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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
“咳咳咳咳!”
姜漫醒来时,满屋子灯火惶惶,照得人眼睛睁不开。嘴巴里苦得厉害,有人给她嘴巴里喂东西。
她吃了一惊,脑袋一仰,呛得咳嗽起来。她想也没想,一巴掌打翻了碗。
“啪——”
“做什么?!”她睁大眼睛,这才看清床边坐着的是谁。
林见鹤。
他将碗随手搁在侍女端着的盘子里,抽出手帕擦了擦手上溅到的药汁,不冷不热道:“这样有力气,看来确实好了。”
姜漫眼睛里的警惕渐渐放下,视线扫过自己身上衣物,又是一惊,忙抬头去看那侍女。
林见鹤嗤笑,将染了药汁的手帕扔进盘子里,用有些嫌弃的眼神看了眼姜漫:“侍女换的。”
“哦,多谢林公子。”
侍女惊讶地抬头看了姜漫一眼。
姜漫摸了摸自己额头,不烧了,但是身上还是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冷飕飕的。
她看了眼黑沉沉的窗外:“什么时辰了?”
“一更。”林见鹤离床三四步距离的桌边,随手翻开一本书,认真看了起来。
姜漫:“多谢林公子找大夫替我治病,只是……夜已深,怕家人担忧,烦请派一辆车送我回府,姜漫不胜感激。”
“没车,若要此时走,便自己走回去。”林见鹤翻了一页,淡淡回答。
外边恰在此时划过闪电,片刻后响起吓人的雷声。
“哗啦——”雨砸在房顶上,像是下了冰雹。
姜漫一口气噎在嗓子里,脸上笑容僵住,强挤出笑容:“不知如今在杏林巷还是?”
她以前只知林府是在杏林巷的。但是这个屋子看着不似寻常住宅。
“这是七皇子府上。”林见鹤道。
从始至终,他坐在桌边,没有回头,声音也没有丝毫起伏。
“七皇子府?”姜漫有些惊,她不由起身,忙下床,目光四顾,“我是怎么进来的?都有哪些人看见了?”
林见鹤声音有些冷:“你不必担忧会有风言风语传出。”
他又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姜漫:“再者,此事姜姑娘得便宜,吃亏的是我。你有何担心?”
姜漫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
她怎么就占便宜了??
林见鹤目光扫过她赤着的脚,眉头一皱。
翎儿本在一边小心翼翼点灯,见状,一惊,忙道:“姑娘,小心着凉。”
她忙扶着姜漫,让她坐到桌边,将新鞋拿给她。
姜漫有些不自在,拿过来自己踩着。
这么一来,她便坐到林见鹤对面了。
灯火晃着,林见鹤的脸在烛光下,隽永深刻,姜漫按了按心口:“当真不能派车送我回去?”
林见鹤没有抬头,淡淡道:“明日一早自然有人送你回。大夫尚在府上,你待听完大夫如何说再下决定不迟。”
“不就是寻常发热,有何值得大惊小怪——”姜漫满脸无所谓,却在林见鹤渐渐变冷的目光中说不下去了。
她的心不知怎么的,猛地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刺刺地疼,那疼又慢慢发胀。
“既然如此,那劳烦林公子了。”她有些怔愣地说道。
翎儿心中震荡不已。若非是在主子眼皮子底下,她简直要抱着小梨花跳三圈,要在屋顶上大喊三声。主子完全像变了个人!他待这位姑娘,简直与任何人都不同!
林见鹤摆了摆手,下人们鱼贯退出。翎儿机灵地替姜漫披了厚厚的披风,得了这仙女似的姑娘一笑。
笑得她欢呼雀跃,高高兴兴退了下去。
下人们都出去了,房间里便空荡荡的。
姜漫想着时辰不早,林见鹤看起来也不甚高兴,于是自觉颇为善解人意道:“承蒙林公子帮忙,不胜感激,时辰不早,我一人在此等候大夫便是,不敢打扰林公子休息。”
她眨了眨眼睛,示意林见鹤不必在这里陪她浪费时间,自可去忙。
林见鹤淡淡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那目光怎么说呢,姜漫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该如何形容。总觉得不对劲。
林见鹤垂眸看着书上文字,指腹稍稍用力,翻过一页。懒得回她一般。
姜漫自讨了没趣,不由摸摸鼻子,心底暗暗嘀咕:罢了,她理亏在前,欠人人情在后,本姑娘心胸宽大,不跟这厮计较。
空气凝滞,气氛僵硬,姜漫伸长脖子向门口处望了望:“这大夫何时来呢?我自小身强体壮,发热而已,想来已经痊愈,不是什么大事。”
林见鹤坐在这里,她浑身都不对劲。
“时辰不早,我有点困。”姜漫打了个呵欠,希望林见鹤能听懂她言下之意。
这回林见鹤倒是有反应了。
不过仍然出乎姜漫预料。林见鹤将书本阖上,对她道:“若是困了,我让下人服侍你睡觉。”
说着,便要起身去吩咐。
姜漫眼睛一亮。这是要走了。
她暗道:快走吧快走吧。她心跳很不对劲。得离林见鹤远点。
没想到林见鹤只打开门,在门口吩咐了一句,前边给她拿鞋子的侍女又进来:“姑娘,我扶你到床上睡。”
这不是姜漫要的效果啊。
谁还不会上床睡觉了??林见鹤怎么回事,她一个黄花闺女,不说美若天仙,也是闭月羞花,最关键,林见鹤不该避嫌?!
她一个姑娘家睡觉,他杵在屋里不走是几个意思??
姜漫推开翎儿的手,不绕弯子了,她道:“咳咳,林公子,你替我请大夫我很感激,既明早方能离开,天色已晚,男女有别,林公子可否暂行离去,我困了。”
她语气真挚,她也知晓这是别人地盘。
林见鹤缓缓抬起眼睑,将目光落在她脸上。
姜漫笑了笑,等他说话。
“床。”林见鹤伸手指了指她醒来躺着的那张床,淡淡道,“是我的床。”
他又示意道:“屋子,亦是我的。”
说完,他继续坐下,翻开另一本书看起来。
姜漫眼睛睁大,惊呆了。
她不敢置信道:“这,这是你的寝室??”
她将目光转向翎儿,翎儿点了点头。
姜漫心里乱七八糟,忙道:“帮我换一间屋子吧?下人住的也可。”
她在屋里走了两步,心慌意乱的,又道:“我看那大夫也不必等了,府上既然没有马车,我还是现在就走好了。”
翎儿忙拉住她:“姑娘风寒刚下去,此时外头风大雨大,你如何走回去,怕是病要加重。”
林见鹤随手一道劲气打出去,窗户“呼”一声打开,“哗啦——”外边的雨直往屋内泼。
人若是出去,恐怕会立刻淋成落汤鸡。
姜漫冷得打了个哆嗦。
“老实待着罢。”林见鹤又用带着些冷嗤的声音道,“我难得大度,你若再不乖乖坐着,打扰我看书,我便不留你了。”
姜漫咬了咬牙,被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气得不轻。
她一声不吭扭身走回去,脱了鞋子爬上床,钻进被子里,露出个脑袋,一双眼睛狠狠瞪了林见鹤一眼。
她心想,有什么不自在的,床可是她在睡。本来过意不去占了别人屋子的,但林见鹤说话当真能气死人。
让他没地儿睡才好!
翎儿忙替她盖好被子。
姜漫念头一转,觉得不对啊。
“七皇子府上,连间多余的屋子都没有吗?”她道。
翎儿忙垂下头,手上忙个不停:“禀姑娘,这府邸是老宅子,如今只收拾出两间院子,其余的尚未收拾妥当,无法住人。除了此一间主屋,其余挤满了下人,大家伙如今且凑合着。待到得了空,将其余院子修缮整理妥当,便不会这般了。”
姜漫:“哦。”
她心里琢磨,林见鹤赐府好像也有不少时间了,不都说他如今是皇帝身前的红人,地位非同一般么?怎地下人连皇子府都还没有整理好?
难不成他处境并不如外人传言那般?
这样一想,她眼里便有些冷。
林见鹤若有所觉,侧眸看了她一眼。
姜漫却觉得脑子昏昏沉沉,从方才醒来,房间里的香味就让人很想睡觉。
她的目光在香炉上扫过,视线迷迷糊糊,渐渐睡着了。
翎儿见状,忙跪下,等林见鹤吩咐。
“香换了。”林见鹤摆了摆手。
翎儿忙道:“是。”
她将姜姑娘醒来后点燃的香炉整个儿拿走,换上清静凝神的檀香。
关门时,她看见主子走到了姜姑娘床边,正垂下眸子盯着她瞧。
她不敢多看,赶紧关上了门。
房中景象也就看不见了。
姜漫睡着睡着,又做起梦来。
这梦她都习惯了。
她见到上辈子的林见鹤,他就站在高高的阁楼上,一袭白衣,玉冠束发,头发乌黑如瀑,公子如玉,视线温和。
“姜漫。”他向她招手,“过来。”
姜漫心头绽开一朵花,雀跃着奔跑过去,跑得猛了,撞在他身上,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淘气。”他笑道。
“哈哈哈吓你的!”姜漫跳起来抱住他,笑得开心极了。
突然,天上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天地都黑了。
姜漫吓得抱紧林见鹤:“要下雨了。”
“嗤。就这点胆量。”原本抱着她的人,将她推开,林见鹤脸上温和消失,变得面无表情。
他手中长剑在电闪雷鸣中寒光阵阵,向她劈来。
林见鹤的目光,充满了仇恨和憎恶。
“啊!”
她惊叫着醒来。
林见鹤正若有所思看着她:“做噩梦了?”
姜漫猛地将他推开:“走开!”
林见鹤没有防备,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若是寻常人,早已跌倒在地。
他的视线渐渐冷了下去。
姜漫猛地将头埋进怀里,脊背弯下去,胳膊紧紧抱着膝盖。
她身上都在轻轻颤抖。
“大夫说,你内气滞郁,常年多梦,五内积弱,这是病根。”林见鹤没有起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什么梦这样吓人?”他声音飘忽,好像一阵清风。
姜漫不知怎么,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咬着胳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