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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莫寒月刚刚起身,就听周婆子进来回话。
莫寒月听完,不禁低笑,点头道,“那个二丫,倒当真碍事的紧!”略想一想,向周婆子轻声低语。
周婆子连连点头,说道,“小姐放心,总交在婆子身上!”见她又塞银子过来,口中连连推辞,手却抓过塞入怀里,磕头辞去。
丹霞直等周婆子出去,这才不禁扬眉,诧异道,“怎么这等事也要小姐来管?”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前院里我们既插不上手,就得有几个可用之人!”虽然见她不解,也不多解释,收拾妥当起身,说道,“再隔一会儿,你们使人去传胡二进来候着!”带着丹枫径直向园外去。
前院里处置过一些杂事,侯氏见还有许多管事未曾回话,正大不耐烦,就听府门外小厮回道,“相爷回来了!”紧接着卫东亭一脸喜色,大步跨进府门。
侯氏忙起身迎上,说道,“今儿相爷下朝倒早!”
卫东亭笑道,“今儿朝上接旨,皇上准我先回府安置,一顷儿还要进宫谢恩!”
侯氏大喜,问道,“可是娘娘的事?”
卫东亭点头,将圣旨取出,高举过顶,转向满院子的管事、奴仆,大声道,“娘娘有喜,皇上恩准上元节省亲,这可是我相府的大喜事!”
满院子的人一怔之后,顿时欢声雷动,纷纷跪倒,说道,“恭喜相爷!恭喜夫人!”
娘娘有喜,相府自然水涨船高,他们做下人的,自然也少不了赏银。
侯氏也是一脸喜色,问道,“几时进宫谢恩?”
卫东亭点头,说道,“宫里传话,是申时末,不急!”转向管家赵顺,说道,“娘娘省亲,府中就要添些御制的景致,我已知会礼部、工部,将一应的规制送来,你仔细留神一些!”
赵顺忙躬身应下。
侯氏向莫寒月一望,不禁皱眉,说道,“娘娘省亲这等大事,十一一个女儿家,怕不中用,他二哥又一向不在府里……”说到这里,不禁一叹,说道,“若是敬言还在,又岂会用我们操心?”说到这里,倒有些伤感起来,用帕子点一点眼角。
卫敬言已经死了大半年,这会儿要用人,才想起难过?
莫寒月微微挑眉,低声道,“母亲说的是,这么大的事,十一如何做得来?”
卫东亭想一想,说道,“此事太大,交给谁也不妥当,总要本相亲自过问。好在老三、老四回府,也可以帮衬!”
侯氏虽说心中有些不愿,可也想不出旁的人选,只好点头,说道,“十一终究还管着府里的事,凡事也可多听听!”
卫东亭倒无可无不可,点头道,“园子里的事,她插得上手自然是好的!”当即将三公子卫敬行、四公子卫敬岩唤来,将圣旨说过,才道,“虽说有礼部、工部,可琐碎的事务,必得要你二人督办!”
卫敬行、卫敬言听到刚刚回府,就遇到这等大事,都是大喜过望,连声应命。
看来,这府里当真要热闹了!
莫寒月不禁浅浅含笑。
直到送卫东亭和侯氏出府,莫寒月才向园子里来。
哪知道入园没有走出多远,就听身后脚步声匆匆而来,有人唤道,“十一小姐!”
莫寒月回头,见是一个小厮追来,不由扬眉,问道,“何事?”
小厮忙跪下见礼,说道,“回十一小姐,二公子刚刚回府,正在前书房里等候,万万请十一小姐前去一见!”
卫敬飞?
莫寒月微微扬眉,点头道,“知道了,引路罢!”折过身跟着小厮又向园外来。
前书房里,卫敬飞见莫寒月进来,忙上前迎住,挥手命小厮退去,皱眉道,“我怎么听说老三、老四刚刚回府,就接去了府里的事务?”
莫寒月点头,说道,“今日圣旨下来,娘娘省亲的事定下,府里要修建一些御制的景致,爹爹说你素日不在府里,就命三哥、四哥做个帮手。”
卫敬飞脸色微变,咬牙道,“你原说将他们召回,才好管束,如今倒将府里的事务分了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莫寒月微微皱眉,说道,“不过是给爹爹做帮手罢了,也值当二哥如此在意?”
卫敬飞连连顿足,说道,“你知道什么,有一就有二,若他二人差事办好,日后哪里还有我的什么事?”
莫寒月点头,默然片刻,问道,“二哥想要如何?”
卫敬飞冷笑,说道,“自然是让他们接不了这差事!”
还真是……相煎太急啊!
莫寒月浅浅一笑,点头道,“眼前倒有个机会,只是结果如何,要看他们的造化!”轻吸一口气,才将他招过来,摒住呼吸,在他耳畔低语。
卫敬飞听的错愕,问道,“你查的确实,此事当真?”
莫寒月冷笑,说道,“她要害我之心,又不是一日,如何能假?”
卫敬飞点头,叹道,“想不到她心思如此歹毒!”略略一想,冷笑道,“你放心去做,我去将人给你带来就是!”
莫寒月点头,说道,“有劳二哥!”商量妥当,二人出书房,各自离去。
胡二在院子里等候多时,见她回来,想到她竟然会为了自己那等事操心,顿时大觉尴尬。
莫寒月权当未见,说道,“我三个月不在府里,昨儿才知道这院子里许多东西缺少,我已和习妈妈说过,你一会儿前头去支银子,今日辛苦一些,将这些东西备齐罢!”说着将一早备好的清单给他。
胡二接过,为难道,“回小姐,奴才……奴才不识字……”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那就带三姐姐同去,我命人前头说一声,支辆马车给你!”
胡二大喜,忙连声答应,将清单揣在怀里,磕头离去。
直到前边回进话来,说胡二已带着卫盈秀赶车出府,莫寒月才将丹枫唤来,慢慢道,“你使丫鬟们拿帖子去请府里的公子、小姐们,就说我出这许久的门,如今刚刚回府,今日趁闲,请兄弟姐妹们来坐坐说话儿!”
丹枫一愣,问道,“小姐,你说请公子、小姐们都来?”
莫寒月淡笑,说道,“不错!”
丹枫素知她与众公子、小姐们并不亲近,今日请来,恐怕另有用意,也不多问,出去给小丫鬟们传话。
莫寒月又向夏儿道,“你吩咐小厨房,多备些瓜果点心,给公子、小姐们取用!”
夏儿满心不悦,哼声道,“小姐刚刚回来,许多事不曾处置,倒惦着他们!”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横竖一个府里住着,这也不过人之常情!”
夏儿不愿虽不愿,但知道如今的小姐已不是那个事事听旁人指使的傻子,磨蹭片刻,还是应命而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来可以任意欺凌的傻子开始变的可怕,那处小小的院落也不再能任由旁人来去。不要说私自闯入,就是十一小姐下帖相请,又有几个心里不犯嘀咕的?
可是此时收到十一小姐的帖子,想起当初只因四小姐未去,就将她的衣裳免去,又有哪个是敢不来的?
不但旁人应约而至,就连四小姐卫盈仪也不再敢说半个“不”字,时辰刚到,就已带着丫鬟进门。
正是秋高气爽,午后的天气虽还有些余热,可是秋风穿林而过,抚在身上,却令人通体舒泰。
新修的园子将莫寒月整座院子围在当中,从湖中引来一股活水,潺潺的绕园子一周,最后汇于一座小小的池塘。
不要说公子们轻易不进园子里来,就是小姐们,刚刚踏过河上的石桥,也觉眼前一亮。
但听流水潺潺,落英缤纷,哪里还是三个月前灰尘满天的景象,根本是一府隐在相府中的世外桃源。
七小姐卫盈莲不禁轻吸一口凉气,低声道,“她掌家才有多久,竟然修起如此一座园子。”
卫敬岩与她同行,闻言挑眉,不解问道,“这位十一妹妹,究竟是什么人物?”他离家三年,竟然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还不是原来那个傻子?”九小姐卫盈宜嘴快接口。
“嘘!”卫盈莲忙低声阻止,皱眉道,“这话你也敢随意说?幸好这是在府里!”
“怎么?”卫敬岩不解。
原来府里有个傻子,他倒隐约记得,可是一个傻子怎么会变成府里的嫡女,还有如此权势,倒是令他不解。
卫盈莲轻叹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回头再和四哥细说吧!”
这里同胞的几兄妹轻声议论,前边五小姐卫盈瑶已将莫寒月的情形约略向三公子卫敬行说过,末了低声道,“那傻子也不知道走的什么运,竟然能得皇上赐名,才一步步到今日,我们都不敢轻易得罪!”
卫敬行在外读几年书,也长些见识,说道,“她原是傻子不假,可是有些人心智开的晚些也是有的,能有今日,又岂能当真凭着一时的运气?”
卫盈瑶皱眉,不服道,“一年多前,还几乎被二姐……被皇后一砚台打死,纵然心智初开,怎么就到此地步?”
只是一年?
卫敬行皱眉,一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边院子门口,小丫鬟见几位公子、小姐前来,忙将院门大开,向内回禀。
莫寒月刚刚小憩起身,听说几人同来,不禁微微一笑,说道,“先请公子、小姐们随意坐坐,我即刻就去!”
唤夏儿服侍更衣,款款向外而来。
卫敬行等人正打量这座院子,见她出来,都各自上前见礼。卫盈莲道,“十一妹妹,方才来时,十姨娘托我和妹妹说,说七弟昨儿受凉,十二妹妹也不大好,就不过来了!”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过是闲坐,无防!”
众人还过一礼,含笑道,“三哥、四哥刚刚回府,原该好生为三哥、四哥接风,只是今日有这圣旨一下,怕府里一时也顾不上,妹妹今日略备果酒,请各位兄长、姐姐来坐坐,也是一番心意。”
卫敬行听她说话言辞便当,条理分明,哪里有一点像是傻子,不由暗暗纳罕,脸上却没有一丝异样,含笑道,“还是妹妹有心,倒比你旁的姐姐强些!”说着侧头向身侧的七小姐卫盈莲一望。
也就是说,回来这两日,连亲妹子也没有接风,倒是十一小姐想的周全。
这话听着客气,却分明是亲疏有别。
卫盈莲微微一笑,说道,“是妹妹的不是,倒教三哥挑理。”
一答一对之间,显出些兄妹间的亲厚。
莫寒月微微一笑,垂眸不语,身侧丹枫却含笑道,“三公子说哪里话,如今我们小姐管着府里的事,替两位公子接风原是该当的,又岂能与旁的小姐相比!”
是啊,如今十一小姐可是嫡女,别的小姐又如何能比?
这话不但压小姐们一头,就连几位公子也顿时脸上变色。
是啊,此时在场众人可都是庶出,又有谁能和十一小姐相比?
旁人还没有说话,五小姐卫盈瑶已低笑一声,说道,“丹枫姑娘说的是,如今是十一妹妹当家,我们缺什么用什么,都要问过十一妹妹呢,这接风的事,自然也该十一妹妹来挑头儿!”说着转头向四小姐卫盈仪一望。
瞧似顺着丹枫的话讨好莫寒月,却有意无意让卫盈仪想起做夏装的事。
卫盈仪性子本就鲁莽,闻言脸上闪过怒色,抬眸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又抿唇侧过头去。
是啊,整个夏季,旁人有八身衣裳穿戴,只有她一个人穿着去年的旧衣裳。吃过一次亏,又如何还敢得罪十一小姐?
几人神情尽数落在眼里,莫寒月微微一笑,顾自说道,“如今秋高气爽的,屋子里坐着反而气闷,妹妹就将桌案设在院子里,还请各位兄长、姐姐们不要嫌弃!”说着向卫敬行肃手,请他左首客位落座,自个儿在主位坐下。
三公子卫敬行谢过坐下,环目将这院子打量一周,见原来的小院子还留着,不禁挑眉,含笑道,“府里现搁着几处好院子,怎么十一妹妹偏还住在这里,偏僻不说,这院子也不见如何宽敞。”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妹妹清净惯了,何况只这几个人,也不必大院子,这里就好!”
五小姐卫盈瑶向卫敬行一望,轻笑道,“三弟可是想的差了,十一妹妹这里院子虽小,却修建精致,更何况,外头还占着极大的地方,修着诺大一座园子呢!”语气中,带出些酸意。
莫寒月听她话中暗带挑唆之意,不禁抬眸向她细细一瞧,微微一笑,却并不接口。
这位五小姐,凡事从不强出头,有什么争竞也是随在旁人之后,今日突然如此,自然是因为同胞弟弟卫敬行回府,又接下府里差事,自觉有人撑腰的原故。
果然,卫敬行闻言点头,说道,“我说呢,旁人院子纵好,总也是在大园子里,十一妹妹这里却是园中有园,不一样的景致!”
莫寒月听二人一搭一档,不由微微挑眉,向二人细细望去一眼,浅笑道,“妹妹倒不知道,是五姐姐较三哥哥大一些呢!”
七小姐卫盈莲低笑一声,说道,“五姐姐和三哥,是孪生姐弟,自然难分大小!”
“哦!”莫寒月点头,含笑道,“若是不说,倒似三哥年长一些!”
卫盈瑶听她将园子的话头绕开,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不由微微挑眉,身子前倾,望向卫敬行、卫敬岩二人,说道,“听说娘娘省亲,府里要添一些御制的景致,爹爹将此事交在三弟、四弟手里?”一句话,又绕回到园子上。
此事从一早卫东亭回府就满府皆知,又何必再问?
莫寒月微微勾唇。
卫敬行眉目微动,向院子外望去,看到院外的花木扶疏,眸色微深,却并不接口。
卫敬岩却不解其意,点头道,“爹爹说事关重大,要问过礼部、工部,也不是交到我们手上,只是命我二人做个帮手罢了!”
卫盈瑶唇角掠过一抹笑意,故作喜色,说道,“你们可不知,十一妹妹这园子可是耗用十万两银子建成,如今既来了,何不观摩一回?”
“十万两银子?”卫敬岩一惊,也不禁向院门外望去,皱眉道,“这样一座园子,竟要这许多的银子?”
寻常世家子,身后有诺大家业支撑,平日花天酒地也好,经济运筹也罢,都是如水一般的花用,又哪知道什么东西该值多少银子?
而相府的公子皆是庶出,自幼手中也只府里的一些份例,自然与寻常的世家公子不同。卫敬岩听说这样一座园子竟耗去十万两银子,吃惊之余,自然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这修园子的事,妹妹也不懂,都是三姐姐替妹妹运筹。回来这两日不得闲,妹妹也还不曾瞧过。”
六公子卫敬朋年方九岁,正是贪玩的时候,闻言忙道,“方才进门,我瞧见这院子四周环着一条小河,那边还有池塘、假山,十一妹妹,我们平日不到园子里来,今日去游玩一回可好?”
莫寒月扬眉,含笑道,“不过一处园子,六哥想游有何不可?只是三哥、四哥初初回府,我们才要聚聚,总要坐坐说会儿话才是!”
卫敬朋道,“三哥、四哥这一回来,又不会走,日后再聚也是一样!”奔去抓住卫敬岩衣袖连摇,说道,“四哥,你说呢?”
他是八姨娘最小的一个儿子,几位哥、姐倒一向让着他些。卫敬岩被他缠不过,点头道,“我们相聚,也不必非在这院子里坐着,我瞧园子里景致极好,不如移案到园子里可好?”
卫敬朋大喜,连连点头,说道,“还是四哥的法子好!”
五公子卫敬博也被他说的心热,连连点头,说道,“我们瞧哪里好,就将案子摆去哪里,一边吃果子饮茶,一边赏景,岂不是比在院子里强些?”
十小姐卫盈璧见兄弟三个说的热闹,也不禁眼热,向九小姐卫盈宜道,“九姐姐,我们也去瞧瞧可好?”
卫盈宜向莫寒月一望,却微微抿唇,说道,“十一妹妹唤我们来,又岂会只是赏景饮茶,怕还有正事未说呢!”
众人听她一说,顿时都向莫寒月望来。
是啊,她哪一次相请,不是另有旁的事,还当真是为了兄妹间的情谊?
莫寒月向卫盈宜一望,不禁浅浅笑起,说道,“还是九姐姐知道妹妹!”
卫敬朋一听,不禁大失所望,嘟囔道,“原来还有旁的事,怎么不早说!”悻悻的回自个儿案子后坐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今儿一早,爹爹携回圣旨,各位兄长、姐姐想来已知道!”
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知道,这不是废话吗?
卫敬行点头,说道,“娘娘上元节省亲,爹爹命修建园子,十一妹妹可有什么主意?”
只因侯氏言明,后宅的事要莫寒月过问,故而有此一问。
莫寒月摆手,含笑道,“就是妹妹这小园子,也要三姐姐忙碌,娘娘省亲的大事,妹妹又岂敢多言?”
卫敬行挑眉,问道,“那十一妹妹这是……”
莫寒月含笑道,“娘娘省亲,我们一府的兄弟、姐妹自然是要随侍的,如今妹妹管着府里后宅的事,是想问过各位姐姐,伴凤驾的衣裳、首饰要如何置办?早些议妥,妹妹也好早些吩咐下去,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原来是做衣裳!
姐妹几个闻言,立时来了精神,卫盈莲抢道,“上元节天气尚寒,衣裳既要轻薄一些,还要暖和!”
卫盈瑶跟着点头,说道,“七妹妹说的是,若穿的雍肿,岂不是丑死!”
莫寒月点头,说道,“若说轻薄又暖和,必得要丝绒吧?”
六小姐卫盈环道,“若是外头用皮裘大氅,里边纵薄一些也无防!”
八小姐卫盈荷却道,“里头太薄,在屋子里总要将太氅脱去,岂不冻着?”
卫敬朋听姐妹几人七张八嘴议论起衣裳,不由瞪眼,说道,“娘娘省亲,我们只需要一袭新袍子就好,又哪里费这许多心思?”伸脖子向卫敬岩道,“四哥,我们还是去游园子可好?”
卫敬岩听到姐妹几人说个不休,也觉不耐,向莫寒月含笑道,“十一妹妹,这衣裳的事,十一妹妹做主就是,你们这里商议,我们且去转转!”
莫寒月眉目微动,含笑点头,说道,“若不然,明日妹妹请针线上的妈妈们去书房与几位兄长商议?”
卫敬朋听她还纠缠衣裳,不耐烦起来,说道,“十一妹妹做主就是!”扯着五公子卫敬博起身,向卫敬岩道,“四哥不去,我们可要先去游玩!”也不向旁人辞礼,转身就向院外奔去。
莫寒月忙道,“那园子里有河有池塘,还是唤人跟着的好!”见二人头也不回的奔出院门去,忙向丹枫道,“快,你出去唤他们跟着的小厮,小心服侍。”
从兄妹几个进门,不过都是闲话,只几句话一绕,不知为何,竟然挑动兄弟几个游园。
丹枫吃惊之余,又不禁向莫寒月一望,一时猜不透,这是不是本就是她心中的谋划。
这两个,可都是卫敬岩同胞的兄弟,听莫寒月一说,也觉大不放心,说道,“还是我同去罢!”止住丹枫,起身向莫寒月晗首为礼,跟着二人向院外去。
十小姐卫盈璧大急,说道,“怎么他们倒抛下我们去游园子?”要想跟去,又怕误了衣裳,一时倒大为踌躇。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不过是听听各位姐姐的主意,好请准母亲采买衣料罢了,十姐姐想要游园子,但去无防!”
卫盈璧大喜,忙道,“我听各位姐姐的就是!”转向九小姐卫盈宜道,“九姐姐,我们也去游园子可好?”
卫盈宜向莫寒月一望,问道,“十一妹妹,今儿来只是说娘娘省亲的衣裳?可还有旁的事?”
这是生怕什么事将她落下?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自然还有秋装,不过那个也不过是规制的衣料,回头请姐姐选过颜色就可赶制,倒是娘娘省亲时的衣裳要紧一些!”
卫盈宜点头,说道,“我和十妹妹转转就回来!”向莫寒月一礼,跟着卫盈璧向院外去。
莫寒月垂眸,浅浅饮一口茶,才向卫敬行道,“三哥,我这院子里都是些小丫鬟,顶不了什么用,这园子里有许多处有水,还烦三哥外头唤几个人来跟着才是!”
卫敬行笑道,“相府诺大园子,也不见如何,这小小园子,难不成还跑丢了他们?”
听到莫寒月几次说园子有水,卫盈莲倒在意起来,说道,“是啊,老五、老六顽劣,可不要去玩水,像大哥……”提到大公子卫敬言,顿时有几人变色。
虽然没有亲见,也知道大公子是溺水而死。卫敬行略一沉吟,唤过身后小厮,说道,“你们去瞧瞧,和几位公子说,莫要到水边儿去闹!”小厮应命退去。
莫寒月这才微微一笑,说道,“劳三哥费心!”又向丹枫道,“你也去瞧着,看几位公子吃什么用什么,尽快送去!”
丹枫答应一声,见她垂眸饮茶,并没有旁的暗示,一时看不透她的心意,只得带着几个小丫鬟向园子里来。
莫寒月浅浅含笑,向余下几位小姐道,“妹妹心想,娘娘省亲,虽说我们的衣饰必得隆重些,可我们终究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也没有什么身份,若穿着太过华丽,反而压不住,只取鲜亮些的衣料如何?”
卫盈瑶微微挑眉,说道,“我们都是相府的小姐,怎么叫没有身份?”丞相可是当朝一品,百官之首啊!
莫寒月微微勾唇,忍住笑意,说道,“五姐姐说的是!”
卫敬行见自己的同胞姐姐出丑,不由干咳一声,说道,“十一妹妹是说,我们身上一无诏封,二无功业,太过华丽反而惹眼。”
“哦……”卫盈瑶这才明白,脸色不禁微赦,心中却暗暗羞恼。
不说自己无知,却暗暗埋怨这个傻子说话还打机锋。
正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园子里轰然一声大响,跟着是卫敬岩惶急的呼声。
院子里的人齐齐一怔,还不等问,就听院外丹枫的声音叫道,“小姐,出事了!”
莫寒月当先站起,问道,“出了何事?”拔步向外冲来。
刚刚奔到院门,就见丹枫已经奔回,指着园子道,“小姐,那假山……假山竟然塌去一角!”
这话一出,连卫敬行也大吃一惊,疾奔而出,询声望去,果然隐约能看到假山一侧滚动的石块,不由连连顿足,说道,“快!还不快去唤人?”
莫寒月回神,见小康奔来,忙道,“快!小康,你命人往前院去唤人!”
小康答应一声,拔步向外奔去。
卫盈莲随在卫敬行身后冲出,看到这等情形,也吓的心头怦怦直跳,尖声叫道,“四哥……四哥……”
“快!快来人……来人啊……”卫敬岩惊急的声音传来,正是假山的方向。
卫敬行脸上变色,说道,“我去瞧瞧!”拔步向假山奔去。
“我也去!”莫寒月低叫,拔步向园子里冲去。
丹枫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小姐,小心!”紧紧跟着追去。
二人刚刚奔出十几步,就听另一方突然一声尖叫,跟着有人叫道,“救命……快来人啊……”
莫寒月脚步一停,脸色惊疑,向姐妹几人望去,问道,“方才是九姐姐的声音?”
卫盈莲脸色大变,向几个丫鬟一指,喝道,“你们跟我来!”拔步向声音来处奔去。
余下几人瞧瞧左侧,再瞧瞧右侧,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莫寒月咬牙,说道,“你们等人来,让他们快些进园子里去,我先去瞧瞧!”拔步向假山方向奔去。
绕过一丛花树,见卫敬行就在前边,莫寒月忙唤道,“三哥,等我!”
哪知话音一落,就见湖石后,卫敬博满身是血跌跌撞撞向这里奔来,一看到卫敬行,哇的哭出声来,叫道,“三哥,四哥……四哥他……他……”手向后指,竟然说不出话来。
卫敬行脸色大变,顾不上细问,拔步向假山方向疾奔。
莫寒月一把抓住卫敬博,问道,“四哥怎么了?究竟出了何事?六哥呢?”
卫敬博连连摇头,说道,“假山……假山塌了,四哥……四哥推开我,自个儿……自个儿……六弟……六弟……”说到后句,已语不成句。
莫寒月脸色顿寒,向丹枫道,“你先送五公子出园!”拔步向假山方向赶去。
丹枫大惊,失声叫道,“小姐,不要去!”看看满身是血的卫敬博,又不能丢下不管,咬一咬牙,以肩撑起他的身子,跌跌撞撞冲出园去,叫道,“快,快命人传大夫!”
卫盈瑶大吃一惊,急声问道,“三哥……三哥呢,快叫他回来!”
四小姐卫盈仪眉尖微挑,淡道,“五妹,四弟和六弟还在园子里,三弟是去救人!”
八小姐卫盈荷这才回过神来,咬牙道,“是啊,五姐,你怎么只顾自个儿?”白着脸扶住卫敬博,一边向院子里去,一边向傻在旁边的丫鬟喝道,“还不快去传大夫?”
丫鬟一个激灵,连声答应,慌慌张张的向外奔去。
莫寒月跟着卫敬行一路奔到池塘边儿上,眼看原来的假山已塌下一角,不由暗暗心惊,急道,“三哥,可曾看到四哥、六哥?”
卫敬行立在池塘边,急切向水中搜寻,轻轻摇头,说道,“不曾看到!”见假山侧有座小桥,说道,“我过那边去瞧瞧!”拔步向桥上奔去。
哪知刚刚奔到桥心,就听“咯喇”一声脆响,脚下木板突然断成两截,猝不及防,身子穿破桥板向下落去。
百忙中,卫敬行劈手向身侧栏杆抓去,哪知刚一借力,又是“咯喇”一声,连栏杆也断成两截,再也无从借力,身子穿破桥板,噗通一声掉入河里。
莫寒月奔前,疾声大喊,“三哥……三哥……”
刚喊两声,就见水面破开,卫敬行已冒出头来,叫道,“我没有事,你快去外头唤人!”
这位三公子居然会水!
莫寒月微微挑眉,答应一声,原路向园外奔去。
刚刚奔回一半,就见丹枫冲来。一眼看到她,丹枫喜出望外,叫道,“小姐!”一把将她抱住,再不肯放,低声道,“小姐,你明知这园子危险,怎么还闯进来!”拖着她向园外奔去。
莫寒月皱眉,咬牙道,“那位三小姐好毒的手段!”跟着她奔出园子,说道,“快,小厮不顶用,你去前院,将护院唤一些来!”
丹枫点头,拔步疾奔而去。
莫寒月又转向姐妹几人问道,“七姐姐可曾回来?”
都是一些闺阁女子,几时见过这等阵仗?姐妹几人早吓的傻了,只知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咬唇,向丹霞一指,说道,“丹霞,跟我去瞧瞧!”拔步向另一侧奔去。
丹霞大惊,唤道,“小姐!”随后跟着她奔去。
后园的这场混乱,将前院惊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前宅后宅,管家赵顺带着十几个护院疾奔而来,一眼见五公子卫敬博满身是血,不禁大吃一惊,连声问道,“发生何事,几位公子呢?”目光在几人一扫,越发吃惊,问道,“十一小姐呢?”
四小姐卫盈仪向假山方向一指,说道,“三弟听到四弟的叫声,往那里去了!”又向反方向一指,说道,“七妹和十一妹妹往那边去找九妹!”
管家色变,说道,“怎么都会出事?”向几名护院一指,说道,“你们去寻几位小姐,余下的,跟我去寻几位公子!”不敢多停,拔步冲入园子。
刚刚入园,就见卫敬行扶着卫敬岩,跌跌撞撞向外奔来。
赵顺疾步抢上,叫道,“三公子!”见二人全身湿透,卫敬岩身上还滴滴渗出血来,不禁更加吃惊,忙伸手扶住,大声叫道,“四公子受伤,快!快传大夫!快!”
卫敬岩微微摇头,回头指着来路,低声道,“六……六弟,快……快……”
“六公子?”赵顺更惊,向几个护院喝道,“快,快去寻六公子!”助卫敬行扶起卫敬岩,向园子外奔去。
“四哥!”看到卫敬岩浑身是血,卫盈荷疾扑上来,连声叫道,“发生何事?四哥,究竟发生何事?”
赵顺急道,“先给四公子瞧伤要紧!”扶着他径入院子,一迭连声喊道,“热水,干净的棉布,快!”
院子里,夏儿等人正手忙脚乱替卫敬博包扎伤口,可是都只是一些小丫鬟,见到血都不禁哆嗦,又管得了什么用?
此时见卫敬岩这等模样进来,更是惊的手足失措,夏儿愣怔一瞬才回过神来,连声道,“你们去烧水,我去拿布!”奔入屋子,片刻抱着一床被褥和一卷细棉布出来。
这里刚刚将卫敬岩安置躺下,就听院子外护院喊道,“找到几位小姐了!”跟着只见卫盈宜脸色苍白,挂在丹霞身上进来。
赵顺吃惊,问道,“九小姐怎样?”
卫盈宜疼的吸气,轻轻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随后进来的卫盈莲道,“那亭子顶上的横梁突然掉下来,幸好不曾砸到头上!”说到这里,脸色阴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莫寒月浑似不见,向卫敬岩望去,问道,“四哥如何?”
赵顺摇头,见丫鬟将水送来,忙取细棉布替他擦拭身上血迹,说道,“肩膀有伤口,也不知有没有伤到筋骨?”伸手轻按。
卫敬岩身子一颤,忍不住呻吟出声,目光涣散,神智已渐渐迷糊。
卫敬行皱眉,突然抬头望向莫寒月,咬牙道,“十一妹妹,今日的事,你如何解释?”
莫寒月慢慢站起身来,瞧一眼已昏迷不醒的卫敬岩,再看看满身是血的卫敬博,最后落在抽泣不止的卫盈宜身上,轻轻摇头,说道,“十一也不知道!”
“不知道?”卫盈莲大叫,咬牙道,“我们是你下帖子请来,如今在你的园子里出事,你竟说不知道?”
莫寒月抿唇,说道,“十一确实不知!”慢慢向卫敬博走近几步,问道,“五哥,究竟发生何事?”
卫敬博脸色苍白,微微摇头,说道,“六弟去爬假山,我在下边瞧着,哪知道那假山就塌了!”
卫盈莲颤声道,“那……那后来呢?为什么……为什么四哥会伤成这副模样?”
卫敬博向卫敬岩望去一眼,说道,“假山崩塌,六弟和石块一起向我滚下来,是……是四哥将我推开,可他和六弟却一起掉进池塘里。”
卫盈莲大惊,失声道,“你说六弟也掉进池塘?”
卫敬岩全身湿透,显然是被人从池塘中救出,可是若卫敬朋也掉入池塘,这许久的功夫……
越想越惊,一把抓住赵顺,连声道,“池塘!赵管家,六弟在池塘里,快……快救人……救人啊……”
赵顺脸上变色,忙向院外冲去,连声道,“快!快搜池塘……搜池塘……”
刚到院门,就见丹枫奔回,大声叫道,“大夫来了,快!快让路!”将众人分开,引着两个大夫冲进院子。
赵顺见大夫赶来,心中略定,向几个小厮指道,“你们帮大夫照护几位公子、小姐,余下的跟我去寻六公子!”带人向园子里奔去。
莫寒月见受伤的几人已有人照护,这才慢慢退开几步,向丹枫问道,“可曾见三姐姐回来?”
被她一问,几人才醒过神来,卫盈莲道,“是啊,园子是三姐所建!”话一出口,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转头向四小姐卫盈仪望去。
卫盈仪也是眉目微动,望向莫寒月的目光淡出一抹恨色,低声道,“是啊,是三姐所建!”
丹枫摇头,说道,“三小姐跟着胡二出去,说是要晚间才回来!”
莫寒月将那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一字字道,“你差人去前头守着,她一回来,即刻带来见我!”
丹枫点头应命,转身而去。
此时只听院子外一阵纷乱,有人回道,“找到六公子了!”
卫盈莲大喜,忙向院外奔去,叫道,“可曾受伤?”可是话刚出口,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禁惨然色变,双脚顿时定在原地,再也移动不了分毫,颤声道,“发……发生何事?六……六弟他……他……”
卫敬行等人也跟着奔出,只见一名护院抱着卫敬朋小小的身子跟着赵顺向这里奔来,在他身后,还有两名护院全身湿透,满身是血被人扶回。
卫敬行暗惊,失声道,“这……这是又发生何事?”
赵顺一脸惶急,大声道,“大夫!大夫!快来先瞧六公子!”
一名大夫闻声奔来,只是略略一查,就微微摇头,说道,“已经不中用了!”
卫盈莲脑中轰的一声,身子轻轻一晃,忍不住放声大哭,叫道,“不!不!六弟……六弟……”扑前抱住卫敬朋的身子,连声叫喊。
卫敬行的身子轻轻颤抖,轻轻摇头,说道,“怎么会?怎么会?”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十几个兄弟姐妹还有说有笑的在一起吃茶,可是转眼之间,竟然成了这副局面。
赵顺立在他身边,说道,“三公子,我率人入园去寻六公子,哪知道……哪知道池塘边的石头松动,他们二人不防摔了下去,池塘下,竟然有许多尖石,六公子……六公子就是卡在两块尖石之间。”
“尖石?”卫敬行脸色变的青白,目光怔怔望着卫敬朋的尸身,喃喃道,“难怪……难怪我没有瞧见他,如果……如果再多寻一会儿……”
如果不是他急着带卫敬岩回来救治,如果入水再找一遍,或者就能将卫敬朋求回。
看到卫敬朋小小的尸身,莫寒月骤然阖上双眸。心,也跟着有一瞬间的颤抖,实不知,自己此举,是对?是错?
上一世,她沙场征战,死在她手里的人不在少数,可是……那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啊,即使他是卫东亭的儿子!
可是……
也就是短短一瞬,当初刑场上那满眼的鲜血辅天盖地而来,瞬间将她心底的不忍击碎。
她莫、季两家满门五百口人,又有多少孩子跟着一同蒙难?卫东亭一党,又何曾手软?
狠狠咬牙,莫寒月缓缓张眼,定定向卫敬行注视,淡道,“三哥放心,既然是在十一这里出事,十一必会给大伙儿一个交待!”
“交待?”卫敬行霍然抬头,咬牙道,“卫十一,如今出的可是人命,你要如何交待?”
莫寒月将目光落在卫敬朋小小的尸身上,眸中露出一丝悲哀,一字字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是啊,莫、季两家满门,五百余条人命,卫家要如何来偿?
“好!”卫敬行又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连连点头,冷笑道,“那就等十一妹妹的裁夺!”
莫寒月垂眸,侧头向卫敬岩望去,见他双眸紧闭,脸色惨白,不由心底暗叹。
听卫敬博的讲述,这位四公子倒有些真性情。可惜!可惜他是卫东亭的儿子!
今日这场局,虽说不是她亲手所设,可也是她有心引这些人入局,只是到底最后谁会中招,却是各凭天命。
这里的消息传到园子外,满府皆惊,八姨娘跌跌撞撞的闯进院子,一眼瞧见卫敬朋小小的尸身,尖叫一声,险些晕去。
卫盈莲忙一把将她抱住,哭道,“娘!娘!你节哀!你节哀啊!”
八姨娘窒了片刻,终于“哇”的哭出声来,扑上卫敬朋的尸身,嚎啕大哭,叫道,“儿啊!我的朋儿……你死的好冤……好冤啊……”
卫盈莲跟着落泪,咬牙道,“娘,六弟不能白死!不能白死!”抬起头,狠狠的向莫寒月瞪视。
八姨娘被她一提,也霍然抬头,尖声叫道,“卫十一,是你!是你!”双手箕张,向莫寒月扑来。
还未扑到她身上,丹霞一手横来,已将她挡开。
莫寒月挺立不动,淡道,“八姨娘,事情还未分明,请八姨娘先歇歇!”
八姨娘大怒,喝道,“贱婢,你竟敢动手?”
挥手向丹霞打去,却被丹霞一把握住手腕,淡道,“姨娘还是歇歇罢!”顺手回推,将她摔入一张木椅之中。
八姨娘打莫寒月不着,反而被一个丫鬟推这一下,转眼看到小儿子的尸身,更是又悲又痛,忍不住捶胸顿足,放声大哭。
卫敬行脸色大变,咬牙道,“卫十一,八姨娘爱子新丧,你……你还有没有心肝?”
莫寒月挑眉,说道,“正因为念在八姨娘爱子新丧,才只请八姨娘歇歇罢了!”
卫敬行不知道,可是卫盈莲却不禁色变,指着莫寒月颤声道,“卫十一,你敢!”
一年前,这个傻子的话言犹在耳,这处小院,非请而入,不管是谁,都是打出去!
莫寒月向她淡淡而视,说道,“有何不敢?”
卫敬行见她到了此刻,竟然一脸淡然,没有一丝悔过之意,不禁又惊又怒,向她指道,“卫十一,你……你要与所有的兄弟姐妹为敌吗?”
岂止?
莫寒月眉目微动,问道,“三哥何出此言?”
卫敬行咬牙,说道,“今日你下帖相请,结果一死三伤,你……你竟……你竟……”一时间,气结于胸,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只听院外丹枫回道,“小姐,三小姐回来了!”
只这一句,院子里顿时一寂,就连八姨娘也噤声抬起头来。
莫寒月厉声喝道,“还不带她进来!”
随着喝声,卫盈秀一个踉跄,已被丹枫推进院子,一眼看到院中的情形,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这……这是出了何事?”
“何事?”莫寒月冷笑,一步步向她走去,淡道,“三姐姐,你替妹妹修的好园子!”
卫盈秀听到“园子”二字,心头怦的一跳,失声道,“你们……你们进了园子?”慌乱之下,望向四周神色各异的兄弟姐妹。
莫寒月停步,冷道,“怎么,那园子进不得吗?”
卫盈秀看看莫寒月,又望望地上卫敬朋的尸体,一瞬间,寒意直透脊背,结结巴巴道,“我……我……”
莫寒月咬牙,冷冷问道,“不如三姐姐来告诉妹妹,那假山为何会崩塌?池塘边的石头为何会松动?池塘里为何会有那许多的尖石?亭顶的横梁为何会掉落?那河上的木桥,为何会断掉?”
她一句一问,都是卫盈秀所下的陷阱之一。
卫盈秀不禁步步后退,连连摇头,说道,“我……我怎么知道?昨儿……昨儿我分明还去……还去……”
莫寒月低笑一声,说道,“是啊,三姐姐昨儿才带着丫鬟去清扫,却毫发无损,为何今日旁人进园,就会出如此多的事故?”
卫盈秀步步后退,突然咬牙,大声道,“我又如何知道?今日我一早被你打发出府,此刻刚回,又哪里知道发生何事?”
“是吗?”莫寒月冷笑,下巴微扬,冷冷向她注视,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是今日我在你离府之后,将假山山石挖松,毁掉木桥的桥板、栏杆,池塘里放入尖石,还将亭顶的横梁松动,只等着几位公子、小姐入园?”
卫盈秀本就想到这些说词,此时被她抢先说出来,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冷笑一声,抬眸向卫敬行望来,问道,“三哥也是如此想吗?”
卫敬行瞧瞧卫盈秀,又看看莫寒月,不禁双眉紧皱,一时难以分辩。
据他所知,这位三姐素来清和,从不与众姐妹争竞,因为大公子卫敬言的关系,兄弟姐妹也要敬她三分。要说她设下毒计要害这许多兄弟姐妹,委实难信。反而是眼前的十一小姐,自幼受父母冷落,平日也受姐妹们不少凌虐,心中必然怀恨。
可是,单凭这院子里的十几个小丫鬟,单单半日的功夫,又如何能做出这许多事来?
莫寒月见他神色不定,不由冷笑,说道,“既然三哥也不能分辩,又事关人命,只好听凭爹爹裁决!”转头望向赵顺,说道,“赵管家,劳烦你亲自到皇宫外守着,见到爹爹出来,速速回禀!”
虽然说现在院子里的公子、小姐都较莫寒月年长,可是莫寒月却是嫡女,又掌半个家,支使下人,也是份所应当。
赵顺微一迟疑,说道,“十一小姐,那这里……”
莫寒月唇角微勾,凝出一抹冷意,说道,“调家丁护院过来,将这园子封起,任何人不许出入,等爹爹回来查验!”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赵顺点头,说道,“小人即刻就去!”一路喝命,拔步飞奔而去。
莫寒月微微阖眸,慢慢退回椅中坐下,向丹枫道,“你唤几个丫鬟,取几床被褥来,给四公子用,再卸块门板下来,给六公子停用。”
“不用你假好心!”八姨娘嘶声大吼,扑前抱住卫敬朋的尸身不放。
莫寒月垂眸,淡道,“八姨娘,六哥也倒罢了,四哥重伤,如今秋凉,你要他冻着吗?”
“我……”八姨娘顿时脸色惨白,抬头愣愣的瞧着卫敬岩,一时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见她不语,向丹枫微微摆手,丹枫应命而去。
卫敬行向莫寒月注视片刻,见这片刻功夫,她使人禀报卫东亭,命人封禁园子,又使丫鬟照护卫敬岩,指挥停当,竟然挑不出一丝错漏,不禁微微皱眉。实不知这是她事先想好,还是这小小女娃本就心思慎密。
卫东亭和侯氏刚出皇宫,听到赵顺的禀报,不禁惊的三魂不见七魄,即刻上轿,一路急赶,匆匆返回。
八姨娘一见他进院子,立时扑上前抱住双腿,号啕大哭,叫道,“相爷!相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我的朋儿……我的朋儿死的好惨啊……”
卫东亭一眼看到当院门板上摆放的卫敬朋的尸体,不由禁的手足冰凉,喝道,“十一,究竟发生何事?”万万没想到,不过是离府半日,府里就发生如此大事。
卫盈莲抢先一步,说道,“爹爹,今日十一妹妹下帖子请我们前来,说是为三哥、四哥接风,哪里知道……哪里知道竟然设下陷阱,六弟……六弟……”说到后句,双手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接风?”卫东亭低声重复,目光扫过院子里摆放的案几、茶果,冷声道,“就是在这里接风吗?”虽说卫敬行、卫敬岩二人只是两个庶子,可是就以茶果在这院子里接风,也显的过于粗陋。
五小姐卫盈瑶接口道,“回爹爹,十一妹妹说,如今秋高气爽,坐在屋子里气闷,反而是院子里自在。后来不知为何,六弟就闹着要去游园,拉着五弟同去。”丝毫不记得,是她口口声声提到这新修的园子,才令卫敬朋起意。
“游园?”卫东亭冷下脸,向卫敬行望去,唤道,“老三!”
卫敬行点头,说道,“回爹爹,果然如此,只是……”抬头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咬牙道,“这园子如此凶险,十一妹妹竟不加劝阻,恐怕难辞其咎!”
卫东亭的脸色一寸寸冷下去,向莫寒月定定注视,问道,“十一,他们说的可是实情?”
现放着一个重伤的卫敬岩不管,倒是向她步步紧逼,八姨娘也好,卫敬行也罢,还有那五小姐卫盈瑶、七小姐卫盈莲,还当真是有趣的紧啊!
莫寒月垂头,将唇角的一丝冷笑掩下,说道,“既请爹爹回来,此事自然要查个分明,只是三哥重伤,爹爹可否先请太医诊治?”
卫东亭一惊,这才留意到,廊子里还躺着一个卫敬岩,不禁脸色更加难看,向赵顺道,“快,拿我的帖子,命人去请太医!”
赵顺应命,拔步飞奔而去。
莫寒月又命丫鬟将两张椅子并排摆在檐下,行礼道,“爹爹、母亲请坐!”
卫盈莲冷哼,大声道,“卫十一,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如今生出这等大事,岂是容你瞒哄得过去的?”
莫寒月回头向她淡淡一扫,这才向卫东亭道,“爹爹,事已至此,不要说姨娘、兄长们不肯,就是十一,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卫东亭见她气定神闲,又言之成理,不禁微微点头,与侯氏在椅中坐下,说道,“说罢,究竟为何会发生这许多事?”
莫寒月端端正正向他行下一礼,禀道,“回爹爹,今日十一因为娘娘省亲之事,将几位兄长、姐姐请来,一为商议上元节所穿用的衣裳首饰,二来也顺便为三哥、四哥接风。”
卫东亭点头,说道,“这倒也是理!”原来不是特意为了接风。
莫寒月续道,“后来六哥说要游园,拉四哥、五哥同去,九姐、十姐也跟着往园子里去,随后就发生这许多事!”
卫东亭向卫敬行望去,问道,“老三,经过可是如此?”
卫敬行点头,说道,“是,确实如此,只是……只是有谁知道,那小小一座园子,竟然会有如此多的陷阱!”
卫东亭皱眉向莫寒月注视,说道,“十一,这是你的园子,也是你将人请来,那园子有许多危险,你岂会不知?为何不阻拦?”
“是!”莫寒月点头,抬起头定定向他注视,说道,“回爹爹,这园子是一个月前才刚刚修好,十一随爹爹行宫伴驾,前日方回,昨日又跟着母亲处置府中杂物,也是近晚才回来。今日前晌,也是留在前院,此间并无瑕去查看园子。”
侯氏见卫东亭望来,轻轻点头,说道,“不错,昨儿整整一日,十一都在后宅花厅里,一问习妈妈就知,今日我们出府之前,十一也始终跟着我!”
莫寒月见她做证,又续道,“昨日十一从前头回来,三姐姐来交差事,说是园子已经修成,十一乏累,只命她带人将园子洒扫一回,想今日得闲去瞧瞧。”
卫敬行听到这里,不禁冷笑一声,说道,“可是十一妹妹未去,却是旁人进了园子。”
莫寒月目光向他一扫,微微点头,说道,“是!只因今日一早,殿上传下旨意,娘娘要在上元节省亲。十一担着府里内宅的事务,想三哥、四哥很快就要忙碌,怕再难得空闲,只能将些许小事抛下,下帖将各位兄长、姐姐请来,商议所用的衣饰。”
侯氏听到这里,连连点头,说道,“自然是娘娘省亲的事大,一个园子又不会长腿跑了,不急在一时。”
娘娘省亲,如今是卫东亭和侯氏心中一等一的大事,八姨娘听她将此事抬出来,侯氏果然对她句句回护,不禁又惊又怒,嘶声大吼,叫道,“卫十一,你不要以为将娘娘抬出来,就可将此事搪塞过去!”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姨娘,十一只是向爹爹、母亲讲述经过罢了,姨娘又何必着急?”
卫敬行皱眉,说道,“十一,今日之事,又与昨日有何干系?”
莫寒月淡道,“十一是说,昨儿一日忙碌,回来之后曾命三姐带人将园子洒扫,其后夜色已降,并没有旁人再进园子!”
目光扫向呆坐一旁的十小姐卫盈璧,说道,“昨日洒扫之后,丫鬟们说园子新建,以红绸将入园子的路隔开,等我亲自查看,十姐想来知道!”
卫盈璧一愕,见众人望来,轻轻点头,说道,“是,是我们将红绸扯去,可是……可是……”想到亭上横梁塌下那一刻的凶险,嘴角一瘪,已说不下去。
卫敬行扬眉,问道,“你是说,昨夜之后就无人进园子,那又如何?”
“如何?”莫寒月冷笑,霍然回头,向缩在一旁的卫盈秀望去,冷冷道,“园子是三姐姐一手督造,昨日也是三姐姐带人入园洒扫,为何三姐姐安然无恙,今日旁人入园就生出这许多事来?”
只一句话,顿时将矛头转到卫盈秀身上。
是啊,为什么?
所有的目光,顿时都落在卫盈秀的身上。
卫东亭脸色一沉,唤道,“三丫头!”
卫盈秀惨然色变,“噗嗵”跪倒,连连摇头,说道,“我……我不知道,昨儿明明还好好儿的,又……又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莫寒月向她踏近几步,咬牙道,“三姐姐不知道,是不是要妹妹来替姐姐说?”
卫盈秀身子一缩,结结巴巴道,“说……说什么?”
莫寒月冷冷向她逼视,淡道,“你勾诱胡二,被我拿到把柄,不得已受我驱使,你本来想只要除掉我,此事就再也无人知道。
这几句话一说,卫敬行顿时瞪大双眼,卫盈莲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卫敬行惊讶的,自然是一向清和的卫盈秀为何会勾诱一个奴才。而卫盈莲等人却是因为卫盈秀几次对莫寒月下手。
卫盈秀听她将前事全数抖出来,不禁连连摇头,嘶声道,“没有!我没有勾诱胡二!你……你胡说,胡说!”
可是她与胡二私通,除去新回府的两位公子,满府皆知,又岂能容她抵赖?听她一喊,反而所有望向她的目光都带上一抹怀疑。
莫寒月哪里理她?微微摇头,说道,“我念在姐妹一场,不过稍加训戒,你又哭求认错,我才将你饶过,哪里知道,你却越发变本加利,竟然跑去前院做出那等事来!”
卫盈秀眼看兄弟姐妹望来的目光都露出一抹鄙薄,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连声道,“不,不!我没有,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只是那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如今她也已经是一个奴妇,任她如何分辩,谁又能信?
莫寒月冷笑,续道,“再后来,母亲做主要将你赐给胡二为妻。你不愿从一个相府小姐变成奴妇,向我苦苦哀求,见我不应就怀恨在心,趁我行宫伴驾不在府里,串通工匠,在修园子时设下重重机关,想要取我性命,哪知道阴差阳错,我未入园,反而连累四哥等人受伤,六哥送命,是也不是!”
她这一番话说的虽快,却句句清楚,字字诛心,卫盈秀听她将自己的所做所为一句句道破,脸色越发变的惨白,连连摇头,说道,“不……不……我……我没……没有……”虽然想极力抗辩,可是又哪里说得出话来?
院子里几十双眼睛,都落在那相对而视的两个人身上,但见一立一跪,一个脸色惨白,满面惊慌,一个却周身杀气,字字凌利,却又入情入理,不由都是暗吸一口凉气。
虽然嫁为奴妇,也不见一向清和的三小姐如此狼狈,而那个一向任人欺凌的傻子,又几时有如此的气势?
卫东亭脸色青白,霍然站起,向卫盈秀一指,喝道,“贱人,还不快说!”
卫盈秀心头打一个突,狠狠咬牙向莫寒月瞪视,突然大声道,“不!我没有!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我虽然不愿嫁为奴妇,可并没有起意要害你。是你!是你怕三弟、四弟回府夺了你的权柄,所以下手加害,却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我的身上!”
她心知此罪一认,不要说府里权柄,恐怕连性命也立时断送,竟然一口否认。
她这一喊,众人所有的目光又都移动莫寒月身上。
莫寒月好笑,说道,“三哥、四哥回府,纵然领些差事,也是前边的事,如何会插手后宅,怎么就会分去我的什么权柄?”
卫敬行上前几步,说道,“十一,你既然知道三姐有心害你,岂会想不到这园子有古怪?为何六弟要进园游玩,你不阻止,竟然就由着他们去送死?”
莫寒月微微摇头,说道,“三哥当真高估十一,若十一早知她用心如此歹毒,又岂敢用她来修建园子?难道就不怕自个儿当真被她暗算?不过是事情发生之后,照理推断罢了!”
她这话一出,卫盈秀顿时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棵救命稻草,尖声叫道,“不过是你凭空推断,就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我的身上,卫十一,我卫盈秀与你何仇,你要置我于死地!”
“凭空推断?”莫寒月好笑,一句句问道,“三姐姐,那园子是你督造是实,你入园无恙也是事实,这几个月来,我并不在府上,那许多的陷阱,不是你所布置,还能是谁?”
卫敬行道,“十一,你既然知道她想要害你,难道就不曾想过她会在园子里动什么手脚?”
莫寒月道,“只因她前几次下手,都是她与十一一道儿的时候突然暗算。十一以为,纵然她有心害我,这等事也必得她亲自下手。今日她不在府里,也就未加提防。”
“她亲自下手?”卫敬行扬眉,问道,“她虽年长你几岁,可你身边自有丫鬟跟着,她又如何向你下手?”
莫寒月道,“十一在自个儿府里行走,丫鬟总有离身的时候,之前几次倒也罢了,可在离府之前,她借外头堆放的大木要取我性命,我这院子里的小厮、丫鬟可都亲眼所见!”
别的事倒也罢了,那次大木倾倒,莫寒月险些被砸死的事,丫鬟们想起还心有余悸,闻言都是连连点头,丰儿小声道,“那次若不是小姐躲的快,那许多大木砸下来,哪里还有命在?”
夏儿也连连点头,恨声道,“那时就该将三小姐送至夫人处说理,小姐却偏偏放过!”想着今日的事,若都发生在自己小姐身上,当真是防不胜防。
有一名护院说道,“有一次三小姐唤我们前来扛抬塌下的大木,难不成就是那次?”
卫盈秀大声叫道,“那次不过是意外罢了,你们却为何口口声声说是我加害?”
也就是说,还当真有这回事!
卫敬行要想不信,却听院中丫鬟众口一词,连护院也出口证实,不由又惊又疑,连向卫盈秀看去几眼。
莫寒月摇头,说道,“三姐,这许多人亲眼所见,岂能容你抵赖?”
卫盈秀大声道,“难不成你信口攀污,我就不能为自个儿分辩?”
卫东亭见二人争执不下,连连摆手,向莫寒月道,“凭空猜测,终究不能令人心服,你说是她,总要查有实据!”
莫寒月道,“如今不过是假山、亭子两处就有许多事出来,这园子旁处还不知藏着什么,十一恳请爹爹使人查验一番,若不然,这园子十一如何敢用?”
是啊,如果今日莫寒月宴请的不是府里的公子、小姐,而是各大名门世家的小姐呢?
卫东亭越想越惊,脸色越发变的阴沉,目光冷冷扫过卫盈秀,向赵顺道,“你唤几个人,将这园子细细查一回,看还有什么不妥!”
赵顺领命,带着几个护院往园子里去。
赵顺刚去,就听门外小厮回道,“相爷,张太医来了!”
卫东亭忙道,“快请!”起身向院外迎来。
张太医见深入后园,也不敢多看,见到卫东亭忙行下礼去,说道,“不知府上是哪一位小姐有恙?”
卫东亭青着一张脸,说道,“是小儿受伤!”引着他向院子里来。
院子里,五公子卫敬博仰躺在一张长凳上,身上的血迹虽然擦去,可是头上身上缠着许多布带。
九小姐卫盈宜仰靠在一张椅子里,一条腿被木板夹起,正疼的小脸儿苍白,低声抽咽。
更令人心惊的,是廊下躺在被褥中脸色惨白的卫敬岩,和院子当中门板上卫敬朋的尸体。
看到这等情形,张太医大吃一惊,颤声问道,“这……这是……”但想这是相府内宅,不管是发生何事,都不是自己一个属官能问得到的,又忙住口。
卫东亭引他向卫敬岩去,说道,“今日府里出些事故,小儿昏迷不醒,还请太医快些诊治!”
张太医点头,也不敢再看院子里旁人的情形,忙在卫敬岩身边蹲下,细心查看他的伤势。
这一岔开,莫寒月和卫盈秀也不再争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卫敬岩身上。
张太医查验一番,见卫敬岩身上的伤处已经包扎妥当,起身向卫东亭一礼,说道,“此刻看来,公子所受皆是外伤,昏迷不醒,想来是缺血的缘故,等卑职给公子开些疗伤补血的药物,先给公子服下,再观后效!”
卫东亭听说卫敬岩无恙,轻轻松一口气,点头道,“有劳太医!”
张太医点头,寻张案几坐下,唤医僮磨墨,很快挥就一张药方交给卫东亭,说道,“虽说都是外伤,可是看公子情形,可伤的不轻,要好生调养才是!”说完向卫敬岩一望,脸上露出些迟疑。
卫东亭瞧见,不由心里一紧,说道,“太医有话但说无防!”
张太医苦笑,向他一礼,说道,“丞相请恕下官多嘴,这伤病之人,如何还能着风?府上这些公子、小姐……”说完又向卫敬博望去一眼,却不敢多看卫盈宜,停口不说。
卫东亭恍然,说道,“还当真是本相疏忽!”唤人封谢银给张太医,命小厮送出府去,转身回来,向卫敬行道,“这里的事,自然要问个清楚,只是他们几人受伤,你唤几个人先扶回去歇着罢!”
卫敬行领命,一迭连声唤人,将三人送回,又向卫敬朋尸身一望,问道,“爹爹,六弟……”
卫东亭一心只在权势,加上儿女极多,对这些庶子庶女都不大留意,此时向卫敬朋望去一眼,想他毕竟是他卫东亭的儿子,心中倒有些难过,默然片刻,叹道,“不管如何,总也不能让他暴尸在这里,抬到前侧院,备棺木装殓罢!”
卫敬行应命,又唤人速去备办棺木,命两个小厮将卫敬朋的尸身抬去。
八姨娘对这小儿子却向来钟爱,闻言立刻放声大哭,叫道,“不!不!相爷,朋儿死的冤枉,你如此让他如何安心,我要让他看着害他的人偿命,才可入殓!”扑上前抱住卫敬朋尸身,死活不肯放手。
自己六个儿女,短短半日,竟然一死三伤,三个儿子更是没有一个完好,难不成,就这样罢了?
卫东亭无奈,皱眉道,“你不许他入殓,难不成就放在这里?”
八姨娘摇头,大声哭道,“今日相爷不给妾身一个公道,妾身宁愿他就在这里,让那些害他的人看着,看她们如何心安!”
卫东亭皱眉,说道,“你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他死的不安?你放心!此事本相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向几个小厮摆手,喝道,“还不抬出去!”
“不!不!”八姨娘疯狂摇头,死抱着不放,大声道,“不许动,谁都不许动!”
卫敬行上前劝道,“姨娘,六弟虽逝,你还有四弟、五弟,他们身上有伤,你如何能够不顾?万一再有差错,可如何是好?”
八姨娘一惊,一把将他抓住,厉声道,“三公子,虽说你和岩儿不是一母所出,可是自幼一同玩耍读书,你怎么可以如此咒他?”
卫敬行摇头,说道,“姨娘,我又怎么会咒四弟,只是如今他昏迷不醒,你不顾他,偏偏只顾一个去了的六弟,岂不是令四弟伤心?”
八姨娘看着卫敬朋的尸身落泪,哭道,“我……我只想为我朋儿讨个公道!”
卫敬行道,“姨娘,这几日我们回来,六弟见到四弟,可不知道有多欢喜,如今知道你不顾四弟,六弟在天有灵,又岂会心安?”
八姨娘愣怔片刻,低声道,“是啊,他成日跟着他四哥,连我都不要了呢!”喃喃低语,终于慢慢放手。
就在此时,只见赵顺全身湿透,从院子外进来,躬身道,“相爷!”
卫东亭扬眉,问道,“赵管家,你这是何故?”他命赵顺细查园子,难道还查到水里去?
“相爷!”赵顺躬身回道,“小人细细查过园子,假山崩塌一处,是大石下压以小石,至使大石不稳,略略受力,就极易滚落。而那亭子的横梁,不但卯钉被人抽去,更是侧柱不稳,只要有人靠上侧柱,上端横梁就会滑落!”
卫敬行脸色变的凝重,问道,“那断裂的木桥呢?”
赵顺向他躬身一礼,说道,“回三公子,那木桥看似结实,可是中间的几块板子向下一面被人锯开一半,只有面儿上薄薄的一层相连,不要说三公子如此身量儿的男子,就是十一小姐踏上去,怕也会立时折断,那栏杆也是如此!”
这样的事,自然更不是莫寒月这院子里的小丫鬟们能够做到,唯一的解释,就是卫盈秀在督造园子时,暗中命工匠所为!
卫敬行霍然回头望向卫盈秀,不禁咬牙,说道,“若不是我学过些水性,恐怕今日不但救不了四弟,就连我也会成为那水中之鬼!”
他的话刚一出口,就听卫盈莲低呼一声,叫道,“三姐姐,难不成你只因大哥之死,才要旁人也都死在水里?”
这句话一说,包括卫东亭在内,都不禁色变。
卫盈秀听到赵顺禀报,早已脸色苍白,眼看众人望向她的目光都满是质问,不由狠狠咬牙,摇头道,“不!那园子虽然是我督造,可是我又何曾会做什么?卫十一,你成日四处乱跑,又焉知不是你得罪下旁人?为何一定说是我害你,你……你有何证据?”
此时,不管别的姐妹对莫寒月如何不满,可是都已明白是她动的手脚,听她仍然混赖,都不禁暗暗皱眉。
八姨娘尖声叫道,“卫盈秀,你……是你!你还我儿命来!”双手张开扑上要打,被卫敬行命人拦住。
卫东亭咬牙,手指颤颤向卫盈秀一指,气怒之下却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却微微扬眉,冷笑道,“证据?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只要咬死不认,旁人就找不到证据?”转身向卫东亭款款一礼,说道,“爹爹,园子虽是三姐姐替十一督建,这些事却不是她一人能够做成,只要将所用工匠带来,一问就知!”
是啊,这许多陷阱,她一个柔弱女子,又如何办到?
卫敬行也不禁轻轻点头,说道,“不错,旁的不说,单那木桥断裂,亭中横梁掉落,就必是工匠所为,将他们唤来,一问就知!”
卫东亭点头,向卫盈秀问道,“修建园子,你用的哪里的工匠?”
“我……我……”卫盈秀双唇微颤,说道,“那工匠……工匠是……是……”为了给莫寒月下陷阱,所有的工匠都是她的舅舅替她甄选。
莫寒月向她淡望一眼,说道,“爹爹,最初原说十一院子外头的空地裸着,种些花草罢了,是唤府里的乌妈妈前来与三姐姐商议。后来说起修园子,此事也就全都交给她二人主理,所用工匠是何人,想来乌妈妈也是知道的!”
卫东亭点头,命道,“来人,将乌妈妈唤来!”
一声令下,早有小厮向外奔去。
卫盈秀见状,一张脸早已白到极致,却咬紧牙关,默然不语。
片刻乌婆子带到,看到院子里卫敬朋的尸体,不由大吃一惊。
卫东亭喝道,“乌妈妈,此事是你与她一同打理,你也脱不了干系,说!工匠是何人,速速引人将他带来!”
乌婆婆大惊,忙连连磕头,说道,“回相爷,此事十一小姐虽说交在老奴和三小姐身上,可是从定下图纸之后,三小姐就再也不许老奴过问,就连种花草都是请外人来做,老奴当真不曾插手,又如何知道工匠是什么人?”几句话,推的干干净净。
“没有让你插手?”卫东亭挑眉,转头见卫盈秀垂头而跪,不由怒火中烧,喝道,“贱人,还不快说!”
卫盈秀身子一颤,咬牙道,“我……我……那些工匠行止不定,我……我也不知去何处问去……”
话刚出口,就听院门外小厮回道,“相爷,二公子回来了,说有急事回禀,请相爷和十一小姐一见!”
卫东亭一怔,问道,“有什么事如此着急?”说着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有急事也倒罢了,怎么还要见十一小姐。
虽然说是一府的兄妹,可是太过亲近,也难免被人诟病。
小厮道,“奴才和二公子回说,十一小姐这里有事,怕一时不能出去,二公子更急,直说人命关天,万请相爷和十一小姐一见!”
卫东亭听到“人命关天”四字,不由一惊,大声道,“什么人命关天,不许胡说!”
莫寒月向侯氏一望,轻声道,“或者二哥当真有什么事?”
侯氏在这里坐这许久,早已不耐,说道,“他从外头回来,既说有急事,想来不会有假,横竖这里审不出个头绪,不如先瞧瞧他有什么事!”
卫敬行大急,见卫东亭起身,忙上前一礼,说道,“父亲,这里的事还未问清楚,难道罢了不成?”
八姨娘一见,也是放声大哭,叫道,“相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啊……朋儿,你死的好冤……”
卫东亭被她一哭,只觉心烦意乱,说道,“如今无从查问工匠,待到查问清楚,自然还朋儿一个公道,你又哭什么?”
卫敬行向卫盈秀一望,咬牙道,“父亲,她既不说,自然要审到她说为止,岂能容她狡赖?”
虽说自幼对她有些敬畏,可是如今听说她竟然勾诱奴仆,被人当场抓到,才不得已下嫁,心中原有的敬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鄙薄。
不过一个奴妇而已,自然可以肆意审问。
卫盈秀大惊失色,尖声道,“你敢!”
“我为何不敢?”卫敬行冷笑,一把抓住她衣领拖起,喝道,“说,工匠是谁?是不是你与他们串通?”
虽说卫盈秀已嫁,可毕竟是女子,此时胸前被他抓住,顿时又羞又恼,咬牙道,“放开我!”挥手向他打去。
“贱妇!”卫敬行低喝,一掌挥出,“啪”的一声脆响,给她重重一记耳光,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摆小姐的架子吗?”
原来,他是想立威啊!
莫寒月见此情形,不由眉目微动,眸底闪过一抹冷色,侧身向卫东亭道,“纵然要审,可也不争在一时,二哥哥那里……”
侯氏也皱眉道,“是啊,敬飞或者真有要事!”
卫东亭略一踌躇,见八姨娘又是一副要号啕大哭的模样,不由头疼,说道,“横竖这里已闹成这副样子,也不怕再多些事!”向小厮道,“你唤二公子进来罢!”
小厮忙连声应命,拔步奔出院子。
而那边卫盈秀虽然极力反抗,却哪里又敌得过卫敬行年少男子?早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命人绑起。
卫盈秀尖声大叫,“放开我!放开我!爹爹,爹爹救我,母亲……母亲……不要……不要……”拼命挣扎,伸手要去抓卫东亭袍子,求道,“爹爹,不是女儿……不是女儿……”
卫东亭听的厌烦,后退一步避开,向她指道,“贱人,你既然做下,就要自个儿承担,趁早招了,也免得受苦!”
虽然说,他一向知道自己后宅姨娘、姐妹间少不了争斗,可是却从未料到,竟然会有如此你生我死的倾轧。
这一刻,又哪里还认眼前的女子是他的女儿,想到的都是她勾诱奴仆给相府带来的羞辱,又设下陷阱,暗害姐妹给相府造成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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