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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3年12月的冬天,华南省稻城。
不知为何,明明大冬天,却刮起台风来。
狂风呼啸,吹在窗户上哐当当的响,感觉下一瞬就会碎裂一般。
陈飞看着办公桌上银行勒令搬迁通知书,一张法院的起诉书及一沓的欠条,窗外猎猎风声,犹如他此刻的心情。
腾飞集团成立至今十多年,在他的带领下,从原本只有4个人的小公司,发展成稻城乃至整个华南最大的本地民营企业之一,专业防水方面,在全国也占有一席之地,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偌大的腾飞集团会走到破产的地步,而这座属于腾飞的标志性建筑也要被银行拍卖。
陈飞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但却没想到连一天的缓冲时间都没有!
他走到窗前,俯视海面的风浪,听着着大风把玻璃吹的哗哗响,有些茫然。
这栋大楼,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他所处的,是大楼顶层,以往,他最喜欢的事就是端着茶杯站在这巨大的落地窗前欣赏外面的风景,但此刻,黑云压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像一群凶恶的怪兽,朝他张牙舞爪,似是要把他碎尸万段。
手上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烧到了尽头,烫到手指,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心中说不上是懊悔还是悲伤,什么都没有,连这座自己一手打造成的摩天大楼都是别人的了!
手机不停在响,不是催债的就是落井下石的,他做梦都没想到,一遭破产,连一个雪中送炭的人都没有。
混了这么多年,他这做人也是失败!
机械地拿起了手机,一条微信映入了眼帘,是妻子周念。
他划开,数条未读:
【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人不见面,电话不接,你总要面对现实啊!】
【没有感情的婚姻,为什么还要坚持?你不是说要我过的幸福吗?】
【财产一人一半,这很公平,夫妻这么多年,没必要撕破脸去法院了吧?】
【关于小米的抚养权,我不和你争,我反正要去国外了,可以给你,但你要格外再给我1000万,作为我的补偿!】
【……】
陈飞看着一条条的信息,心下渐渐发寒,这个贪婪自私的人,真的是她那个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妻子?
认识她的时候,对方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楼盘销售员,一个月工资加提成也不过几千块,要不是自己的好友兼公司行政总裁林峰介绍,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在与自己交往中,周念这人一直都很有分寸,从没有提过任何金钱上的要求,甚至结婚的时候,也主动提出只要的彩礼,这点钱这对于他这个亿万富翁来说,真的不值一提。
婚后,周念勤俭持家,没有要保姆,也没有要求别墅豪车,也没有提出过任何过分的要求,她也如以往一般上班,直到他们的女儿小米出生,她才辞去工作。
这些年,他们两人相敬如宾,一直都是外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他公司出事的第一时间提出离婚分财产,离婚的理由更是简单可笑:不爱了,夫妻之间没感情了。
可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早不爱了,晚不爱了,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不爱了,还是在陈飞要宣布破产之前提出的,这要说不是有预谋的,一般人都不会信!
陈飞心情复杂,叹息一声,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她,回了一条信息过去:
【我同意离婚,小米抚养权的1000万,也可以给你,但要分期,我现在没钱!】
外面的风越吹越凶,海浪拍打在岸边,溅起数米高的水花,这是要海啸了吗?
陈飞看着对面同样高的大楼,陷入了沉思。
这座大楼与自己所在的大楼被外界命名为双子星,属于他发小安南的,这里,是他们一起缔造的商业帝国。
安南做为省国投开发集团的总经理,只要一句话,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到了这关键时候,不仅没有拉自己一把,不见人影也没有电话,这又是为什么?
更让他不解的是,树倒猢狲散,公司还没有宣布破产呢,办公室的东西却被搬空,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员工,要么不见踪影,要么准备好跳槽,就好似早就知晓公司处境一般,而自己,是最后知道的那个人。
哈哈哈哈哈……
多么可笑!
多么悲哀!!
他,多么的……蠢!!!
“老陈啊,怎么还没走啊?再不走,保安下班电梯就停了!”中年男人的声音让他回神。
陈飞看清来人,朝他扯扯嘴角:“老林啊,你怎么过来了?这台风天的,你这身板,被风吹起来那就找不着了!”
“是不是和你的钱一样啊?都被风吹走了,再也找不着了?”老林声音突然加重。
陈飞愣了一下,这本是玩笑的一句话,为何让他反应这么大?
“钱这东西本来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找不着就找不着了呗,这有啥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老林冷哼了一声:“你这破产不要紧,好歹也要给我们这些跟了你这么多年的兄弟留点东西吧?”
他说着,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你这说破产就破产,要我们以后怎么活?”
“你们?还有谁?”陈飞抓住重点,不答反问。
老林无视这个问题,继续说道:“反正都破产了,你把备用基金拿出来给我们分了吧,好歹跟了你一场。”
“噢?”陈飞心里一凉,面上不显:“谁告诉你我有备用基金的?”
“问出来又能怎样?还想报复啊?”老林嗤笑,“别想了,你没翻身的机会,不然,”
他指指一片狼藉,“他们会露出真面目?”
“哦,对了,”说到这里,好似想起什么,补充道,“你老婆也是认准你不可能东山再起,才回跟你摊牌。”
“还有啊,你那好兄弟安总,平时只要你有什么事都第一个到场,这回为啥不见人影?除了他,那几个分公司老总,谁手上没个几千万?只要他们出手,你这难关能过不去?可是,他们人在哪里?”
“集团公司13个在建项目全部烂尾,银行那边8000个亿的欠款,光一天的利息就够你还上几辈子的了!”
他啧啧两声:“东南省三十八块空地,想抵押都没人接盘!大盘一天就跌了30多块钱,市值一天不见了30个亿,加上你借地下钱庄补仓的几个亿,你怎么翻身啊?”
“这些人算准了你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老陈啊,醒醒吧!”
陈飞苦笑,这些,他何尝不清楚?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只是不明白,我倒了,对大家有什么好处?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不甘心啊。
“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老林看了眼窗外,不耐烦道:“也别废话了,备用基金在哪里?说了我还能保你一条命,让你离开稻城去北方养老。”
陈飞不可置信:“为了那点钱,你还想杀了我?”
老林摇头:“我是想保你!只要你肯说出备用金,他们答应放过你。”
“林峰,你从门童到保安,到我的司机、私人助理,到后来的公司执行董事,我一路提拔你,你却是这么报答我,”陈飞嘲讽,“你说,我还能信你?”
林峰毫不愧疚:“我跟你之间,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你给我钱财,我替你消灾,要怪就怪不该得罪安总,不该不接受整合投资的整改方案!当着那么多人面,你让安总下不了台,让他幕后的老板平白无故不见了上百个亿,他们不找你算账,找谁?”
“你老婆不爱你,孩子也不是你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我还有老婆孩子,其他人也要继续生活,可因为你的自私决定,害的整个公司破产,你说,大家不恨你恨谁?”
“你说小米不是我亲生的?”陈飞睚眦欲裂,上前抓住林峰的衣领:“你给我说清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峰也没有顾忌,无视胸前的手,故作惊讶:“你还不知道?小米跟你和她妈都不像,我们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啧啧,这帽子,藏的够深啊。”
“是谁的!”陈飞咬牙。
他不想相信,但之前忽略的种种,加上周念的变脸,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哈哈哈哈,”林峰大笑:“你问周念啊,她那么多情人,像谁就是谁的呗!”
陈飞再次震惊:“周念很多情人?”
“要不是你对我好,我也是你契家佬了!”林峰撇嘴。
“你胡说!这不可能!”陈飞扯着林峰的衣领怒吼,大有林峰敢乱说一句,他就要揍他一顿的架势。
林峰嘿嘿笑着把衣领从对方手里解救出来,伸手拨开面前的人:“原来你是真的傻啊,还以为你是装的呢!”
他跳下书桌,面露凶狠,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把刀,一步步逼近陈飞:“最后问你一次,备用金在哪里?”
陈飞还沉浸在那些话的冲击中,刀架在脖子上,也没有多大反应。
此刻的他心如死灰,想死又不甘心。
这辈子活的稀里糊涂,连自己最重视的孩子,也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他真的不甘心啊!
林峰见他这般,恶狠狠的恐吓:“赶紧说,不然,等地下钱庄的人来了,等待你的就是缺胳膊断腿,下半辈子趴在地上沿街乞讨,或者少个腰子卖去国外运毒。”
陈飞拳头紧握,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峰:“我可以给你钱,但你要告诉我那个奸夫是谁,小米究竟是谁的种!”
“马上要见阎王的人,知道了又能怎样?”林峰嗤笑,嘲讽道:“你说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就在这些事情上犯蠢呢?”
“你……”
陈飞还想说什么,门突然被人重重推开,闯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
为首的男人是个光头,身上纹着龙虎纹身,高壮的个头,大块的肌肉,一双鹰眼看过来,让人忍不住心惊胆寒。
看到眼前的一幕,他笑了:“哟呵,这是替我把活干了?行了,你可以走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林峰被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看清来人,他不甘的放下刀,上前讨好道:“原来是豪哥啊,您稍等,我马上就好。”
豪哥没有理会他,伸手把他扒拉到一边,走到陈飞面前,抖着一只腿,痞痞的开口:“陈总,好久不见啊,怎么样?我的钱,是不是该还了?”
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开了凑过来的林峰,看了看陈飞,呲牙道:“陈总,好久不见,听说你最近过的很是精彩啊?我的钱,该还了吧?”
陈飞无奈:“豪哥,我现在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我要是有钱,早就给你了。”
“没钱?”豪哥挑眉,“你借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陈飞解释:“那钱不是我借的,我只是做个担保。”
他根本不想跟这些人借钱。
“要不是你担保,我会借钱给老邓?”豪哥冷哼一声:“我问你,那钱是不是用在你公司了?”
陈飞语塞,无奈点头。
“那不就得了?”豪哥大马金刀地靠坐在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借钱还钱,天经地义。”
若是可以,谁愿意欠这么多钱?陈飞现在是真的拿不出来,他苦笑道:“你看看这里还有什么值钱的,拿就是了。”
豪哥瞥了眼好似被打劫了的办公室,嗤笑。
陈飞也很尴尬羞愧,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想做个无赖。
豪哥的腿,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漫不经心道:“听说你有备用金,拿出来还账就是,你我都是老熟人了,以前对我也很照顾,咱们好说好商量。”
言下之意,若是不配合,那他就只能动粗了。
一旁的林峰听到这里慌了:“豪哥,我的刀都架他脖子了都没说,估计是真没有。”
要是钱都被他们拿了,自己岂不是白忙活?
“你算什么东西!”
不等豪哥开口,就有人朝他大腿踹去:“我们豪哥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砰”的一声,林峰摔在地上,他痛呼出声,懊恼自己的莽撞。
这些人可都是见过血不要命的。
豪哥睨了林峰一眼:“你要是再不滚远点,不介意把你丢下去。”
林峰缩了缩脖子,但想到那笔钱,到底不甘心:“豪哥,怎么说你也算是我扶持起来的,当初不是我给你钱,你能有今天?”
这个忘恩负义翻脸无情的东西!
豪哥呸了他一口浓痰,嘲讽道:“你踏马也好意思跟我提这些?陈总对你多好,结果你呢?哼,你大可以试试!”
话落,他又看向陈飞:“陈总,废话就不多说了,今天这钱你是必须要还,若是还不上,就自己从三十三楼跳下去吧。”
陈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人的目的,是他的命。
他压下心中的骇然:“是谁?”
死,也要死个明白。
豪哥见他这般,知道是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轻叹一声:“陈总,你是好人,我真的不想针对你,可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对方要你的命,我不这样做,死的就是我。”
他扫了一眼林峰,接着道:“我们只是小喽啰,不可能为你冒风险。”
“我明白。”这个道理,他自然懂。
“不过呢,”豪哥见他上道,话锋一转,“只要你把备用金拿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送你上船离开。”
陈飞沉默。
豪哥也不恼:“你有一分钟考虑的时间。”
时间到,见陈飞还是没有反应,他挥了挥手,两个手下一左一右直接把人架起来超窗户走去。
陈飞像是认命了一般,没有挣扎。
“要钱不要命?”豪哥讥笑:“正好,我也就不用纠结为难,良心上过不去了。”
说着,神情变得冷然,命令道:“扔下去!”
窗户被打开,呼啸而来的狂风瞬间席卷了房间,桌上的纸张被吹得到处都是,站在窗边的人,也有些站不稳。
两个手下一手抓着窗台,一手托着陈飞,努力把他往窗口送去。
即将到手的钱就这么没了,林峰当下着急,冲过去挡在窗前:“别啊豪哥,那么多钱呢,等到手了再扔也不迟。”
陈飞心如死灰,觉得自己像个被人讨论如何处置的没用物件,他的生死,在破产那一刻开始,就与他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了。
豪哥见状,失去了所有耐性,大步上前,拽住林峰的衣领,把他往窗口推,林峰猝不及防被推,脑袋朝窗户上撞去,砰的一声,力气之大,防爆玻璃如蜘蛛网一般裂开。
豪哥还没有停手,继续拎着人往窗口送,今天这个人,死定了!
林峰头上流着血,双手扒拉着窗户不松手,这可是三十三楼,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他不能出事!
强大的求生欲让他不停挣扎反抗,腿用力往后踹,豪哥忙着把人丢出去,一不留神,裆部被踹了个正着,吃痛间,手上的力道放松了几分,林峰抓住机会,又朝他踹了一脚,趁机挣开了他的钳制。
林峰现在哪敢肖想什么钱财?逃命要命。
“给我抓住他!”
豪哥一边喊,一边朝林峰冲去。
林峰想要逃命,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抄起一把椅子砸向豪哥。
豪哥常年刀口上混生活,又哪是那么容易被打到的?
他侧身躲过攻击,反手抓住椅子腿,用力一扯,接着又是一脚,林峰当即倒地。
“老子今天弄死你!”
豪哥发狠,朝着林峰身上猛踹几脚,然后招呼手下把人拖窗边扔下去。
本来想一了百了的陈飞这个时候也怕了,趁着他们放松,挣脱束缚朝门口跑去。
刚打开门,迎面一棍子结结实实敲在他的头上。
这一棍子的力道非常大,不仅敲破了陈飞的脑袋,还让他整个处在昏眩状态。
“干什么吃的?等着我亲自动手吗!”
他听见来人中其中一人冷冷的声音。
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隐约间,他看到林峰除了双腿,整个人都在悬在窗外。
恍惚中,他听到了林峰的哀嚎痛哭,那声音越来越远,随后是“砰”的一声,那是重物落地的巨响。
陈飞知道,马上就轮到他了。
他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任由这些人把他塞进窗口。
他抹了一把眼睛,看向这间证明自己辉煌过的办公室,视线定格在一双鞋尖镶嵌着三角铁掌的皮鞋上。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