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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为了救人,可这句话一出,仍旧让人感觉到无边的恶意与寒凉。
身为医修,早已见过无数血腥至极的场景,可尹谷主乍一听到此句,心中还是不由得一阵发寒,毛骨悚然的冷意沿着浑身蔓延。
“不……”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拳头一握,像是下定了某种狠心,“不行……”
“不行?那你的女儿必死无疑。”那人嘶哑阴冷的声音继续。
“这……不行……”
尹谷主狠狠地一闭眼,一字一句都艰难万分,一点一点从牙关里挤出来。
“你门下那么多的弟子,随便找一个来用,不是方便的很,”那道声音嗤笑了一声,缓缓引诱,“你是他们的师父,师长有难,他们身为徒弟,理当为你解忧。”
“若你实在不安,多给他家人一些灵丹药草,让他们多活个几十年,全当交易罢了,有什么可犹豫的。”
“你可想好了,再犹豫下去,你的女儿错过这最后的时机,那可只有……死路一条了。”
阴冷的声音如同暗处窥伺的蛇,毒辣而准确,只待一击即中。
尹老爹知道,这人的话虽然狠,却是最简单可行的方法,也是唯一能救女儿的方法。
为了女儿,他应该点这个头。
可他,却也是个医者。
为了女儿,他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即使永坠阎罗也毫不在意,但是、但是……他怎么能为一己之私伤害无辜的人?
若取他人灵脉,轻则根基尽毁,道行不再,若是遭遇不测,重了几分……那岂不是一命换一命,用他人的性命抵去阿溪的吗?
阿溪是她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可若他寻其他修士,那人难道就不是父母娇生惯养长大的吗?
将心比心,他怎能下得去这个手。
“不行……”尹老爹不知怎样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身形一晃,倒在了床边,眼里血红一片,后槽牙都几乎要硬生生咬断。
“你!”那道声音陡然抬高,狠狠撂下一句,“不识抬举!”
尹老爹望着面容几乎毫无生机的女儿,老泪纵横,握着女儿苍白冰凉的手指,身体不断颤抖。
可能……这就是命吧。
他闭了闭眼,两行泪沿着花白的鬓角缓缓淌下。
阿溪和倩娘都去了,他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尹老爹理了理女儿散乱的头发,轻轻摸了摸女儿的面庞,想,他为父为夫都这样无能,来日他们一家三口到地下团聚,他再向他的娘子和女儿赔罪。
尹谷主没有回头,不敢再看那人,怕自己心志稍有不坚就要动摇:“罢了……仙师,多谢好意,但还是……请您离开吧……”
“不行!”
“嘭”一声,紧闭的门被骤然推开,一道决然的声音骤然响起,尹老爹回头去看,果然是伤重刚醒的顾白。
“咳咳咳……不行!你……不能走!”
他重伤尚未痊愈,甚至拄着长拐,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又因为刚刚的动作,身上裹着的白色绷带丝丝缕缕都再渗出鲜血,几乎将他染成了血人。
他急着上前,却腿脚都没有力气,强撑着几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尹老爹连忙上前将他扶住,“小白你的伤还未好全,怎么能……”
“师父,师父……不可以!”顾白却全然不顾自己,慌忙扯住尹老爹的衣口,眼睛赤红,“您一定要救阿溪,一定……一定要救救她!”
“她、她才十五岁啊!”顾白轰地双膝跪地,包扎的胫骨伤口骤然崩裂,源源不断的血液将白布染得通红,仿佛燃料缸里捞出来一般。
“师父,师父……师弟们都尚且年幼……我、我可以,”顾白跪下,死死恳求,“我身为您的弟子,阿溪的师兄,却没有将她保护好,万死难赎罪过。”
“我与她一同长大,我……”顾白声音颤抖。
他也害怕,可害怕的那一瞬间,脑海里升起的却是更多其他画面。
五岁,阿溪为了替他照料考核的草药,暴雨如注,淋得高烧不止,病了一周。
七岁,为了改良丹药,阿溪强行替他试药,灵力紊乱,差点走火入魔。
十岁,为了他的清心丸,阿溪偷偷前往断崖,去替他采摘青宁草,两只手磨得血肉模糊。
……
一转眼,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顾白垂着头,此时此刻想来,心里盛放的,竟然全是快意。
这些年,阿溪于他,是师妹,是青梅,是知己……
不知不觉间,顾白恍然回首,才发现她的一颦一笑都随着岁月印进了心里,比任何的良药古方,都要清晰。
顾白弯了下嘴角,躬下身,给尹老爹轻轻地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我心悦阿溪。”
“这件事,只有我有资格,又能替她去做,若今日危在旦夕的是我,我相信阿溪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若说喜欢是占有,那爱,就是愿意付出。
尹老爹望着他的样子,更是心如刀绞,他的女儿和如亲子一般的徒弟,天长日久,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情谊?
此时情深不假,可正因情深,才更有可能头脑发热,来日若后悔,却再也无法补救……
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答应。
尹老爹深吸了一口气:“小白,师父也舍不得阿溪,可、可若要你以命抵命,这不行,这不行!”
“师父,”顾白缓缓抬头,藏着的指间微微一亮,他的声音极轻,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徒儿心意已决……”
“情意所忠,万死不悔。”
尹老爹直觉不妙,眼前一道亮光闪过,脖颈微微一痛,一股熟悉的药力沿着细针弥散……这是,灵沸草。
断人神志,隔绝感知。
他眼神惊骇,嘴唇颤了颤,却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失去了意识。
尹老爹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
卜韶仪双手捂着嘴,两只眼睛兔子一般的通红,忍不住望向床上面色羸弱的顾白,心里无比酸涩。
“云公子……”尹思溪坐在床畔,一点一点描摹顾白的眉眼,眼里的泪一串又一串下落,“剖灵脉,是不是很疼?”
云墨生叹了一口气,道:“即便我说不痛,尹姑娘,你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