发生什么了?”
陆还情抱着臂,微微叹口气,看向旋转门处优雅绝伦的男人,答道:“你老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