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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越娘很是尴尬:“大郎不懂事,是不是吵到朱大夫你休息了?”
朱大夫摇头:“大娘你多虑了,往日这个时辰,我正清醒得很。只是想方才你家一双儿女来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想必今夜是要留在这里过夜,我便让阿呙去找了两床被子来,免得今夜你们都受了凉。”说着让开身,果然见阿呙抱了两张大的团花被进来。
“朱大夫心善,难为还想着他们两个。大郎……大郎快接被子……”柳越娘唤大郎,谁知大郎竟不理,她便只好看向柳安。
柳安低着头,这个时候她是几百几千万个不愿意看到这个姓朱的。但是碍于柳越娘情面,只好上前接下棉被,跟他道谢:“朱大夫盛情,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朱大夫目光炯炯地,视线随她转身,看着她给柳越娘盖上被子。
“大娘的脚这个把月都要避免下地,还有她的风寒,应当速速拿药压一压。”朱大夫笑眯眯地道,“不知道公子小姐哪位得空,随阿呙去煎药?”
柳安抬眉飞快地看了眼姓朱的,揉着衣角不做声。
大郎更是,也不知道他究竟跟谁置气,就是躲着不肯起来。
柳越娘便道:“我身子不便,自然是十三娘近身伺候的好。大郎,你快随阿呙去,咳咳……早喝了药,也不耽误朱大夫休息。”
林大郎听见柳越娘咳嗽,心就软了。起身道:“娘你歇着,我……去就是了。”说着就跟阿呙一同去了。
朱大夫关照了几句,便也走了。
柳安松了口气,心里到底是空落落的。她摸着抱来的团花被,软绵绵的似乎是新棉花,不知怎么着就想到了这个姓朱的。那性格那笑容那如茶水般温吞的话,都似这棉花一样,柔韧地无懈可击。不过人家只是不肯帮忙而已,再说已经送来被子供他们取暖,这好人也算做足了。她也怪不得人!
柳越娘见她神神叨叨老在走神,便呛了几声拉回她的注意力:“朱大夫在这里有些年头了,医术了得,人缘又好,且不贵。咱们村的人都喜欢让他瞧病……”
“啊……哦……”柳安没什么力气,应付般点点头,“嗯,是挺好的。”
柳越娘瞧着她的眉眼,摇了摇头:“十三娘是怪大郎吗?”
“大郎?”柳安怔神,“怪他什么?”
“他是刀子嘴,心是好的。”柳越娘虽然嘴巴这么说,脸上却是愁容满面,“只是他爹去了之后,这性子就古怪了些。”
说起这些,柳安心头就想起白天的事。问柳越娘道:“咱家还有没有其他亲戚?”
“……”柳越娘一愣,似乎有些心虚,“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柳安笑笑:“无事,今日你不在,有两个叔叔前来串门。我不认得,但还是好好招呼了他们。娘,咱家若还有其他亲戚,我该前去拜见才是礼数。”
“没了。”柳越娘淡淡道,“他们可说了些什么?”
柳越娘这种反应,柳安就懂了。那是与胖子两兄弟闹崩了,往后也难有往来。这样的话,今日这事她做得就不算过分。可如今柳越娘这情形,钱还得花下去治病,所以八天后还债这事,还是暂且不要跟她说了,免得她哗哗地流眼泪,让林大郎又怪罪。
“没说什么,就是坐了坐。”柳安回答她。
“哦……”柳越娘也似乎心里搁着事,应了这话之后就没再吭声。闭上眼睛兀自沉默,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心事。
柳安替林大郎铺好被子,来到朱大夫的竹案前坐下。那头的蜡烛快烧完了,整个烛心都是火光,比方才亮堂不少。她看到方才那张药方下垫的宣纸,星星点点地湿了墨,便提笔在上头写了个“谢”字。
她有软笔书法的功底,毛笔字写得不算难看。
刚写完这字,烛光“扑”地一下,就灭了。
第二日一早,阿呙就从早市上叫了辆牛车,给柳越娘抓了十日的药,送他们出门。柳安付了诊金药钱,又买了些早点给阿呙答谢。
阿呙长得很是青嫩,忙不迭地接了,满口称应该的应该的。
离开存仁堂,柳安特意叫车夫在附近街道转了转,看清了哪里有当铺,哪里有衣铺米铺等。柳越娘以为她初次来到这样一个区区小县城,图个新鲜而已,便也纵了。只是林大郎越发地不高兴,一张脸黑漆漆地,是心疼牛车的车钱。
阿呙捧着油纸包的糯皮烧卖回到铺子,自个儿还不敢吃。巴巴地送进诊室,看到朱大夫正坐在竹案前看什么,便笑着道:“林家新来的姑娘客气着,给先生买了早点答谢先生。”
朱大夫把桌面上第一张宣纸揉成一团丢到一边,抬起头笑笑:“是吗?买的是什么?”
“呶!”阿呙把烧卖捧上前。
朱大夫就摇了摇头:“我不爱吃这个,张婶煲了山药粥,你去拿来我们一起吃。”
“哦!”阿呙就把烧卖搁下,跑出去拿粥了。
桌上躺的几只烧卖,浓浓的香菇味与糯米米香钻进鼻子里,让朱大夫想当做看不到都难。不由就瞪着烧卖苦笑,把揉皱了的纸团重新铺开来,在上头补上三个字——“不必谢”。然后又揉成一团丢到一边,拿起个烧卖一口吃了。
柳安前世学的是营销,林豪生一直说这是一个低门槛低素质的职业,前途约等于没有。而事实是,即便是林豪生自己的集团,最基础也是最不可或缺的正是他的营销团队。以前柳安不愁什么,只要嘴巴还能说,她就饿不着。如今却不一样了,在这地大物“薄”的年代,营销这东西还不如叫花子手里那只破碗。
回到林宅之后,柳安就不得不算计着银子了。自己身上凑起来也就是二奶奶藏在棉袄里的十两,要还胖子的三十五两,就还有二十五两的缺口要补。
当然这是理论数据,现实数据是,除非他们一家四口不吃不喝当神仙,否则总得要花掉几个钱。粗略算一下,以林大郎每日两文钱的进项要想还债,他大概只有从开天辟地开始干起了。再说那家出了人命,林大郎几日都不必去上工,这工钱就又泡汤了。
不怪林大郎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连柳安都要沉不住气了。
自打那天下了雪,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好。林大郎头一天还想去山里弄些柴火烧炭,挑到城里去卖,结果柴没砍到倒抓了只过冬的山鸡。这山鸡补身子好,林大郎想也不想就宰来给柳越娘吃,等于这一趟又白忙活。
后面几天雪一直没停,柳越娘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再出门了。于是林大郎平日里除了伺候汤药之外,就只剩下坐在板凳上发呆了。
“小姐你瞧,林大郎又发傻了!”沫儿捂着嘴偷乐。
柳安手下不停地忙活,抬头从窗户里看了一眼,见林大郎坐在柳越娘屋门口发狠似地捶柱子,便道:“你不许再胡说,眼下正发愁,大郎他心里担着事呢。”
沫儿吐了下舌头,看到柳安穿戴齐整,还把衣裳都整理干净了,不由奇怪:“小姐你要去哪儿?”
柳安扎紧包袱,坐在炕上吁了口气:“家里没有白面了,我去城里瞧瞧……”
“买白面?”需要带包袱?沫儿狐疑。
“嗯。”柳安一气喝光碗里的茶,提上包袱就出了门。外头的林大郎瞟她一眼,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顿了一下,之后就转进屋子里去了。
柳安见他是不打算出来,便留下沫儿照顾,孤身去了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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