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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霁哼一声,冷笑。
涛子本以为这人是来帮忙的,现下看来却是不尽然。
吴风雨站在台阶上,男生在台阶之下。分明是她高出他一个头姿态,给人的感觉却是她在被他俯视着。
这种感觉让涛子对这个忽然出现的男生心生敌意,他上前想拉回吴风雨,却看见男生从黑色大衣口袋里掏出什么,啪的一声塞进吴风雨手中。
那么红艳艳的颜色,离远看也能一眼认出,是一沓厚厚的毛爷爷。
风雨和涛子一样震惊,呆愣愣的盯着芸霁。
芸霁说:“喏,没白等,掉下来了。”
风雨咬住嘴唇,低头看着被抓在他手中的自己的手掌,其中的那一沓毛爷爷尤其刺眼。
她觉得,从自尊的角度来讲,她应该拒绝。可是,她是个理智的姑娘,并且眼下她真的需要钱。
芸霁看见她纤细的手指骨节僵硬的弯曲,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他用力,把她的手掌合起,完完全全的包裹在了自己的大掌里。
风雨本想晚上在医院守夜。芸霁来了,这打算便作罢。
芸霁说,这是你的底盘,住宿什么的你来管吧。
然后,为解决这位少爷的住宿,风雨足足折腾了好几个小时。
原因无他,芸少爷金枝玉叶,身娇体贵,小镇里的旅馆全都入不了他的眼。
从最后一家旅店出来后,风雨为难的说:“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她忍不住回头瞧了眼旅馆装修雅致的大厅,虽然不能与b城的星级酒店相提并论,但较之普通旅店,无论卫生还是环境,都已算得上不错的。
她从前怎么没有觉得芸霁是一个这般挑剔的人呢?
芸霁双手藏在大衣口袋里,衣领立起,修长的脖子缩在其中取暖。
他嫌弃的瞥了眼旅店那被花花绿绿的彩灯包裹出来的招牌,“迎宾旅馆”,这名儿,忒俗气。
“不管,不住。”他说,当机立断。
风雨瞧着他弓背耸肩,明显是冷得不行的模样,想了想,才试探着说。
“要不,去我家?”
芸霁挑眉,斜睨她,“你家?”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条件反射的反问,没什么实质性的情绪。
风雨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我家不比这里好,你······”
“好,就你家。”
芸霁利落的打断她的话,又用力缩了缩肩膀,然后大踏步的往前走。
风雨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又愣啥呢?”芸霁走两步回头,蹙眉道:“带路啊!”
看着他在昏黄路灯下不耐烦的模样,风雨忽然有一种让他的蓄谋已久得了逞的感觉。
小镇不大,医院离家几条街的距离。
若是自己一个人,走着便也回去了。风雨打量了下身旁人的衣着,黑色毛呢大衣不算很厚,衣领竖起看不见里面,但从大衣频繁的褶皱可以看出,该是单薄的。
要风度不要温度。她悄悄的叹口气,还是打车吧,这个点儿公车也没了。
出租车里,芸霁暖和了一些,趴在车窗边,精神奕奕的看着过往的小镇街景。
看到一处便利店,他兴奋的指着说:“诶诶诶,这小店儿我有印象诶,大齐就在这儿买烟。”
风雨稍稍探身过去瞧了眼,说:“嗯,再往前就是学校了。”
果然没一会儿,芸霁便看见了学校大门。
黑灯瞎火,只大门口亮着几盏灯,校园里面只能瞧见一栋教学楼的影子。
“诶?这和从前不一样了。”他说。
风雨解释,“大门重新修过,喏,那栋教学楼就是你们来之后的一年建的。”
“这不够高啊。”从轮廓看,不超过五层吧。
“嗯,我们这儿地方小,小孩儿不多,学校里还有别的教室,这一栋是初中部,也够用。”
“你在里面上了三年?”芸霁扭着脖子回头问。
风雨嗯一声,然后笑着说:“高中我考去了市里,我们那一届,考进市里重点中学的只有三个。”
难得看见她脸上露出小得意的表情,芸霁勾了勾唇,揶揄道:“那怎么还考了那么个二流大学。”
风雨眨了眨眼,往回收了收身子,小声说:“我们这儿不能跟你们那比。比不了。”
芸霁顿了顿,再看回窗外,学校大门已被甩在很后面。他抬起左手,慢悠悠的落在风雨微微弯曲的后脖颈上,安抚小猫小狗似的揉捏着。
他说:“哪天带小爷去溜溜,咱重温下童年时光。”
风雨笑着应下了。
家在小区深处,最老最旧的一片区域,没有路灯。
司机说里面路不好走,在最后一盏路灯处放下他们。风雨掏钱,芸霁跳下车立刻裹紧大衣。
好在入了冬,已经下过几场雪,黑夜被白雪映衬着,加上银白的月光,路上并不漆黑。
但不知是哪年铺的水泥路,坑坑洼洼,确实不好走。
风雨叮嘱,“注意看路哦。”
芸霁没走两步就绊了一脚,险些摔个狗吃屎。他踢了两下地,呼吸粗重。
风雨知道,他这是烦了。
她熟练的跑起来,很快跑到一个单元门口,推开晃晃悠悠的绿色单元门,伸手在里面墙上摸索,,摸到一根绳,然后用力拽了下。
啪嗒,单元门檐上一个昏黄的灯泡呲呲啦啦闪了两下,最终平稳的亮起。
“芸霁,这儿。”
风雨压着声音朝芸霁招手。
那一种圆头圆脑的灯泡射出的光线,泛着陈旧苦闷的昏黄,所及范围不过直径三米。芸霁哆嗦着瞅了眼脚下仍旧不清晰的路面,那灯泡的作用委实不大。
可是前方在昏黄光晕中的女孩儿,是闪闪发亮的。
他眯眼看着,不自觉就笑了。
进了楼道里之后,风雨又伸手灭了外面的灯。
芸霁在一片黑暗中皱眉瞧她,她一面摸着扶梯往楼上走,一面小声说:“电费要平摊的。”
上了两阶楼梯,她歪着身子向后瞧,声音更小了一些。
“芸霁,你拉着我衣服啊,别摔了。”
楼道里的灯坏了许多年,从来没修过,夜里比外面还要黑。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听见他的动静。
“芸霁?”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风雨一只脚撤下台阶,正想摸索过去看看他怎么了,忽然感觉垂在身侧的那一只手一轻,被人拉了起来。
那触感带着冰凉的柔软,太熟悉,熟悉得险些逼红眼眶。
“走吧。”少年的声音从墨一般的黑暗中飘来,低沉喑哑。
风雨没有立刻动作,手掌僵硬,像个不会自主动作的模型。
芸霁不理她,自顾自的手紧每一根指头,完成了一个叫做“握”的动作。
他说:“这样方便。”
风雨无言,沉默的上楼。
家在四楼,最普通的那一种小区楼,一层拐一次。
她的手始终四指紧并,直愣愣的像四根筷子。而他的手在晃动中与她的掌心摩擦,有了温热。
直到打开家门,亮了灯,他的手才后知后觉的撤离。
这也是风雨回来后第一次回家。
家里没有什么变化,陈列摆设一如从前。
芸霁跟在身后弯身拖鞋,风雨立刻去墙边找拖鞋。
然后她发现,从前整整齐齐摆在门边的三双拖鞋有了改变,以前那里总是两双粉红色的女式拖鞋和一双灰色的男式拖鞋。现在,那里依旧有三双,只是变成了两双男的,一双女的。
她拿了阿南那双蓝色的给芸霁,然后换上自己的。
房子里有暖气,热热的,芸霁东张西望的走进客厅,立刻脱了大衣,放到米色沙发上。
身上只剩独一件湖色毛T,果然单薄。
风雨觉得自己的羽绒服实在是脏的不能见人,之前在外光线暗看不出。现在在白炽灯下,明晃晃的,原形毕露了。
她也立刻脱下羽绒服,对芸霁说了声“你先坐一下”后,匆匆进了小卧室。
她回来的匆忙,大包的行李没有带,好在家里还留着高中时的衣服。换了件肥大的桔梗色卫衣出来,她看见芸霁在电视柜前,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看什么看得聚精会神。
那里摆放着一些风雨从前的奖状和上学各个阶段的毕业合影。
她没走过去,把羽绒服拿到卫生间,泡进蓄水的大木桶里。
“你没有带行李。”
在卫生间门口,她对芸霁说,用的肯定句式。
芸霁直起腰,左右看了眼,摊开手,说:“好像是。”
风雨眼珠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我弟的衣服穿吗?”
“他要比你矮一点。”她又补充道,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一个长度。
芸霁奔波了一天一夜,只在飞机上浅眠了两小时,现下已是疲惫不堪。无所谓的点点头后,摊到了沙发上。
这么累了,还要挑剔旅馆。
风雨心中腹诽,往阿南房间走。
木质衣柜就打在门旁边,她蹲下身子一面翻着衣服,一面朝外瞧。
他的头向后仰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眼底下一片青黑在灯光下尤其明显。她埋怨他事儿多,又无端生起心疼,加快了手下找衣服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