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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娘子?”
阿红的声音,将白玉的思绪唤回了现实。
白玉问:“怎么了?”
阿红担忧的看着她:“娘子在担心那孩子?”
白玉垂下眼眸,摇了摇头:“不是,我在想别的事情……对了,你跟阿绿如何?我刚才见你们伤得不轻。”
在刚才那一战中,阿红阿绿几乎是遭受了腰斩和割喉的重创。
阿绿摸了摸伤处,笑得无所谓:“都好了,想不到,这人间还有像善君山这种地方,一杯茶水就能恢复不少灵力,刚才那几个小术士见我和阿红受伤,立马就端来茶水给我们,还别说,喝下去后不只是伤口好了,感觉灵力都充沛不少。”
白玉拉住他俩的手腕,闭眼感受了一番。
确实,灵力安宁,没有半点混乱涌动的迹象。
阿红阿绿没有撒谎,他们的伤口是真的好。
松开手,白玉同他们道:“当年那堕仙来这的时候,从九重天携带了不少仙气下来,想必秦贵煎茶所用的水,正是那灵洞中的水,所以才会有这么好的疗效。”
阿红围着白玉仔细看了看:“我和阿绿只是纸人,伤了也就伤了,倒是娘子你的身体如何,刚才强行引雷,把我和阿绿看得担心死了。”
这种有人关心,有人保护的感觉,白玉心里暖洋洋的。
她安抚的笑了一下:“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阿红雪白的脸上,用墨笔画的眉毛轻轻一皱:“让阿绿回去,我留在这里照顾你。”
“不用,”白玉拒绝了她,“我这么久不在阴司,你们得帮我把渡魂那块的事情盯好了,要是出了岔子,那才麻烦,话说,董兰现在情况如何,还有石大刚,他投胎去了吗?”
阿绿说:“已经给董兰换了纸人的身体,她每天都在宅子里修炼,至于石大刚……”
说到这,阿绿四下看了看,压低了音量道:“他本来是想去投胎的,可他又放心不下病重的父亲,他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留在阴宅,我们给他换了纸人的身体,但他想来人间给他父亲送终,不知这事儿,娘子可同意?”
白玉沉吟片刻:“他刚为纸人,人间的阳火太重,即便是夜里,怕他也承受不住,你们好好劝劝他,让他别去冒险,若实在不行,就让你和阿红替他去处理后事,通过你们的身体,让他见见他父亲最后一面。”
阿绿应道:“好,我回去跟他说。”
白玉点头:“嗯,回吧,阿红也一起回去。”
阿红叹气道:“那好吧,如今娘子已完成复仇,不知何时返回阴司?”
白玉回头,看了一眼灵洞,想了想道:“尽快就回。”
随即,阿红阿绿向着白玉行礼,两人一同离去。
他们重新化作兽形,向着下方大开着的鬼门关急速跑去,一头扎进圆形光环。
随着两纸人的身影消失,鬼门关也在同一时间关闭,亮光褪去,地面重新被泥土覆盖。
白玉站在山崖边沿,眺望着远处的云海,感受着凉意的风,轻轻拂过她冰冷的脸庞。
她闭上眼,好似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安宁,祥和。
是她这十几年来,从未感受过的舒适。
身体里的怨气,在此刻都像是被无形的大手安抚。
白玉盘腿而坐,十手捻决,摊放于两膝。
她深深吸了口气。
肉眼看不见的五彩气息,从远处的山川,河流,向着白玉缓缓飘来。
随着那些气息的积累,白玉身上浮现出另外一种样貌。
不再是阴森恐怖的死相。
此时的她,浑身被仙气包裹。
一盏金色的面具,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留一抹朱唇在外。
她的皮肤白皙光泽透亮,黑发萦绕贴着面庞,交相映衬。
身上的衣服,一会儿是她穿的常服,一会儿变成一套浅金色的衣裙。
金色衣裙由内而外,发出忽闪忽闪的光芒。
这些变化,白玉还未曾察觉。
她只是觉得,心里的愤懑,随着打坐调息逐渐消散。
体内的怨气也变成了一缕缕透明温暖的气息,不再是之前那般翻涌不休的黑蛇,让她感到无尽的愤怒。
也就在这时,天上云层间,忽然出现一丝裂缝。
一束耀眼的光柱,似如阶梯,似如丝绸般,从缝隙中向着下方的白玉,缓缓延伸出来。
白玉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睁开眼。
她惊讶的看着眼前一幕:“这是?”
难道她因为除掉了俞德志的魂体,之前被他抢走的那些功德,全部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白玉连忙站起身来,向着天上落下来的那束光,伸出手去。
可就在天梯即将落在白玉面前的时,突然停住了。
白玉微微一愣,还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方云层的缝隙突然合拢,天梯蓦然失去亮度,化做一块灰白色的石桥。
紧接着,化成石桥的天梯像是被斩断似的。
砰嚓一声,碎成粉末,如山体垮塌落石,向着山崖下的河流坠去。
白玉惊愕的伸出手,却只来得及抓住一块手心般大的石头。
而那石头,被她握住的刹那,还带着些许温度。
可也仅仅留存了两秒,石头瞬间冰凉。
白玉整个人,也像是失去光泽的玉石,眨眼间,从仙家圣洁的外貌变回了死相。
乌青的肌肤,极致的黑眸,烈焰红唇像是刚吸过人血的女鬼。
浓烈的怨气从她体内渗出,盘绕在她身周疯狂涌动不休。
白玉垂眸,冷冷的看着手心那块碎石。
过了半晌,她嗤笑一声:“搞什么……这样都死不了,碎成渣的魂体还能被你救回去,不愧是天上来的仙家,真是好本事啊……”
白玉脸色一沉,五指收紧。
手心的仙石碎裂成渣,被山顶的风一吹,化成灰烬散去。
虽然失去登仙的机会,十分可惜,但白玉很快就平复了心态,认真修炼起来。
从那天之后,她就把这块地方,当作她修养魂体的宝地。
无论白天夜里,她都在那处打坐。
不过短短几日,她将魂体修复了不说,灵力也大有增进。
之前在藏仙洞吸收的怨气,几乎已经能跟她体内的灵力相融合。
这天,白玉刚修炼完毕,准备四下逛逛。
她经过灵洞时,恰好看到秦贵从洞中出来。
那会儿正是夜里,天上也没个月亮,秦贵畏畏缩缩出来的模样,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或许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偷。
白玉将他唤住,秦贵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一下。
然后他扭过头来,冲她揶揄一笑:“徒媳,来看飞扬是吗?”
白玉没有与他说笑,而是认真的看着他:“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秦贵挠挠头,迷茫道:“什么怎么打算?”
白玉开门见山道:“别装了秦贵,你已经死了,我现在送你去阴司报道还来得及,你还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秦贵沉默了几秒,笑了笑:“哎呀,你这丫头真是,怎么说话直勾勾地,只不过,倒是跟我家徒儿般配的很。”
白玉劝他:“走吧,没剩多少时间了。”
秦贵的身上,还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紫金术士袍。
之前他回来的时候,白玉倒没注意。
如今再一看,从这件褴褛的袍子就能看出,秦贵与那堕仙是如何激战了一场。
想到这里,白玉也突然意识到。
秦贵修为不低,与她不相上下。
而他拼死一搏,死在堕仙手里不说。
那堕仙刚和秦贵打了没多久,又能立马催使俞德志来找她的麻烦,还能跟她拼法力拼上一会儿。
如果堕仙没有被秦贵消耗灵力,又或者说,他完全恢复了仙力。
那么,他将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白玉捏紧拳头,非常直观的感受到,她与仙家的差距。
秦贵看出她的不安,拍着她的肩头,叹了口气:“所以你明白为何我现在不能走了吧?如今就算你愿意放弃复仇,我那师傅也不可能放过你,藏仙洞的事闹得太大,他不能让天上发现他在人间做过的恶事,所以你的存在,对他就是一颗浅埋的炸弹,不知何时会爆炸,他唯一的办法,就是除掉你。”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现在他不能明着动手,是因为阴司那边还在拼死保你,所以,他只能用别的法子来对付你,而我那傻徒弟飞扬,明知不是我师傅的对手,还想要帮你,你有阴司护着,可飞扬除了我,再也没有人保护他了。”
白玉皱眉道:“我觉得你是多虑了,俞飞扬是周小玲唯一的儿子,如果他出了事,周小玲与那堕仙也会决裂,他如今还要依靠东耀集团的势力积累功德,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跟周小玲翻脸?”
“是吗?”
秦贵似笑非笑的看着白玉,“发绳你已经拿到了,这么多天过去,竟还没有想起以前的事吗?”
发绳?
白玉愣了一下,把发绳拿出:“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有我失去的记忆?”
秦贵摇头叹息:“我可怜的徒儿,也不知他遇到你,究竟是福是祸啊。”
他话音刚落,身体突然开始变得透明。
白玉赶紧把发绳放好,抬手准备施法:“行了,你别说话了,我帮你叫阴差来,让他们引你去鬼门关,只要到了阴间,你的魂体就能稳住。”
秦贵劝她:“别费劲儿了,你难道没看出来吗,我已经把所有修为都给了飞扬,我的魂体早就散了,现在与你说话的,只是我留下的一丝气息而已。”
“什么?!”白玉真的愣了。
她实在没想到,秦贵竟舍得把一生修为都给了俞飞扬。
他甚至还宁愿魂飞魄散,也不为自己争取投胎的机会。
秦贵笑了一下:“哎呀,你也别这么看我,搞得我像是个愚蠢的善人似的,我啊,只是看透了,这成仙没什么好,仙家又如何呢,搞来搞去,也不过是为了那点私欲而已,追求修为,也不过是想比别人站得高而已,至于当鬼啊,看到你,我多少也能猜到阴间是什么模样,算了,我这辈子无儿无女,不如让我那飞扬徒儿记得我,每年给我上柱香什么的,也就够了。”
说着说着,秦贵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几乎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面的山壁草木。
白玉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觉得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因果循环。
秦贵间接害死了她,而她,又间接害死了秦贵。
相比之下,她更幸运一些。
“秦贵,你是个好师傅,飞扬他会记得你的。”
最终,白玉只能说出这句话,别的什么原不原谅的,在这个时候,也没那么重要了。
秦贵穿着的那件紫金长袍,已经看不见了,仅留有一个头的残影在那。
他还在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遵守我们的约定,飞扬就交给你了,等你想起来,都会明白的……”
秦贵的声音,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白玉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
灵洞的仙气,对她没有半点影响,之前的不适感,是她为了骗俞飞扬,装出来的。
随后,白玉上前几步,推开灵洞的大门。
嘎吱一声,门没锁,她走了进去。
虽是灵洞,但也不是那种原始山洞。
里面布置得十分温馨,该有的日常用品摆放得整整齐齐。
俞飞扬平躺在一张双人床上,安安静静,与平日里的他完全不同。
白玉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
她垂眸,看着他的睡颜,想起刚才秦贵说的那番话。
白玉轻轻笑了一下:“你也太倒霉了,所有人我都没忘,唯独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