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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厨房外聚集着一小众人,翘首看着厨房内忙忙碌碌的荆玉,都跟见了鬼似的,一青衣小婢对着身旁的小奴问道:“那玉姑娘来这做什么?”
小奴努了努嘴,道:“本来是来熬药的,后来好像是说要给殿下做些膳食,顾嬷嬷和弄雨姐姐拦都拦不住。”
小婢惊道:“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国公贵女怎会做饭这种粗活?”
“谁知道呢。”小奴耸了耸肩道。
厨房内顾嬷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了眼同是一脸无奈的弄雨,欲加阻止道:“玉姑娘,做饭这种粗活还是让老奴来吧,莫要弄脏了自个才好呀。”
荆玉往炉灶里加着柴,满意地看了看旺盛的火,抬手抹了抹脸,方笑道:“顾嬷嬷,没事的,我以前常下厨的,总待在晋王府里什么也不干,倒叫我难受。”
顾嬷嬷看着荆玉往自个脸上抹了一脸灰,嘴角僵了僵,又看荆玉手忙脚乱,妥协道:“玉姑娘要什么便告诉老奴,老奴让人去准备。”
荆玉笑言:“那便有劳嬷嬷了。”
青阁内,荆玉双手托腮撑在桌上,极力保持着僵硬的笑脸,瞪大了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祁玥,祁玥目光落在桌上黑焦的鱼,脱水的菜,嘴角颤了颤,手上的筷子怎么也落不下去。
一旁,弄雨掩嘴而笑,视线飘向桌上的菜,又飘向荆玉,最后落在祁玥身上,对于他的反应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至少他没有让人把膳食收拾了丢出去。
妙竹则一脸幸灾乐祸,坐看好戏的模样。
祁玥几番踌躇下,终是放下了筷子,拿起跟前白花花的粥,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荆玉眼见如此,自是不乐意了,撇了撇嘴道:“你怎么都不试一下?”
“本王怕没病死,被毒死。”
“话不是这么说的。”荆玉很不赞同,辩解道:“它卖相……呃……是差了些,可那是因为我第一次用灶头大锅炒菜,一时不清楚它的火候罢了,我可是做的很辛苦的,你当真这么不给面子?”
弄雨点了点头,出声道:“殿下,弄雨可以作证,玉姑娘确实很用心的。”
妙竹看向弄雨,瞳孔微张,她怎能替荆玉说话,而荆玉朝弄雨赞赏的点了点头,比了个大拇指,惹得弄雨不禁莞尔。
祁玥一手捻住荆玉的下巴,迫使她转向自己,一手抹了抹荆玉脸上的炭灰,语气微凉道:“看出来了。”
荆玉眉头皱了皱,晃动着脑袋挣脱了祁玥的手,心道这人到底什么坏习惯,动不动就捏人下巴。
弄雨轻笑了声,又道:“玉姑娘确实辛苦了,就是火起的有点大,恩,油多了些,鱼刚下去的时候,油滋得玉姑娘手忙脚乱的,锅都差点烧了,那一屋子的烟火气呀,奴婢还以为不小心来了哪个不知名的仙境呢。殿下……唔……”
荆玉越听越不对劲,本以为是在帮自个的,却没想到是个拆台的,忙不迭地捂住弄雨的嘴,小声嘀咕着:“我的好弄雨,行行好,别再说了。”
弄雨眉眼俱笑,点头如捣蒜,荆玉方才松开手,转首对着祁玥“哈哈”笑了两声,尴尬的理了理杂乱的衣襟,道:“那个……皮是焦了些,但是外焦里嫩,不信你尝尝。”
说着拿起桌上的筷子,挑了挑鱼肉,递到祁玥嘴边,祁玥显然不是很相信,将荆玉递来的筷子挪开了些,道:“本王大病未愈,觉着还是多用些清淡些的白粥便好。”
“这可是我第一次为男子下厨,你给点面子,”荆玉说着又将筷子挪了过去,“就一口,就一口。”
祁玥黑白分明的眼直直落在荆玉身上,面上冷然依旧。
妙竹扬了扬笑意,轻声道:“玉姑娘,您何苦为难殿下,”又看着祁玥说道:“殿下,要不奴婢撤了,让顾嬷嬷重新做?”
祁玥未答,荆玉也不会傻到拆自己的台,两人都不搭理,妙竹很是受挫,咬咬牙不再说话。
岿然不动的祁玥,让荆玉觉着他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举着举着手也酸了,想着他也不会吃了,便想把手伸回来,祁玥却忽地开口吃了那摇摇欲坠的鱼肉。
荆玉顿时两眼放光,期待道:“味道怎么样?”
“本王觉着……”祁玥轻咳了声,视线落在荆玉的期待之色,只淡淡道:“府上挑的鱼不错。”
言下之意便是,就算好吃,也是因为顾嬷嬷挑的鱼够新鲜,荆玉撇了撇嘴,觉着这人夸下她会死吗,可转念一想,他这话左右都是在夸鱼好吃,那也算在夸她。
荆玉随即咧着笑,道:“能得晋王殿下夸奖,实乃荣幸,”说着边将焦鱼皮挑去,方把筷子递给他,“既好吃,那你就多吃点。”
祁玥接过筷子,冷不丁冒出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荆玉却也不反驳,大方道:“是呀,我就是在讨好你呀。正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日后我若是有事相求,你多少也该报答报答我的。”
就好比如放她离开。
“这么早就把牌亮了出来?”祁玥眉目微敛,“还是你觉得,就这样一顿饭就能将本王收买了?”
“嗯……总会有收买的时候的,”荆玉沉吟了声,信誓旦旦道,将药汤往前挪了挪,“你慢慢吃,吃完记得喝药,我就先告退了。”
说着又朝祁玥深深鞠了一躬,不等祁玥说话,便兴冲冲跑了出去。
弄雨看了眼狂奔而去的荆玉,嘴角的笑怎么也忍不住,如此不矫揉造作,任意随性的女子,她竟有些喜欢了。
苑外海棠小道上,妙竹抿着唇闷闷不乐,终是忍不住扯住弄雨,道:“弄雨,那个玉姑娘这样变着法的讨好殿下,到底想干嘛?”
“妙竹,你这话问的实在奇怪。”弄雨盯了妙竹一会,方道:“我觉得玉姑娘人还不错,不同寻常那些总端着架子,放不下身份的贵女,我看殿下多少待她还是有些不同的。”
“你怎一直向着她说话?方才在殿下房中也是。”妙竹拧了拧眉,嘟囔道:“反正我不喜欢她。”
弄雨瞥了眼她,摇了摇头,不再搭话。
日光暖绚,晋王府西北方向的雅苑,婢仆进进出出,往各院布置膳食。
雅苑外有一片小莲池,这一片莲冬日里虽见不到花骨朵,敛在水面上的莲叶却还是葱绿的,要想进雅苑,便只有莲池上的一条石桥小道,石桥小道衍伸而去的池上小亭中,女子坐在亭沿,轻倚着栏杆,有一下没一下的朝池中投着鱼食。
池中锦鲤蜂拥簇团,抢着鱼食,女子身旁的小婢估摸着时辰,轻声道:“小姐,时辰不早了,该用膳了,咱回去吧。”
女子嘟着嘴,闷闷不乐道:“燕儿,来这晋王府这么久了,你说我何时才能得到殿下的青睐。”
燕儿眼神微闪,安慰道:“小姐生的这般娇俏可爱,任是谁看了都会我见犹怜,只是小姐见殿下的次数少,府上贵女又多,殿下难免会有些记不住,等再多些时日……”
话至半边,女子却忽地站起身来,拨开燕儿手上的鱼食,怒道:“你的意思是本小姐姿色不如其他人,所以才不能让殿下记住是吗?”
燕儿惊惶,忙躬身额首低埋,辩解道:“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或许……殿下当真不爱女色。”
女子咬了咬唇,一拂袖,复又坐回亭沿。
两青衣小婢端着木托自雅苑内出来,个矮小婢口中说着:“我今日正好轮至雅苑当值,本以为能瞧瞧那玉姑娘,没曾想她却不在。”
个高小婢笑道:“你还不知道呢?玉姑娘这会应该同殿下在一块呢,听今日在厨房当值的小奴说,玉姑娘和弄雨姐姐一同来的厨房熬药,玉姑娘还亲自下厨给殿下准备膳食。”
“殿下口味可是叼得很,除了顾嬷嬷做的,谁做的都不碰的,”个矮小婢惊道,接着又问:“那玉姑娘厨艺如何?”
“我是没见着,据说惨不忍睹,厨房差点都翻天了。”
“这样都没叫殿下赶回来?”
“可不是呢。”
二人对话一字不落的落进了亭中主仆的耳中,燕儿看了下女子,只见她绞着袖口,脸色越发难看,却也是不敢出声。
女子怒气冲冲地拦住两个青衣小婢,询问道:“你们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两青衣小婢认出了女子,忙福身行礼:“颜姑娘安好。”
“我在问你们话,你们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女子越发厉声,两青衣小婢怔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她所问为何,个高小婢颤颤巍巍的回话道:“回……回颜姑娘,奴婢……奴婢也只是听说。”
小婢话不成声,半天方才答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燕儿眼角瞥见由远及近的一道身影,便凑到女子耳旁道了声:“小姐,是那玉姑娘。”
女子抿着唇,见荆玉走来,往左挪动了步子,池上小道本就不大,轻易便挡了她的去路。
荆玉认得这个女子,她是李国公府的幺女李颜,是个从小集万千宠爱,实实在在娇滴滴的王公贵女,在李国公府人人事事都要让着她,便是养成了一个骄阳跋扈的性子,自是来了这晋王府,其实也没有多少收敛,在雅苑,荆玉可没少见识过她的脾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荆玉自是不愿与她冲突,便往右挪了挪,可那李颜却是不依不挠,同是往右挪动,反复以往,荆玉更是没了耐性,道:“你到底想干嘛?”
李颜冷嗤了声,回道:“我想干嘛?应该是我问你想干嘛吧?为了讨殿下的欢心,你还真是无所不为呀,大庭广众之下撕了殿下的衣服,上演寒冬落湖的苦肉戏,非要殿下放你出府,可惜欲擒故纵的把戏行不通,如今你竟直接闯进了青阁,装模作样的为殿下下厨,你说你还有什么把戏没有使出来。”
荆玉瞥了眼雅苑外渐渐聚集交头接耳的人,白了一眼李颜,冷淡道:“我做什么,怎么做,也是我与晋王之间的事,同你有什么关系?”
“你……”李颜一时语塞,横眉怒道,忽又想到什么,俯首附在荆玉耳旁,用两人方才听到的声音道:“我听说荆国公来的时候,听到了些不该听的闲言碎语,气的不分场合,直接掌掴了自己的女儿,你说荆夫人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这般德行,会不会气得夜半寻梦来教导你呀。”
荆玉咬咬唇,实在不想再与李颜浪费时间,凉声道:“好狗不挡道,你最好让开。”
“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讲话都如此粗鄙不堪。”李颜也不怒,讽刺道。
闻言,荆玉眉目紧拧,话中仿若含了冰渣:“你再说一遍!”
荆玉本就比李颜高,如今紧逼李颜,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模样,李颜睫毛颤了颤,心神有些不定,却还是咬咬牙应道:“我说你有娘生,没娘……”
话音未落,荆玉使尽力道的掌掴却已是落了下去,“啪”的一声响亮,在场众人一片哗然,李颜耳中嗡鸣,只听荆玉慢条斯理的说着:“你最好记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李颜怔怔的捂着脸,顷刻,面上的神情转由愤怒替代,她瞪大了眼,厉声道:“从小到大,没人敢打我,就连我爹爹都不曾打我,你荆玉算什么东西!”
说着扯住荆玉,一巴掌便要扬起,荆玉还手,霎时间两人便扭打在一块,燕儿面露焦急的呼了声“小姐”,便加入了战局,两青衣小婢仓皇不知所措,若是事情闹大,到了殿下那里,她们两也便吃不了兜着走,纷纷上前劝架。
本就不是特别宽大的石桥小道,如今抱团挤着四五个人,还有纷纷上来制止的婢仆,已不是混乱二字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