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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再次恢复清醒的时候, 已经被送进了临时病房, 等待送往医院做手术。
所谓病房,其实也就是搭建在小学操场上的帐篷。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 伴随着不时出现的余震, 让人有种置身于大海中航行的感觉。
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她以为自己还被埋在倒塌的房子里。
周围时常响起哭泣声与□□声, 躺在她左右两张床的大叔隔空对话, 心有余悸地讨论已经发生一天的地震。
林晚闷不作声地听着,总算大致清楚了一些情况。
镇子地形狭长,两面临山,最近本来就是自然灾害易发的雨季,再加上推波助澜的地震破坏, 当时就引发了山体滑坡。
除了诸如学校、政府之类的公共建筑以外, 这里的民居不像城市里有专业的设计师和施工队伍,大多都是当地人找有经验的师傅修建, 有些甚至还是全家老小齐上阵,做完后有没有安全隐患都看不出来。
如今地震和山体滑坡双双降临, 没有经过合理布局设计的房屋自然难逃一劫。
“听说山下县城就没出啥大事,我们这儿绝对是震中。”左边的大叔可能曾经关心过某些相关报道,唉声叹气地望着帐篷顶, “可惜我爷爷那辈留下来的老房子,年年说要重修,年年都没修,这下好了, 一干二净。”
右边的大叔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安慰他:“人活着就好咯,我媳妇儿说招待所那片靠山近的地方冲垮了一大片……”
话到这里,他像刚注意到林晚一样,打量她几眼后就没再出声。
这镇子很小,大多数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见面后哪怕叫不出名字也能有几分面熟。像林晚这样的异乡人,哪怕面容憔悴地躺在那里,也能被一眼辨认出不是本地的女孩。
镇上没什么旅馆,外地过来的要么住亲戚朋友家,要么就只能住唯一的那家招待所。
大叔活到这把年纪,不能当面戳人痛处的道理还是懂的,他捂着伤口倒抽几口凉气,就骂骂咧咧地自言自语去了。
林晚总算得到片刻清净,然后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就转眼间漫上心头。
身体的疼痛还在继续,让她很想随便抓住一个认识的人——哪怕是许久不见的魏主任都行——反正她迫切地需要向谁倾诉。
“林晚?这里有没有叫林晚的!”帐篷入口处突然传来带着乡音的中年女声。
林晚张开嘴想答应,却发现喉咙火辣辣的疼,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还是隔壁病的大叔注意到她的动静:“这儿!这儿!”
像是心灵感应一般,林晚在这时扭过头,目光穿过或坐或躺的伤患,隔着暗淡的光线与沉闷的空气,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向她走来。
周衍川已经一整天没合过眼,往日清澈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血丝。出发前穿的那套衣服也没换过,雨水把裤腿的泥泞冲刷得愈发斑驳,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神色颓唐而疲惫。
可林晚愣愣地看着他越走越近,却无比想要拥抱他。
两人在病床前对视着,耳边仿佛有呼啸的山风吹过,落到他们身边时忽的变得温柔下来,好让他们听见彼此的心跳。
周衍川皱了下眉,低垂的眼眸深深地看向她,看到已经能够烙印进心里了也不愿错开目光。许久之后,他弯下腰,把她被血渍凝成一团的发尾一点点地分开。
林晚的眼泪滚烫落下:“我以为……”
话才刚开头,她就什么也说不下去,只有呜咽声堵住了喉咙。
周衍川低头亲吻她干裂的嘴唇,嗓音同样嘶哑:“我明白。”
好像什么都不用说了。
她所经历的恐惧、不舍、绝望、委屈,全部一点一滴地落进了他的心里,从此即使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也永远不会被磨灭。
这一晚,周衍川在兵荒马乱的帐篷内陪了她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支援的救护车赶到,把林晚和另外几名伤患转移到隔壁县城的医院接受进一步的治疗。
鸟鸣涧的同事几经周折,在医院里找到了她。
地震发生时他们还在临辛县城内,除了一个男同事被掉落的广告牌砸伤了肩膀,其他两人都并无大碍。
同行的女同事留下来照顾林晚,她用同事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赵莉在手机那头泣不成声,好不容易缓和了点,又想直接飞来这边。还好老郑在那边拼命劝说,她才勉强答应等情况稳定之后再来探望。
挂掉电话,林晚又拜托同事登录她的微信发朋友圈报平安,忙完这些后就躺在床上陷入了沉默。
她身上伤口不少,最严重的位置在腰部,拍片结果显示腰椎爆裂性骨折,不幸中的万幸没有伤到神经,只要手术成功及术后护理得当,应该就不会留下后遗症。
可到底还是后怕,特别是这种只能躺在床上等待第二天手术的时候,那些恐怖的回忆便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脑海里。
同事用热毛巾给她擦脸,问:“要不要叫你男朋友来?”
林晚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二十分钟的相处根本不够,劫后余生的重要时刻,她恨不得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他待在一起。
可周衍川不能走,他要协助救援、要勘察山区隐藏的风险,还要等救援初步结束后,带领星创的人用无人机进行全面消杀以防传染病传播。
“你男朋友真的很……”
同事一时想不出恰当的形容,只能换了一个方式表达她的感受,“反正如果是我,肯定做不到他那样。”
林晚眨了下眼睛,露出地震发生后的第一个笑容。
她浅浅地弯起唇角,声音轻而笃定:“所以我才喜欢他呀。”
如果周衍川不管不顾地跟来医院,放下所有只围着她一人打转,听起来或许也是一桩浪漫而温情的美谈。
可倘若他真的做出这样的选择……
林晚想,那么他就不是她喜欢的那个周衍川了。
手术后的第三天下午,林晚可以戴护具下床走动了。
双脚终于踩到地面的那一秒,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仿佛有些麻木,又仿佛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地板的形状。
能去的地方不多,同事搀扶着她在病房内慢慢走了一圈,见她体力还行,又建议她再去走廊走走。
林晚就一手扶着墙,一手搭着同事的胳膊,慢吞吞地往外挪。
刚走出去没两步,新手机就在同事的衣兜里震了一下。
周衍川:【我过来看你,需要买点什么吗?】
“怎么回?”同事问。
林晚这会儿想要的东西其实还挺多,在病床上像条咸鱼似的躺了五六天,她已经无数遍怀念过奶茶烧烤小蛋糕,可她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犯傻。
“让他看看路上有没有书店,”最后她决定做一个有追求的优秀伤患,“我刷手机刷烦了,需要点正经的娱乐方式。”
同事依言把消息回了过去。
林晚忽然又问:“我现在的样子丑吗?”
“不丑,活脱脱一个病美人,我见犹怜。”
林晚花了三秒思考要不要紧急化个妆什么的,最后想想干脆还是放弃了。
她其实就是不希望周衍川看见自己特别憔悴的样子,免得他看见之后又要心疼。可周衍川又不傻,等会儿到了医院看见她妆容精致地坐在那里,肯定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男朋友即将到来的期待作祟,林晚今天状态特别好,沿着住院部的走廊反复走了两趟之后,才终于感到有些吃力。
做过手术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她没有逞强,决定索性回病房等男朋友。
结果就在她经过护士台时,对面的电梯门忽然打开了。
电梯里面人不少,但她就是第一眼就看见了周衍川。
他个子很高,神色冷淡地站在最角落的位置,也能将周围的闲杂人等衬成微不足道的背景。
走廊灯光明亮地照射下来,林晚迎着光,迟钝地往前迈了一步,然后松开扶墙的那只手,展开手臂笑盈盈地望向她。
周衍川似乎也笑了一下,他走出电梯来到她的面前,配合她的身高弓着背,把她稳稳当当地抱在了怀里。
陪伴的同事露出一脸“我瞎了”的表情,把林晚交给周衍川后,找了个借口直接撤退。
林晚现在不能弯腰,直挺挺地靠在他怀里问:“有没有觉得,我今天抱起来很不一样?穿着护具呢,是不是硬邦邦的?”
“有点儿,但没关系。”周衍川动作很轻地护着她,“这几天还好吗?”
“还好。医生说我身体底子很好,恢复得也比较快。而且每天还有志愿者来给我们做心理疏导,我跟你说那个小妹妹特别专业,你要不要让她也帮你……”
“嗯?”
林晚抿抿嘴唇,不知该不该继续提出建议。
她其实一直很担心,这次的事会让周衍川想起他父母去世的瞬间,不光是她险些遇难,还有山区乡镇里的山体滑坡和泥石流,这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很可能会像一根接一根的针,深深刺痛他的心脏。
护士台人来人往,他们没有停留太久。
周衍川扶着她往病房边走边说:“我没事。”
“真的?”
她稍微转过脑袋,仔细地凝视他的侧脸,想辨认他是否在说谎。
周衍川回望过来:“因为你还在这里,所以我就没事。”
林晚猛的一怔,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只要她平安无事,那么过往的种种痛苦折磨都不会再困扰他。
回到病房后,林晚不情不愿地又躺回了床上。
她从被子里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苍白小脸,指了下周衍川手里的纸袋,问:“给我买了什么书?”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周衍川打开纸袋,把七八本书全部放到床头柜上。
林晚一看这数量,顿时高兴了。
这肯定够她看到出院。
然而等她看到摆在上面的第一本书名后,突然就有点笑不出来。
“《农作物优质种植技术》?”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充满浓郁田园气息的封面,想到一个可能性,“你打算先让我了解,怎么在地球上种小麦吗?”
周衍川把那本书递到她手里:“没,就是觉得很合适。”
林晚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后,随手翻开一页,想想看这玩意到底哪里跟她合适。不料随着她手指翻动的动作,一枚书签轻轻地滑落了下来。
邻床的病人睡得正香,磨牙打呼双管齐下。
本来是有点搞笑的环境,可林晚却在此时想起了她被救出来的那个时刻。
那时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完全没有意识到并不需要托人转交她的“遗书”。她不知道救她出来的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把纸条交给周衍川。
但此时此刻,当她看见书签上那一行行苍劲的笔迹时,林晚可以确信,周衍川收到了她的“遗书”,否则他不会以同样的方式,向她诉说他从未表达过的话。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