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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得很快,天还未大亮,庞勋就已经派人来催温庭皓了。
叛军的兵士们就等在门外,温庭皓整了整衣冠,不舍地看了眼妻小,跪下给母亲行礼,随后毅然地站起,转身出门。
对不起,我的家人们,原谅我,在忠贞和从叛之间,我只能选择前者,哪怕其后果是血腥和死亡。
一树寒林外,何人此地栽。
春光先自暖,阳艳暗相催。
晓觉霜添白,寒迷月借开。
馀香低惹袖,堕蕊逐流杯。
全唐诗中留有温庭皓的数篇诗文,犹以这首咏梅之诗著名,清香淡雅,孤傲奇芳,诗言志,从这首诗中我们能够看得出其坚贞孤傲的情操,因此也不难理解温庭皓此刻的决绝。
庞勋看着面前这位头发斑白的老者,伸手向其索要奏表。
“奏表我没有写。”温庭皓很从容地回答道。
庞勋听了都觉得是不是自己耳朵听错了,没写,那你昨天说什么要回家写,你这是成心玩人的吧?
“昨天之所以没有拒绝,是因为我想再见家人最后一面,昨夜一见,再无遗憾。今早我已与他们叙别,如今前来这里只为受死。”温庭皓看着庞勋,缓缓地说道,眼里面流露出一丝决绝和刚毅。
下面的将官、官吏们都沉默了,在座的哪个愿意投降叛军,不过是胆怯畏死罢了,但此时平日里文弱的温庭皓却站了出来,慨然赴死,众人的心中暗自敬佩的同时多了一丝惭愧。
庞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温庭皓,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和以前印象中的文酸不同,原来这位温大人还有这么硬的风骨。
原本的一腔怒火慢慢化为了些许的佩服,能够领着这群戍卒们走到现在,庞勋自然不是一介莽夫,他甚至动起了惜才的念头,毕竟现在还没有到和朝廷撕破脸皮的境地,如果朝廷能顺利任命自己为节度使,这种鲠介之士还是应该重用的。
“哈哈,你这一介文弱书生,竟也敢不畏避死,不过对合我的脾气”庞勋舒缓了下身子,将身体靠向坐榻边,他解嘲地说道,“也罢,你且下去吧,我庞勋能夺下徐州,还能连个写草表的人也找不到吗?”
庞勋说的很对,诺大的徐州怎么可能没有能写草表的人呢,他很快找到了一个文笔枪手,而这个人也用其实际行动证明了一点,人和人的确是不同的。
这位被庞勋找来并被推为上宾的文士名叫周重,才略自负,平日总是自叹怀才不遇。
自叹怀才不遇,是古代文人们的通病,甚至可以说这个情绪贯通古今中外,通常来说,怀有这种情绪的人群中,真正属于被埋没的人才概率应该在万分之一以下。
在唐代,走科举道路不仕,你说考场太黑,中举靠关系,做官靠门第,是,这也是唐朝官场的一个现实。
可没有关系,太草根,若真有才学的话,当时的另一条路也是可以走的,那就是投奔节度使帐下当幕僚,过几年再被节度使提名推荐进入仕途。
真正的怀才者被命运捉弄造成了不遇的结果;而大多数庸人自叹怀才不遇,自叹是基于不遇的现状,而没有去认真想过,自己到底是否真的怀才。
如今遇到了知音伯乐,周大才子怎么能不兴奋感激,他马上挥毫写下了一篇洋洋洒洒的奏表,请求朝廷授节钺给庞勋。
如果说之前朝廷还在迟疑这件事该如何处理,这封奏表则给了朝廷一个坚定的信念,剿灭他,还想要节钺,啊呸,做梦去吧!我相信唐懿宗读到这封奏表时的表情一定是扭曲的,恨不得立时碾死庞勋等人。
这篇坚定朝廷信念的奏表内容言辞犀利,挑衅性十足,奏表的添头,请战书的格式,一副不害死庞勋誓不罢休的样子,我都怀疑庞勋到底看过了没有,按理说庞勋也算半个文化人,把这种二百五的奏表发往京师,不应该啊。
让我们大致看看这篇奏表里的内容,娱乐一下。开头就来了一句,我这个领兵的地方,那可是汉室兴王发迹的地方,这里指的就是刘邦的事迹,开篇点睛,皇上,我这里可是有龙气的,单这一句话就够他死一百次了。
接下来往事重提,几年前的那次银刀驱赶温韬的事情,朝廷对银刀军杀戮过甚,造成了横冤无数。这是要为以前的事情翻案啊,要翻案那就要让朝廷承认是自己做错了,可能吗?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最后一段简直亮瞎人的眼。皇上我这里雄兵在握,四州之地掌控在手,都说成王成帝应该顺时乘势,时、势我现在都占全了,要么你给我个节钺,要么我去京师,坐坐你的椅子。
这是确定要玩死庞勋的节奏,派去到京师送奏表的张琯,我在史书中再也没有发现他的丝毫痕迹,这位仁兄应该理所应当地被盛怒的朝廷咔嚓了吧?
请职的草表被送出之后,庞勋便开始了耐心的等待,按照自己的推算,如今徐州的局势已然这样,实际的控制权已经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按照王尚书的例子,朝廷应该会发旌旗节钺了吧。
庞勋这样想,附近的一些人们也是这样想的,好容易等来了一个权力大洗牌的时候,不赶紧攀附这个机遇,以后可就再难找了。庞勋现在最需要什么,那就是认同和声势,声势越大,呼声越高,朝廷的忌讳也就越深,动庞勋的可能就越小。
于是乎,徐州境内,以及周边的光、蔡、淮、折、兗、郓、沂、密等州的闲汉、盗匪们纷纷来到了徐州城内,老百姓来这里混个前途,有前科的到这里也能洗白重新做人。
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拥抱过就有了默契,你会爱上这里。徐州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
在这里要顺便提及的是,朱温以及他的二哥朱存此时已经是青壮之年,年轻人容易被革命点燃情绪,更容易被造反打上鸡血。
种种后来的迹象表明他们之间,至少朱存或多或少地卷入了这次徐州境内的大变动,毕竟萧县就在徐州眼皮底下,无可避免。
萧县的当权阶级如果不妥协,就有可能被打倒,而处于底层的人们就势必会顺势而起。
刘崇家父被褫夺了权力,取而代之的庞勋派来的人,而朱氏兄弟们此刻面临着现实的抉择,是跟着刘崇一家倒霉,还是选择另一个有前途的主子投靠,以朱存的性格,他应该会选择投向庞勋派来的人,也正是这次亲身的经历和耳濡目染,而且很可能朱存还在这次变荡中还获得了好处,比如娶妻等等,使得他以及懵懂的弟弟朱温,都对造反有着一种莫名的投机好感,这也使得此两位兄弟其后来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转过头来说,庞勋独立的军事本钱既然攒够了,就要进行徐独的舆论准备了。
于是庞勋等人开始派人散布谣言,说崔彦曾曾经要求朝廷将徐州境内军卒家属尽数剿灭罚没,而朝廷也恰恰同意了其的请求,伪造的诏书在一群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面前,显得证据十足。而这么大的一场危机最终在庞勋等人及时回还的情况下,化解了,不得不说,这些桂州的戍卒们真是徐州人民的大救星啊。
志得意满的庞勋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州县,还有几个没有完全掌控在手中,特别是他想起来之前在泗州城所受的屈辱,一股恨意就袭了上来,泗州,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