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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盈更是雀跃不已,喜道∶“太好了。人王,那么你今后别要强逼他习什么冰心诀了,索性传他傲寒六诀,好让他有天能克绍箕裘,成为另一个扬威武林的刀客。”
聂人王骤听颜盈之言,并不即时回答,沉思一会后,才慎重道∶“我逼风儿挂刀,只为要锻练他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儿汉,仅此而已。至於刀法,学了它,反会令他涉足江湖,一入江湖,人便难以回头,总有一天会死在别人的手上。”
“但风儿资质如此上乘,若然得你倾囊传授,届时只有别人死在他的刀下,他又怎会死在别人手上。”颜盈满怀渴望的道。
聂人王听罢只是微微摇头,他坚决不传聂风刀法,实是另有苦衷。
颜盈的眼角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彷佛是被他那颗坚决的心刺伤。
她默然一瞥睡着的聂风,过了良久,才慢慢转身,迳向厨中走去。
聂人王尾随而入,问∶“盈,你在生我的气了。”
颜盈不加理睬,只顾低头淘米,半晌才道∶“别要空着肚子作活,吃点东西才到田里去吧。”
她这句话听來虽是一片体贴之言,可是,语调却是异常的冷淡。
聂人王的心头不禁一痛。
□
时为正午,烈阳当空。
大地散发着一股闷人的酷热,远方却有一片乌云在徐徐飘汤,似是下雨前的先兆。
在那一望无际的耕地上,农夫们正在田里辛勤插秧。虽然各人热得汗流挟背,惟想及最后的收成,这一切辛劳都是值得的。
不错。对於寻常的农户,劳力换來秋后丰收,何乐而不为。
然而,对於一个曾威震武林的刀客,这些微末的、不得温饱的收获,会否心有不甘。
聂人王也在人群中插着秧,一干人等忙了整个早上,其他人早已疲态毕露,惟独聂人王依然面不改容地工作着。
阳光像是熊熊火舌,往他身上煎熬。他的衣衫尽湿,满额都是汗,忙得好不辛苦。
但是聂人王毫无怨言,他自与颜盈结合后便矢言归隐田园,从此,永远不再踏足江湖。
若再耽於江湖,恐怕早晚必会祸及颜盈,他如此深爱这个女人,当然希望她能够活得长久、开心、幸福……幸福二字,对饱历江湖凶险的聂人王來说,原是异常陌生,但聂人王私下深信,只有归於平凡,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他坚决为情封刀,义无反顾。
这么多年以來,他堂堂一个群刀之首,不惜纡尊降贵,在田里干尽粗活,全都是为了身畔那个独一无二的她,可是,他今天早上方才发觉,她并不快乐。
为什么她不快乐。难道她还不明白,平凡的生活总较亡命江湖的生涯更为幸福。
一念及此,聂人王插着秧的双手顿时微微颤抖。
尚幸他定力奇高,瞬息之间,情绪又平定下來。
好身厚的内力。好稳健的一双手。
农夫们是平凡人,当然沒有如此稳健的手,但离田间不远处的小路上,正坐着一个衣履光鲜的人,他的手,才配与聂人王的手媲美。
那名汉子仪容整洁,手持一柄绿柄长剑,一身红衣,红得就像是地上的另一道骄阳。骄阳似火,不问自知,他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他的剑,也是一柄不平凡的剑。
他和聂人王是同一类人。
那名汉子在小路的石上坐了半天,农夫们都开使好奇起來,更有人在聂人王身边低声道∶“小聂,你看。那个人在石上坐了老半天,身体竟可丝毫不动,很奇怪呀。”
聂人王但笑不语,他早已瞧见这红衣汉子,只是一直装作视若无睹,继续插秧。
他手中的绿柄长剑就像一个无人不晓的记号,曾历江湖的聂人王怎会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就在此时,远处传來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农户们朝声音方向望去,只见百丈外飞沙满天,正有两匹马在飞驰着。
两条汉子分坐於这两匹马之上,神色彪悍,威武非常。
最使人讶异的是,马儿竟向田间这边冲过來。
“啊。什么事。”农户们大吃一惊,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作骑未到,马上的人已翻身跃下田边,暴喝∶“北饮狂刀。”
众人一阵诧异,二人分明向着田中暴喝,但这里根本全是日初而作、日入而息的庄稼汉子,何來什么“北饮狂刀”。
可是顺着二人的目光看去,才发觉他们的目光,原來是落在那个默默耕耘的小聂身上。
其中一名汉子已率先道∶“北饮狂刀,你莫以为退隐於此穷乡僻壤,我袁氏兄弟便找你不着。当年我俩的父亲在你刀下惨死,我们整整花了七年才寻得你下落。今天,快使出你的傲寒六诀,与我们的袁氏刀法再决雌雄吧。”
说话的人,是袁氏兄弟之老大“袁京”。
聂人王却无动於衷,二人甚感沒趣,老二“袁正”目道∶“呸。你这是瞧不起我们了。”
话声方歇,立用时用刀挑起田中泥泞,向聂人王脸上击去。
聂人王似是不懂闪避,给污泥溅个正着,道∶“两位大侠,你们找错人了。”袁氏兄弟听后嘿嘿一笑,袁京道∶“当年我俩虽是年幼,但至今依然认得你的容貌。别再装模作样,纳命來吧。”
二人不由分说,即时腾身而起,双刀在半空中化作两道匹练似的长虹,齐齐朝聂人王头顶劈下。
聂人王看來真的不懂如何招架,眼看便要给两刀分尸……倏地,红影一动。
剑,已闪电间挡在聂人王身前咫尺。
“波”的一声。剑还未出鞘,却将两柄來刀当场震断。
好快的一剑。
使剑的人,正是那红衣汉子。
袁氏兄弟面如土色,紧盯着眼前人手中的绿柄长剑,一同惊嚷∶“火麟剑。你。。你是……”那红衣人气定神闲,一字一字地道∶“南麟剑首。”
“什么。你就是南麟剑首断帅。你。。为什么要救他。”袁氏兄弟不由退后一步。
断帅满面冷漠,道∶“因为你们不配。”
袁氏兄地登时呆在当场,他们实难想像世上竟有如斯狂傲之人。
只听得断帅朗声而道∶“南麟剑首,北饮狂刀,武林齐名。今日我的剑未出鞘,却已震断你俩双刀,试问你们又怎配和聂人王交锋。还是快些回去再苦练十年吧。”袁氏兄弟面无血色,心知今日已难报得大仇,惟有一声不响,翻身上马,悻悻然离去。
仅馀下断帅背向聂人王而立,和那群在窃窃私语的农户们。
“多谢。”聂人王首先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一声道谢,断帅猝然回首,目如鹰隼,瞪视聂人王道∶“聂人王。断某在此观察多时,发觉你的手异常稳健,果然名不虚传。其时你我各负盛名於一方,早应一较高下,此番远涉千里而來,就是希望能与你一战。”
前门驱虎,后门进狼,聂人王心中叫苦,但仍不动声息,道∶“大侠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必定舍身相报,只是在下实非什么北饮狂刀。大侠,请回。”
眼见聂人王再度否认,断帅不禁仰天长叹∶“聂人王。你是我毕世难寻的好对手,你真的忍心让断某一生孤剑独鸣。”
聂人王沒再理会他,已然下田插秧。
断帅拿他沒法,无奈地道∶“假如你还记得自己是一个刀客,明午寸草坡,我们刀剑相决,但愿你不会始我失望。”
说罢调头而去。
断帅去后,聂人王的手亦停了下來,他终於可以松一口气了。
刚想拭掉额上的汗珠,却见一婀娜倩影倒映在田中,抬首一看,竟是颜盈。
她手中拿着篮子,内里盛着全是饭菜,她本是给聂人王送饭來的。
聂人王不免心虚,问∶“你。。。全都看见了。”
颜盈木然地道∶“是的。我还看见袁氏兄弟把泥溅到你脸上,你本不该忍受这等羞辱。”
聂人王哑口无言,他很想对颜盈说,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
可是颜盈并沒有给他机会张口说话,她接着道∶“若你仍是男人的话,便应该去。”
她一反常态,声音异常地冷硬,再不是当初那个柔情无限的妻子。
聂人王苦笑摇头,颜盈柳眉一蹙,狠咬银牙,随即放下篮子,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聂人王目送她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心内一片黯然。
此时,远方边际的那片乌云已然飘至,片刻之间便把烈阳遮盖,田地尽投入昏暗之中,蓦地惊雷乍响,下起雨來。
农户们都纷纷奔往树下避雨,只有聂人王无视雨点打在自己身上,仍然呆立田中,痴痴望着颜盈归去之路。
前路一片凄迷。
这是一场潇潇的雨……
□
夜幕已尽低垂,想不到这场潇潇的雨,会是如此连绵不绝,犹在滴答滴答下个不停。
本來是酷热的日子,顿时变得凉快;人的心,亦渐趋冰凉。
聂风半乙窗前,细数着从檐上滴下的雨点,无聊的很。
可是,在孩子的眼中,父母比他更为无聊。
颜盈装作在修补衣裳,聂人王在回來后则不停着灌着闷酒;二人相对无言,他俩的话,彷佛早已说尽。
聂风很不明白,为何他的父母总是心是重重,为什么不可以活的开心一些。
聂人王曾教他习冰心诀,常言什么“心若冰清,天塌不惊”的说话,到头來他自己却是坐立不安,是因为娘亲今夜对他不瞅不睬。抑或是他的心已无复冰清。
局促的斗室内,还是聂人王首先按捺不住,打破这无休止的静默,望着颜盈道∶“不去,他始终死心不息。若依从你的意思前去应战,恐怕我封刀已久,并无必胜把握,若然战死,你与风儿便……”颜盈抢着道∶“你若战死,我就替你照顾风儿。”她的目光在闪烁着。
聂人王竟然避开她那渴求的目光,只自顾继续喝酒。颜盈与他同床共寝多年,怎会不明其意,她霍地放下手中衣裳,不作一声地步回寝室。
意外地,聂人王并沒有跟进去,只是慢慢放下酒杯,隔了许久,终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突然把手搭在聂风的双肩上,神色凝重地道∶“风儿,明天你替爹爹办一件事,好吗。”
聂风点了点头,忽然发觉父亲的手竟是异常地重,甚至比雪饮还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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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已沒有昨天的烈阳,也沒有了昨夜的雨。
今天,只有无奈,断帅的无奈。
断帅依旧披着一身红衣,迎风伫立於寸草坡上。
已届午时,聂人王仍是踪影全无,断帅却还是无奈地苦后着;他生平最讨厌的事情是等,但今回等的是一个不再是刀客的天下第一刀客,惟有一等再等。
然而,聂人王会否不來。
断帅原居於乐山一带,今番远涉千里,只图与聂人王一决高下,以求自身剑术修为更臻化境,可是昨日亲眼见着那庄稼汉子般的聂人王,心中暗忧,自己此行会否徒劳无功。
他不明白,为何聂人王会过着如此粗贱的生活。
倘若他真的不來,那么,自己将如何是好。
再去找他,还是甘於放弃,返回乐山。
断帅不愿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忽闻背后一阵拨草之声。
断帅乃是南麟剑首,修为极高,纵使人未转身,已可强烈感到來者气度非凡;在这简的农村之中,能有此非凡气度者,实非聂人王莫属。
他不禁喜形於色,一边转身一边笑道∶“好。聂人王,你总算沒忘记自己是一个刀客,你的心总算还有刀……”话声未毕,他的笑容顿止,眼前人令他吃惊不已。
來者并非他期待已久的聂人王,而是一个年约六岁的小孩。
这个孩子的气度竟和聂人王十分相若,脸上更流露一股聂人王所沒有的平静。断帅讶然猜问∶“你。。。你是聂人王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