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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铁栓出事之后,楚良就很少再到寨子的街上露面,整个寨子里的人似乎也开始把楚良这个孩子渐渐的遗忘掉了,就像明知道有楚良的父亲这么一号人,但是常年不回来,时间久了即使是回来认识他的人也很少。楚良一直呆在寨子里,呆在寨子里的家中,没到晚饭之后,开始进山,就像是和外公达成了一种协议,寨子里的解放再也没能看到过楚良当街被外公下狠手的打,似乎这些都成了隐隐约约的过去式,如果有人提起曾经寨子里一个女疯子,他们顶多会说“哦,那是谁家的闺女来着,好像早就被抓走了,抓去什么地方治病去了吧。”
这样的话楚良自然是听不到的,也不想听到,外婆不提,外公也不说,只有阿龙会时常的来找楚良,每次都是外婆把他打发走,不是说楚良不在家,就是楚良进山了,有时候阿龙闯进来,楚良就会躲在床底下,几次阿龙看到了楚良,但是看楚良自己都在躲着,也只好识趣的离开,再也不来了。
“我没做错什么吧?我觉得没有。”阿龙问着阿玉,又反问着自己。
阿玉要去城里打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阿玉时不去上学的,家里的意思是迟早一天嫁到阿龙家里,这辈子就妥当了,但是阿龙会把自己学来的知识都教给阿玉,他不希望以后在一起,被人笑话成有学问的自己欺负没学问的婆娘。
五年后的一天早晨,楚良照例把熬制成型的苗药均匀的敷在山洞里那几具尸体的外皮上,然后给他们穿好衣服,外公在一旁穿着土布的长袍子,满意的点着头。
这时候大巫师在山洞外边急切的喊着:“老族长,有个闹事的家伙从后山的北坡爬了上来,从镇子上回来的民兵队把他给抓住了!”
外公看了一眼楚良,已经十三岁的楚良点点头,他径直走向洞外,见到衣衫褴褛的大巫师,语气镇定的道:“巫师阿公,那是个什么人?”
“卖药的,说是到咱们山上来采芨芨草的……”大巫师小声的告诉楚良,一边东张西望的生怕被外人听到,“小少爷,你可知道民兵队为什么来咱们这里了?这些年你不理会寨子里的人事,你的阿龙舅舅去参军了,结果被刷了下来,只好留在镇子里当了民兵教练,还有阿玉,她……”
楚良一摆手:“巫师阿公,这些我都清楚,只是,你确定咱们的山上有那种要命的毒草吗?”
“这个嘛…虽然我是咱们寨子里的巫师是没错的,可是给寨子的族人治病医病的大小事宜都是你外公他……”大巫师说到这里,他看到外公正从山洞里走了出来,于是不再往下说了。
楚良回头看着外公,外公指着下山的方向:“去看一眼,兴许真是闹事的呢!打发他走,要是另有目的的,就让阿龙押到镇子里去处理。”
楚良微微颔首应承着外公的指示,然后朝着下山的石板台阶路纵身跳了过去,衣襟兜起的风哗啦啦的作响,不一会那声响渐行渐远了。大巫师啧啧称赞着:“啧啧啧,老族长呃…阿良这孩子越来越……”
“行了,说你要说的。”外公锐利的眼神盯着大巫师藏在衣襟中的东西。
大巫师嘿嘿的笑着从衣襟下拿出那个小盒子,然后递给外公,外公狐疑中带着喜出望外的眉梢:“哪里来的?”
“闹事的人要转交小少爷的,说是长风多年前的委托!那个您一直讨厌的家伙,现在成了国家的罪人,还在很远的外边成了黑心的恶棍头子!”大巫师狐眼上扬的,从后腰里抽出一张报纸,一并将盒子放在外公的手中,“这报纸是阿龙正要给阿良少爷看的,不过我已经封了他的口,告诉他小少爷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个卖国贼,会遭人唾弃,整个苗寨也不会容他,所以他就把报纸上的消息就这么交给了我!”
外公接过来之后并没有首先关心报纸上的内容,而是打开了盒子,即便是这已经大亮的阳光清晨,那盒子还是泛着荧荧绿色的光!
“族里的镇魂……”
大巫师没有说完,外公就把盒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假的!那个臭小子知道我们会在他儿子面前拦住这次转交,所以就弄了假的探路!”
“可那本来就是我们苗家的东西!”大巫师有些激动的说着。
外公敲着手里的报纸:“这里边的东西让阿良看看也好,这几年这般的讯息传得满世界风雨,我们硬要拦着不告诉他,将来有一天他知道此事,一定会记恨的,他和他爸爸一样的喜欢记恨。”
“可小少爷现在对您已经毕恭毕敬了呀。”
“那是因为他现在还把我当成是他的外公!”外公厉声说道,“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一旦有些事暴漏掉,长风尚可六亲不认,更别说是他青出于蓝的小崽子!”
五年之后的赵百江已经是满脸胡渣子的邋遢男人,按理说他应该是个军人,也许是在这五年之间他早就退役了。
但是阿龙民兵的人必须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能由三个壮汉将其按住!阿龙手里拿着老八一的猎枪,对准了赵百江的脸:“你最好老实点,要是你敢肆意逃跑,我手里的枪可是会咬人的!”
“嘿嘿~~快点叫楚良来见我,我可是他正经八百的二叔呢!你敢动我?那有种现在就让你的枪咬我一下试试!我保证你看不到天黑之后你阿妈做的白米饭!哈哈哈哈……”赵百江没有挣扎,只是他的脖子好像很长的样子,不停的向下伸着,想要把整个脑袋都钻到地下去似的。
这时候竹林里一片骚动,阿龙的人警觉的持枪瞄准了竹林里边,阿龙闭上眼睛微笑着仰面朝天,胸有成竹的深吸一口气。
竹林间的细碎之声突然停止了,阿龙憋足了气力朝着天上大吼一声:“我可爱的小外甥!这些年老子我想死你啦——”
“咻——”的一声,从竹林的上端,一个黑影瞬间窜了出来!民兵里的人忍不住的放了一枪“砰——”
阿龙心头一惊:“谁叫你开枪的?!”接着他四下里张望着,“阿良,阿良……”
这个时候赵百江眯着眼睛看向阿龙身后的一个草窝里,那里有一块裸石,楚良着坐在上面,一手扳着小腿,一手捏着一根鲜笋,正“咯吱咯吱”的咬一口,美美的咀嚼着。
赵百江看到了楚良,阿龙回头看去,见和五年前的样子大不相同的小外甥,他喜出望外的想要打声招呼,却突然又担忧的问道:“你没伤到吧?”
楚良手里拿着咬了几口的鲜笋指着赵百江:“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芨芨草要找去江那边的山里去找,或者去老中草药的店里去买,有的别的事,就直接说!”
他没有理会阿龙,阿龙却心有不安的盯着楚良的小腿,他觉得楚良扳着的小腿那里一定是挨了刚才的一枪!
正当阿龙想要上前的时候,楚良从裸石上滑了下来,手里的鲜笋塞进怀里边,缓缓的走过来,盯着赵百江:“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你…是长风的儿子?”赵百江被几个人押着几乎要趴在地上,阿龙见楚良走了过来,而且是很厉害的样子了,走路轻盈矫健,面容憔悴但很有冷酷的韵味,一身土黄的土布衣衫,在这初春的早晨,被山里的瘴气打湿的裤脚,额头上的水珠,还有那炯炯有神的小眼睛!
楚良这时才注意到阿龙,他走到了赵百江的面前,歪着头看着阿龙:“你刚才喊什么?”他看着阿龙手臂上的刺青,“活得这么自卑吗?当兵不要有纹身的好青年,然后愧疚难当的跑去做民兵?你可真是苗家的好榜样,我的好舅舅。”
阿龙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却被赵百江的一句话给打断了:“境外的人要来屠村了!是你爸爸的手下!”
赵百江咯咯的笑着,楚良的眉梢变的一高一低,阿龙浑身一个寒颤,他上前揪住赵百江的领口:“你……”
楚良掏出怀里的鲜笋往一边的草丛中一扔:“这是真的吧?无聊又没出息的人就是这么越活越倒退,”楚良看着押解赵百江的几个人,“让他走吧,去告诉那个狂妄的说要屠村的家伙,有本事就来试试!”
“我不能走!”赵百江急切的说着:“你爸爸他现在是雇佣兵!开除军籍之后就去了国外,他派人回苗寨是有目的的!他要……”
“噗”的一下子,楚良一脚踢在赵百江的胸口上,赵百江感到心脏剧烈的抽搐,喘不过气来的痛苦,面容窘成一团的惨状,向着地面倒下去。
阿龙上前一把抓住楚良的手臂:“阿良你干什么?”
押解赵百江的人赶忙将赵百江扶正平躺在地上,他们有的看着楚良那冷峻的表情,有的看着阿龙不知所措的样子,看着赵百江痛苦的快要死掉的一幕,他们谁都不知道接下来是先要抢救楚良这一脚踢下去的赵百江,还是要等待阿龙下达的某个命令!
“管好你的嘴,管好你的……”楚良凑过来在阿龙的耳边,低声的,“阿玉!”
楚良说完转身离去,阿龙回身大吼着:“你这小子,怎么五年不见变成这副德行了?一次次的去找你,是阿伯不让我见你,又不是我故意不去看你!你现在和寨子里的所有人都疏远了,寨子里的族人不把你当成苗家的孩子,你自己也不把自己当做苗家的人了吗?喂……”
“你可以到了年纪娶了阿玉做婆娘,然后安安生生的在寨子里过活,我没有那种命,既然你都说了,族里的人不把我当做苗家的人,可我并没有这么看不起自己,至少像他说的,”楚良指着赵百江,“我爸爸要派人来屠村,为什么,因为外公和他之间还有些过节吧!我可是他的孩子,即便是不承认,但显而易见这是改不了的事实,按照外公传授我的所有东西,他的目的就是要我有一天亲自结束这个过节,苗家的祖传之物要归位,苗家的秘技要传承,苗家人的安危不能因为一个外人就毁了!即使是现在的太平天下,种族之争也在做难免,所以由我这个苗家之外的孩子去对抗你们恨之入骨的楚长风,再好不过了!这是你们苗家的老族长,我的外公他曾亲口这么对我说过的!”
楚良说完,然后弯腰将自己的右手放在小腿处,一团球状的雾气在楚良的手心里打转,一颗带血的钢珠从楚良的裤腿里被那团雾气吸了出来,楚良手里的雾气在大白天里呈现出惨淡的翠绿色,就像变浅的江水颜色,那雾气如鬼火一般的“噗”一下消散了,带血的钢珠落在楚良的手心里,他把那钢珠往阿龙这边丢过来,阿龙扬手接住,他看着手里的钢珠,心头一紧,回身看着刚才开枪的手下。
“以后没事别瞎紧张,就算是火药不足的猎枪,也会害死人的!民兵什么的,在山里头配枪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别把自己的故乡弄的全都是血腥气。”楚良说完一瘸一拐的走了。
赵百江躺在地上,缓和过来的样子,看着湛蓝的天空,浮云悠悠的飘向远处,他捂着胸口咯咯的笑着:“原来长风说的是真的,你们苗家的本事远远超过了现代化武器能抵御的范围!”
阿龙看着赵百江,他冲着刚才开枪的那个民兵手下:“你们把他押回镇里去,途中要是有所反抗,直接开枪!后果我来负责!”
阿龙说完朝着楚良离去的方向追,身后的民兵小队肆无忌惮起来,纷纷的议论着:“阿龙教官到底是怎么了?私自处决可疑人物是违法的,我们不过是一帮民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