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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茨学院到了。”
伴随街道上一声轰隆巨响,“马拉火车”在司机精湛的一脚急刹后,准确无误停在了一座占地面积足有五百亩的建筑门前。
这是利茨市当地一所集普通教育课程、学术性预备课程与职业教育课程于一体的初等教育学校。
跟一般贫民人家的孩子出生就注定被资本家剥削到死的命运不同,从这里的毕业的大部分孩子都能经受过良好的教育,然后……再被剥削到死。
想要更上一层申请公立大学除了对过往成绩和基本考核的硬性条件,还对申请者的身份有所限制。
每年一千二百克朗的天价学费,完全是对底层学子的隐形歧视。
拜亚王国的基础货币是克朗和普尔、便士,双方的换算单位分别是十二进制、十进制。
一克朗=12普尔=120便士。
而目前拜亚一个普通工人的年薪不过二百四十至二百六克朗之间,王国底层普通的一家三口一年正常支出,也坚决不超过五百克朗。
“按温斯特家现在的财务状况,最多也只能供养一个孩子读完大学的学费。”凃夫想到这里,颇为无奈露出了贫穷的笑容。
哪怕在同一个学校毕业,大家以后也有会有着各不相干的命运。
比如:
苏菲考上了名牌大学。
南希进了中等技术学校。
我在黑心工厂当苦力。
大家都有光明的前途。
……
高年级第二教学班。
跟苏菲分开以后,凃夫按照记忆的引导来到了他所在的班级。
看着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一群同学,虽然已经继承这个身份却也感觉怪怪的。
幸好原主是个比较文静的人,在男生这边似乎也没什么交往特别好的朋友,在进入教室后也理所当然没什么人和他打招呼。
只是凃夫走进时却注意到班上有个别女生望向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当他抬头看过去时座位上的女同学却低下头,脸上已然红扑扑一片。
那种独属于青春期的懵懂眼神让他既享受又惶恐。
“论长得帅的男生在日常生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凃夫不动声色的在内心轻笑,恨不得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得意之余却也害怕收到对方情书,即便走出社会许久依旧单身,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类事。
沉闷的教室中,刚被拖过湿漉漉的地板上散发着一股霉菌的气味,几个同学趁着老师还没来熙攘成一团,似乎在讨论什么。
“昨天晚上的利茨发生了一起神秘事件,你们知道吗?”
“你是说东港的那艘出现不久又消失的船吗?”
“那只是个谣言,怎么可能会有突然出现的无编号船只。”
“听着,这事是真的,我在船厂工作的叔叔亲口告诉我,那的确是一艘从没有人见过的老旧铁甲船,足有两、三百公尺这么长,上面堆满了白骨,并且没有挂上任何国家的旗帜。”
说话的男同学很夸张的展开手臂。
“哇哦,了不起,这可比王国最新的军舰足足大了两倍。”
反驳者吹了声口哨,语气中挂着嘲讽。
“那绝对是一艘幽灵船,起码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型号的怪东西,这就是证据。”那位同学大声的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一切神秘、古怪的东西心怀向往。
说罢,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潦草的墨迹粗浅的勾勒出一艘层次分明的巨轮,甚至还挂有天线,从样式上来看绝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幽灵船?”
说者无心,凃夫从旁走过时大胆探头去瞥了一眼那幅画。
随之脑子稍微愣一下,尤其是在看到那串熟悉的图案时,一股狂热的情绪在细胞中急剧扩散,浑身犹如触电般的颤抖。
他现在确定这些人说的就是他的船。
既然那艘船把他带到了这里,也许能把他给带回家,狂热情绪只持续了片刻,凃夫又立马冷静下来。
前提是找到那艘船。
叮铃~
随着铃声响起,一位白发苍苍的小老头慢悠悠走进教室,刚刚争吵的同学也依次回到座位上,教室的嘈杂这才逐渐平息。
印象里这位是教学通识课程的塞缪尔·柯尔曼先生,毕业于国际名校,学识十分渊博,可惜在学术界混迹多年都没拿得出手的成果,仅存的心气大概也被几十年的社会生活磨平。
同时他也是这一届毕业班的教学主任,因性格古板、严苛而不受学生欢迎。
这位古板老头的口头禅包括且不仅限于“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噢,你们一定是天主派来折磨我的。”“天哪,我宁可动物园教红毛狒狒,它比你们聪明一百倍。”“如果我哪天被气死,在座的每一位都功不可没。”
可见柯尔曼老师教学生涯遭遇的泥石流。
“我刚刚听到有同学在谈论幽灵船,这是个有趣的话题。”
穿着正装白发苍苍的柯尔曼先生上台后,轻抬了悬挂鼻梁的单镜片,作为通识课的教导老师,讲授“神秘现象”也是重要的教学内容之一。
毕竟通识这门学科其实就是人对社会认知的总和,简单来说就是常识。
“事实上,‘幽灵船’的概念最早来自于一百年前,瑞恩王国改良蒸汽机后提升了整个北大陆的科技水准,也让马力更足的铁甲船在大海上纵横。
从此各国大量的铁甲舰队开始对世界进行探索,开启了我们熟知的大航海时代,不久后便在世界另一端发现了南大陆。在这期间,许多外出探索而神秘失踪、沉海、失事,许多年后又被发现仍在海上航行的船只通常被称为‘幽灵船’。”
塞缪尔·柯尔曼讲述这个概念时,悲哀的叹息了一声。
“也正因为钢铁、大炮与巨舰的新时代到来,殖民统治让北大陆的国家真正站在了世界前列。
比如最先出海积累原始资本的巴尼亚,开启工业革命已经成为一方霸主的瑞恩王国,富裕强大的兰蒂斯共和国,广袤无垠资源丰富却稍稍落后的萨罗伦帝国。
以及近几十年靠发动战争崛起,怀着雄心壮志的拜亚王国。
这些国家靠着海上殖民贸易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对南大陆诸多落后的国家地区进行殖民统治,这才有了现在北大陆的繁荣稳定。”
显然,作为一名通识课程教师,上课时教学历史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果然,人类文明每一次前进的道路都充满了血腥味。”
凃夫代入后叹了口气,他无意去做正确与否的评价,因为拜亚王国现在穷兵黩武的战略,只是为了在世界发展的前列中不掉队。
“孩子们,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先生,幽灵船的存在是真的吗?”问话的是刚刚那位篡纸条的同学。
“当然,因为许多原因,诸如遭遇恶劣天气、面临他国舰队袭击以及一些海上奇怪事件都会导致幽灵船的产生。”
“这些传说中的幽灵船危险吗?”
又有学生发问。
柯尔曼沉思后认真点头:“是的,理论上来说这种现象的发生具有一定危险性,尤其对于普通人。大海总是充满着未知和不确定性,黑暗中隐藏的动乱大多来自于此。
值得一提的是,一旦在未来遇到类似的奇怪事件,同学们一定要求助于警务厅。”
忽然间,一道清脆的嗓音打断了教室喧哗的氛围。
“柯尔曼先生,这艘船既然在利茨出现后又消失了,我们还有机会找到它吗?”
凃夫表情平淡,手心却捏了把汗,生怕被看出破绽,大胆的尝试着在别人发问后再抛出最核心的问题。
听到问题的同时,这位老教师苍白的眉头皱起,“据我猜测这艘幽灵船的存在是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或者是存在于传闻中的灵界。
东港的短暂出现又迅速消失或许是处于某种机制,但在神秘机制暂未被触发前,船又是处于存在状态,这就导致船无法被观测。”
凃夫顺着老师的回答思考,想到了某个著名的物理实验。
“不如换一种方式思考,假设大海是一座封闭盒子,幽灵船则是在盒子里无序漂泊,并且随时都可能触发机制遭遇海难。
船现在处于死与活的叠加状态,它是既存在又消失的船,所以能否存在的关键取决于是否能观测。”
他转而笑了笑,给出了一个新的思考点:“或许它本身就是既存在又消失的船。”
“既存在又消失?”
柯尔曼老师对这个具有二象性的描述颇具兴趣。
他两只皱巴巴的手掌无处安放,一次又一次轻薅着毛发稀疏的额头,几根发白的卷毛款款掉落。
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先是感到兴奋,接着目光变得尤为呆滞。
终于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以塞缪尔·柯尔曼的渊博学识,隐隐发觉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问题背后,似乎藏着一个庞大的、神秘的真理世界。
“如果您能明确定义这个问题的原理,或许后世的学者会将幽灵船问题统称为‘柯尔曼的船’。”
凃夫适当的开了个小玩笑。
“‘柯尔曼的船’,这个名字听着真不错,可惜这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古板老头脸上闪过一丝自嘲,“因为想要寻找到这艘幽灵船,只存在于理论上的可能。”
他并未详细的给出答案,对于一位从未有成果拿得出手的学者,没什么比因为自身的渺小而无法窥视真理世界更糟糕的了。
凃夫摆摆手,用安慰的口吻说:“于现代科学而言,我们就像一个在海边玩耍的孩子,时而发现了一块光滑的石子,时而发现一个美丽的贝壳为之而高兴。
或许那浩瀚的真理海洋就展现在我们面前,却全然不被发现。”
凃夫努力保持微笑……希望我不会被苹果砸到,也希望牛顿老爷的棺材板能压得住。
高年级班的教室里,学生们早就开始窃窃私语。
他们并不理解“柯尔曼的船”是一个何等伟大的假设命题。
“是啊,科学实际上就是这样一片真理海洋,能在沙滩捡到贝壳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柯尔曼先生听完后,使劲晃了一下脑袋,释然一笑,“至于那艘幽灵船,就让它见鬼去吧,那是大人物们该头疼的事。”
座位旁边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学生小声嬉笑:
“那些怪胎们这下有得忙喽。”
凃夫转头打量了他几眼,才想起来这人是班上号称“快嘴比利”。
想必每个人在上学时期班上都会有一个这样的人,掌握各种八卦,消息灵通,堪称现实版百晓生。
比利同学就是这样一位典型嘴比脑子还快,而荣获了“快嘴”这个称号。
“怪胎?”凃夫在这个词上发出重音。
“有传言说在社会上一些可能拥有古老的超凡力量,跟常人完全不同的怪胎。”快嘴比利隐约透露出超凡者这类人存在。
毕竟只要跟正常人不一样的人,在人们眼里就是怪胎。
在这方面,变种人和猎魔人都很有心得体会。
从比利同学这里凃夫得知这个世界的上层建筑构成十分奇怪,除了一些国家的教皇、国王、世袭贵族,封建领主,可能还存在超凡者这个颇为特殊的群体。
“超凡者……幽灵船……神秘事件……我到底来了个什么地方。”
这短短一天的所见所闻,完全颠覆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凃夫虽然不懂超凡究竟是什么,但是大为震撼。
“一定想办法找到那艘幽灵船。”凃夫下意识握拳,暗自下了决心,“这是回去的唯一途径。”
可惜的是圣玛丽亚号的线索暂时断掉了,现在不管升学还是生活都需要大量的金钱。
这要是穿越到古代多好,还有肥皂玻璃白砂糖三件套起码一辈子衣食无忧。
再不济重生过去偷存折、卖房子满仓比特币,只要不被爹妈打死,以后怎么都是个小康之家。
直到下课以后,凃夫怀揣着忐忑的心思跟随着柯尔曼先生去向办公室,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才鼓起勇气敲门。
“柯尔曼先生,能否耽误你一会儿时间。”凃夫强装出镇定,“关于您上课时提到的‘幽灵船’,我很好奇是否还有别的办法寻找它的踪迹。”
“有强烈的求知欲从来都不是件坏事,而我也很乐意为你解答。”
柯尔曼微笑开口:“从神秘学的角度分析,试图找寻一艘行走在灵界的幽灵船踪影,不妨试试借助具有指向性的仪式。。
比如你可以尝试着冥想勾勒它的形状,并通过反复念诵它的真实名号,捕捉到泄露的气息之类的。
但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在船上提前留下锚定的记号,我是指必须与船建立了某种联系的事物,这个记号将帮助你在迷雾中找到它的概率。”
实际上无论锚定记号或者知晓名号仪式,都是相当困难的前提,所以我说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
“这听起来的确很困难。”凃夫赞同这个说法。
不。
这完全有可能。
凃夫内心却在此刻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因为这两项无比困难的要求他刚好满足。
他不但知晓“幽灵船”的真实名号,甚至在船上留下了一样东西作为锚点,来建立了彼此的联系。
一本日记。
在解答完问题后,柯尔曼先生的脸色又变得正经起来:
“我知道年轻人总是对那些神秘的、古怪的东西感兴趣,但这不应该是你这个年纪该接触的事物。
我必须告诫你,孩子,不要去琢磨这些缥缈虚无的东西,否者你将来可能一事无成。”
“对此,我完全了解。”
……
“叮铃!”
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铃声打响,凃夫才从刚刚恍惚的状态出来。
学院的学生们在校门口像沙丁鱼一样鱼贯而出,苏菲已经在校门口等候多时。
跟性格内敛的凃夫不同,温斯特小姐非但成绩优秀,而且在校人缘极好,见到老师、同学都会很有礼貌打招呼。
这个大家眼中是遥不可及的女神,跟家里那位完全判若两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被夺舍的那个。
“今年的金面具奖不颁给温斯特小姐,我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凃夫上前由衷的夸奖苏菲的虚伪。
这个奖项是国际戏剧行业对戏剧演员演技评价的最高荣誉。
温斯特家的女性在外时一贯保持着体面,苏菲在这方面的天赋甚至超过了婶婶。
苏菲很受用的翻了个白眼,“知道还不快把评委台给砸了。”
正是酷暑降至,热火朝天的季节,校门口几颗大树低垂着脑袋,干涸的土地冒出一溜嫩绿的草尖。
二人就要回去时,校门口迎面走来的是一对手牵手的恩爱情侣,穿短裙露大腿的女孩引得凃夫不由多看了几眼。
“喂,她比你美丽的妹妹还要好看吗?”
自信的苏菲抬起高昂的头颅,顺便挺起了初具规模的小胸脯。
“你不懂,青葱岁月的少男少女,因为命运的机缘巧合开始相识相知,约会时彼此的手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一起,这种少年有说有笑的青春期恋爱是很美好的回忆。”凃夫由衷的感慨:“这让我想到了几年前刚来学校时的我。”
“哇哦,你还有这经历?”苏菲理所当然的露出质疑的表情。
“那时的我,也在这里看人牵手和分手。”
凃夫冷笑后果断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深沉的背影。
苏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