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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盈仪一听,不禁微显失望,说道,“我还不曾见过练武场是什么样子。”想着若能撞上谢家的哪位公子练武,或者就能从此攀上名门。
小丫鬟回眸一笑,说道,“相爷诗书传家,府里自然没有什么练武场,只是府上相爷和公子们的书房里藏书甚多,不是我们府里可比!”
几句话,不但抬举了相府,也不贬损自个儿府上。
莫寒月暗暗点头。谢家的丫鬟伶俐之余,又不失礼仪。
说话间,一行人已穿过宽大的园门,进入园子。小丫鬟向西南角上一指,说道,“再往那边去,另有一座园门,才是爷们的练武场,并不防碍夫人、小姐们游园、赏景、听戏。”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瞧去,但见碧波粼粼,好一面大湖,极目望去,勉强可见湖对面影影绰绰的花木,又哪里瞧得见什么另一座园门。
饶是卫盈秀端稳,也不禁咋舌,说道,“想不到静安王府的园子如此之大!”
小丫鬟笑道,“从我们大公子封王,本来是赏下府邸,可是我们王妃舍不得大公子搬出去,便将两座王府连成一座,可不是就大了许多?”
卫盈仪忍不住挑眉,说道,“小静安王王妃倒也乐意。”要知道,小静安王开府,王妃就是当家主母,而与静安王同在一府,怎么说也上有公婆,要小心服侍。
这话问出来,就有些失礼。
小丫鬟微微一笑,并不接口,说道,“夫人、小姐当心脚下的雪!”殷勤照应,顺势将那问话避开。
一行人沿湖而行,大约走出一盏茶时分,才隐隐听到前边的锣响。小静安王贲氏和谢沁已迎了过来,身后跟着各府夫人、小姐。
卫东亭当朝一相,虽说各大名门世家不将卫家瞧在眼里,可是寻常府宅的夫人、小姐却有心巴结,一时间,各自抢前见礼,极为热闹。
侯氏迎上几步,当先向贲氏行礼,说道,“不敢有劳王妃相迎!”
贲氏还个平礼,笑道,“相爷夫人客气!”侧身引着众人向戏台对面的亭子里去。
谢沁等众人见过礼,让旁人前头先行,自个儿携着莫寒月的手落在最后,轻声问道,“怎么前几日听说你病着?”
莫寒月苦笑,说道,“除夕夜受了些风寒,哪知道就病这许多日子。”
谢沁轻轻摇头,说道,“你身子单薄,自个儿就得小心些,那夜那么大的雪,竟然不披大衣裳就出去,不病才怪!”
虽然是轻责,语气里却全是关切。
莫寒月心中感动,轻声道,“多谢姐姐挂念,那日也是妹妹大意,日后自会多加小心!”心里却不禁暗叹。又哪里知道,这副身体会如此的不中用?
谢沁点头,抬头望一眼前边的母女三人,微微皱眉,说道,“本该府上去瞧你,可是你们府上那些人……”想着终究是莫寒月的家人,话说半句停口。
莫寒月微微一笑,转话问道,“叶姐姐、罗姐姐她们呢?怎么不见?”
谢沁轻笑一声,撇唇道,“那几位谱儿大的很,怕是要等好一会儿!”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小厮奔来,说道,“大小姐,叶夫人、叶大小姐到!”
莫寒月撑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可是背后不能褒贬人呢!”跟着谢沁转身,向园门迎去。
刚刚和叶夫人、叶弄笛见过礼,见园门外又进来十几个人,引路的小厮回道,“大小姐,靖国公世子夫人到,罗四小姐、罗五小姐到,孙夫人到,孙大小姐到……”
“好了好了!”曹氏摆手,笑道,“又不是不认识!”
谢沁也觉好笑,挥手道,“你退罢!”迎上前与曹氏等人见礼。
罗雨槐见到莫寒月,也顾不上见礼,忙道,“前几日扶姐姐府上宴客,下帖子请你,怎么听说你病着?也不命人来说一声儿!”
莫寒月只好将前边的话又说一回,苦笑道,“想来是那日受了风寒,也不算什么大病,这大节下,又惊扰你们做什么?”
罗雨槐向她额头一点,说道,“自家姐妹,说什么惊扰?”
孙灵儿走在莫寒月另一侧,插口道,“想来是十一妹妹不大方便,如今好了就好!”
罗雨槐闻言,想到卫相府那一大帮子的姐妹,不禁皱眉,握着莫寒月的手,轻声道,“难为妹妹!”
莫寒月微微挑唇,说道,“横竖妹妹不理她们就是,只是让姐姐们笑话!”
前边谢沁听到,回过头轻嗤一声,说道,“我们只认识你,谁有闲心去笑话旁人!”
后边几人同时笑了出来,叶弄笛撇唇,说道,“啊哟,瞧这轻狂的样子,回头怕连我们也不瞧在眼里。”
静安王府的戏台子,建在离湖岸不远的一片亭子之后,亭子临湖,夏天在这里听戏,既可以赏景,又可以享受水的清凉。
此刻上元节未过,天气尚寒,戏台对面的回音亭三面围着暖帘,亭内燃着暖炉,众夫人、小姐们坐在亭子里听戏吃茶,倒也并不寒冷。
进亭又是一番见礼,谢沁引着莫寒月等人刚刚在一处空案后坐下,卫盈仪就凑了过来,向几人见礼,唤道,“谢大小姐、罗四小姐、罗五小姐!”
想着叶御史不过二品官,较卫东亭矮上两级,对叶弄笛就有些轻视,只是微一点头。
刚才不是见过礼了吗?
罗家姐妹微微一愕,只得起身还礼。谢沁身为主人,虽觉不耐,却也只得起身,向她身上略一打量,眸光就落她脸上,等她说话。
卫盈仪笑道,“几位小姐贵人事忙,想来不记得我,我是卫相府的卫四卫盈仪,前次罗小姐府上设宴,也曾见过!”
想着连这个傻子都能得这几位小姐的青睐,自己堂堂相府四小姐还能不如一个傻子?
“哦!”罗雨蔷点头,目光向莫寒月一扫,就带出几分笑意,说道,“原来是卫四小姐,前次人多,也没有好生招呼四小姐,多有得罪,倒是记得府上的七小姐甚是有趣儿!”说着转头向附近的几张桌子张望。
刚才见礼,又不是不知道卫盈莲没来。
莫寒月好笑,抿唇垂下眸去。卫盈仪却不禁脸黑,只得干笑道,“前次是七妹妹莽撞,让罗小姐见笑。”
罗雨蔷淡淡一笑,说道,“也是我们两府少了来往,七小姐才会走岔道儿!”垂眸坐下,竟然再不多说。
卫盈仪见谢沁等人竟不让座,显然没有与她结交的意思,要想离开,又心有不甘,要想厚着脸皮留下,又实在没有由头,侧头向莫寒月一瞧,灵机一动,轻声唤道,“十一妹妹!”
只要这个傻子让一句座,别的小姐纵然不喜欢,也不会直言赶她走罢。
莫寒月微微挑眉,抬头向她望来。
卫盈仪见谢沁等人齐齐向她注目,不禁干咳一声,弯下腰,凑到莫寒月面前,说道,“十一,你方才不是说有话和我说吗?”这个傻子向来缠杂不清,想来也不会记得说过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
莫寒月扬眉,“啊”的一声,迟疑道,“是……是啊……”似乎当真是忘记有没有说过这话,一瞬间,傻态毕露。
卫盈仪大喜,顺势在她身边儿坐下,说道,“你瞧瞧你,姐姐不提,你自个儿又忘记了!”脸上就露出一些亲热,转向谢沁等人,说道,“十一打小儿就糊涂,在府里全凭我们姐妹顾着她!”
几人见莫寒月装傻,都不禁好笑。谢沁向莫寒月一望,淡淡道,“十一小姐年纪还小罢了,倒不见得糊涂!”语气淡漠,连眼皮都不向她掀一下。
卫盈仪微窒,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口。
谢沁也不再理她,转向孙灵儿问道,“怎么我听说两位孙公子都要投军?”
孙灵儿年纪虽小,人却灵透,长睫一眨,明白她的用意,撇唇道,“年前我大哥的名字已经报去兵部,可不知二哥抽什么疯,非要同去,爹爹又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谢沁抿唇,笑道,“你哪里知道,我们将门男儿,军营才是他们的去处呢,我们府上还不是一样?”
二人一搭一档,将话引去军营,罗家姐妹一样出身将门,立刻加入谈论。叶家虽然也是书香世家,但叶弄笛与她们相识日久,耳濡目染,也时时插上几句,生生将卫盈仪晾在一边儿。
卫盈仪见这五人谈论热烈,似乎是对自己并不避忌,可是她对军营一无所知,几次张嘴想要说话,却偏偏插不上嘴去。
心中暗暗懊恼,听着身边的莫寒月也是默默无声,不禁回头,却见她正捧着盏茶,品的有滋有味,那样子安然自在,仿佛压根没去留心旁人说什么,更没有想要插嘴。
卫盈仪咬唇,在她手臂轻轻一推,唤道,“十一!”既然和旁人插不进话去,那就引这个傻子说话,总不成就这么尴尬的干坐着。
“嗯?”莫寒月抬头,向她扯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又再低头细细品茶。
“……”
卫盈仪咬牙,可是这里不是相府后宅,又不能骂她出气,一时间,如坐针毡,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正在这时,听亭外丫鬟回道,“夫人,大小姐,傅夫人、傅小姐到!扶夫人、扶小姐到!”
亭内的夫人们一听,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听听这丫鬟,亏着能说清楚,我们听着都张不开嘴!”一边说笑,一边起身相迎。
谢沁也觉好笑,说道,“平日怎么没觉得她们两家的姓氏放一块儿如此别扭!”起身率先迎出亭去。
扶奕、傅飞雪跟着两府夫人进亭,先给各位夫人见礼,这才与谢沁等人见过,瞅着罗家姐妹笑道,“方才我们正说,一向是你们最懒散,也不知几时才到,不想竟在我们前头。”
罗雨槐抿唇,笑道,“可说呢,平日都是我着急,今儿可是四姐姐催我!”几人一边说,一边引着二人向桌案来。
扶奕一眼瞧见卫盈仪,不禁微微挑眉,眸中露出一抹疑惑,却并不多问。
傅飞雪性子爽直,向她略一打量,说道,“哟,这位妹妹眼生,不知是哪座府上的小姐?怎么也不替我们引见?”
这几天,分明是见过的!
卫盈仪微微咬唇,只得向她见礼,说道,“卫四见过傅小姐!”
“卫四?”傅飞雪扬眉,目光向莫寒月一扫,好笑道,“前次是卫七小姐非要跟着十一妹妹,今日怎么换成卫四小姐?难不成,还怕十一妹妹在这亭子里丢了?”
这是明晃晃的赶人啊!
饶是卫盈仪脸皮再厚,也再也撑不下去,讪讪的道,“我只是来和十一说几句话罢了,几位小姐宽坐,不必管我!”抬眸向莫寒月一望,见她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并不出口留她,不由恨的咬牙,只好转身往别的桌子上去。
谢沁见她走开,终于轻轻松一口气,笑着引众人落座。
傅飞雪向莫寒月一望,低声道,“妹妹别恼,我就是瞧着府上那几个活宝不痛快!”
莫寒月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轻轻摇头,低声道,“无防!”心里却暗叹,傅飞雪为人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
扶奕却不在意卫盈仪,只是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前次听说妹妹病着,连姐姐下帖子也不来?”
莫寒月苦笑,只好把前头的话再说一次,才道,“妹妹一时大意,倒教姐姐们担心!”
扶奕听她说病好,又细瞧她脸色,这才放下心来。
年节下各府的饮宴,无非是男子在前边饮酒赏乐,女子在后宅听戏品茶,除了戏文有文有武,茶点有精有粗之外,并没有多大区别。
而往往内眷关系着朝臣们的相互往来,夫人们趁着这个机会,自然是要与朝中高官内眷,各大世家的夫人们多所结交,以图自己家的丈夫在朝堂上也多一个人守望相助。
而小姐们却不耐烦久坐,不过片刻,便呼朋引伴,到园子里逛去。
谢沁见姐妹几个都已到齐,向傅飞雪使个眼色。傅飞雪会意,笑道,“谢姐姐,十一妹妹可是初来,怎么不带她园子里逛逛?”
谢沁笑道,“分明是你贪玩,偏偏拿十一说话!”跟着起身,说道,“走罢,免得日后被你拿此事说嘴,说我不尽地主之谊!”
几个人同时笑起,跟着起身。罗雨蔷知道几人有话要说,含笑道,“大冷的天儿,我可不和你们去,宁愿这里坐着听戏。”
罗雨槐微微撇唇,说道,“谁不知道你要等萧二小姐?却说这等话!”当真不再理她,拉着莫寒月和孙灵儿起身向外来。
叶弄笛一边走,一边诧道,“萧二小姐回京了?”
罗雨槐点头,说道,“听说是两日前刚刚到京,四姐姐若不是有事绊住,怕是要立时飞奔去见呢!”
叶弄笛轻叹一声,说道,“她一去两年,竟然是转眼的事!”
莫寒月听到“萧二小姐”四个字,不由心头一跳,问道,“萧二小姐?”
罗雨槐道,“就是武安侯萧家的二小姐,向来和四姐姐交好!”
“哦!”莫寒月点头,默了一瞬,说道,“武安侯府上,共有两位小姐?”
罗雨槐笑道,“武安侯府的小姐可不止两位,可是长房的嫡小姐,就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只是……”话说半句停住,脸上露出些不忍,轻轻摇头。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问道,“只是什么?”
罗雨槐见她竟然关心萧家的小姐,心中微觉诧异,说道,“两年前,大小姐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白头,连人也不见,话也不肯说,侯爷怕她闷出病来,才让二公子和二小姐送她回乡静养,这一去就是两年。”
“一夜白头……”莫寒月轻声低语,心底一阵锐痛。
如果,没有当初那一场战乱,萧家的大小姐萧晨雨,该是她的弟媳啊!
可是,那一役,她的两个弟弟全部战死,她伤痛之下,竟然再没有去探问萧晨雨的消息,想不到,她竟会为了弟弟之死,一夜白头。
扶奕听到二人说话,问道,“难不成你们没有听说?”
“听说什么?”叶弄笛扬眉。
扶奕道,“听说今年皇上要选秀,萧二小姐回京,怕还是为了此事!”
“选秀?”叶弄笛一惊,失声道,“这消息可确切?”
“怎么不确切?”扶奕说道,“前几日,我在户部侍郎邹大人府上饮宴,亲耳听邹夫人所说,还有假的?”
姐妹几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隔了良久,谢沁才轻轻点头,说道,“这一过年,皇上登基也有三年,想来消息不假!”
新皇帝登基,后宫空虚,如今四海战事已平,正是大选秀的时候。
莫寒月微微抿唇,心底泛出一抹冷意。
为了这个江山,为了这个天下,她为他耗尽心血,拼尽一切,到头来,莫家落一个功高震主,抄家灭族的下场。如今,他宇文青峰倒要坐享天下吗?
袖子里的手,悄悄握紧,留海下的明眸,透出一抹森冷寒意。
宇文青峰,你休想!
而她身边的另几位小姐又哪知道她心底滔天的仇恨?叶弄笛轻轻拍一拍胸口,笑道,“幸好!幸好我们几个,年纪最长的是谢姐姐,也还不满十五!”
谢沁“嗤”的一笑,说道,“叶妹妹怎么没来由担这心思?”
扶奕也笑,说道,“谢姐姐明年及笄,可是要封郡主的,怎么会进宫?”
叶弄笛这才想起来,吐一吐舌头,笑道,“妹妹一时忘记,谢姐姐莫怪!”
姐妹几个说笑一回,将此事抛到一边。谢沁正了神色,向莫寒月道,“十一妹妹,前阵子都是我们想的不够周全,若不是罗妹妹和我们说起,还当真以为做了什么得意事,当真是对不住妹妹。”说着深深一礼。
莫寒月知道她说的是湖水墨家的事,连忙还礼,摇头道,“姐姐们也是为了妹妹着想,又何必说这等话?”
自然是那天自己和罗雨槐说的话,姐妹几个已经商议过,也不再回避,向罗雨槐问道,“宋公子怎么说?”
罗雨槐道,“宋公子自然一口答应,只是这年节下不能脱身,只得先命几名心腹前往泽州府打点。”
莫寒月微微皱眉,摇头道,“湖水墨家一向极重家族的清誉,又岂是等闲招揽这种事的?怕不易办!”
自己家的女儿,给人做外室,虽说关起门来也算是一家主母,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妾。湖水墨家是泽州府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这样的传言,可是有毁清誉。
谢沁轻轻点头,说道,“前些时,泽州府民乱的案子,哥哥暗中相助泽州府百姓,想来墨家会给他几分颜面!”
莫寒月大喜,说道,“若有小静安王出面,此事自然迎刃而解!”
刚刚说到这里,就见前院方向一名小厮快步奔来,先向众人一礼,才转向谢沁,说道,“大小姐,大公子命小人来回,说前头有一位墨三公子,想要请十一小姐一见!”
“什么?”
姐妹几人都是大吃一惊,不禁面面相觑,谢沁问道,“什么墨三公子?人在哪里?”
小厮道,“回大小姐,墨三公子刚刚投帖进府,见到卫相爷,知道十一小姐也在府里,就私下和大公子说想要一见。”
扶奕惊怔,说道,“墨三公子怎么会进京?”若不是因为她的亲事,也不会牵出泽州府那场大案,如此说来,莫寒月岂不是受她连累?
叶弄笛却奇道,“他怎么知道十一?”
莫寒月苦笑,说道,“自然是听到传言!”深吸一口气,向姐妹几个一一望去,说道,“看来,此事不能只依靠小静安王和众位公子。”
该自己面对的,总要面对!
这里商议找墨家的人,墨家的人竟然先找上门来,难道是因为墨家清誉有损,上门兴师问罪?
姐妹几人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孙灵儿眨眼,说道,“墨三公子进京,听到传言,一不去御前拆穿,二不上相府质问,却在这里请小静安王引见,想来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莫寒月点头,说道,“不错,先不论墨三公子为何进京,如今他既然在王府上求见,想来此事还有可为!”
谢沁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陪妹妹走一遭罢!”
罗雨槐忙道,“我也去!”
扶奕也道,“此事由妹妹身上而起,我也同去罢!”
叶弄笛也道,“我们同去,看那墨三公子说什么?”
莫寒月好笑,摇头道,“几位姐姐好意,十一心领,只是他既然私下相请,人多反而不便,有谢姐姐同去便好!”
谢沁是静安王府的大小姐,主人身份,她陪着同去,也是待客之道,别的人可都是客人,若去的多了,反而有以多欺少的嫌疑。
众人一听,只好齐齐点头,罗雨槐放心不下,向谢沁道,“若是有什么事,万万命丫头来知会一声儿,趁着我哥哥他们在府,万不得已,我们替十一妹妹求情,总要将这谎儿圆过去。”
话虽说的孩子气,可是想墨家声势再隆,也万不敢和盛京城中的几大名门世家对上,倒也不是空言。
只是如此一来,就有些以势相逼的味道。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想来还不至于!”辞过罗雨槐等人,和谢沁二人出后园,向前书房去。
书房门外,小厮见二人前来,先向二人行礼,才向里回道,“大公子,大小姐和十一小姐来了!”跟着打起帘子。
莫寒月微微晗首,跟着谢沁进去,见小静安王谢霖坐在主位,先款款行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小静安王!”
虽说谢霖封王,因这里是静安王府,还是以静安王谢风涛为主,所以并不直呼“王爷”,家人也还以“大公子”称呼。
谢霖命小厮传话时,虽然点明了墨三公子的身份,但此时见她神情端稳,不惊不乱,倒也微觉意外,还礼道,“十一小姐多礼!”
莫寒月起身,见宋思明坐在下首,又向他一礼,说道,“十一见过宋公子!”
想来是因为宋思明的母族是泽州府人氏,谢霖才特意请他相陪。
从她进厅,宋思明就一脸担忧,此刻见她不动声色,猜不透她的心思,还过一礼,歉然唤道,“十一小姐!”
本来除夕一过,罗越就将话传来,要他设法联系墨家的人,圆过这一节,却没有想到,墨浩林会突然进京。
莫寒月抬头,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这才转向客位上一位身形修长,眉眼清俊的少年,含笑施礼,说道,“想来这位就是墨三公子,十一有礼!”
墨浩林听她不闪不避,直接称呼自己身份,不禁微微挑眉,起身还礼,说道,“十一小姐,久仰!”
久仰?
自然是因为那个传言!
这位墨公子,倒也有趣的紧!莫寒月微微抿唇,浅笑道,“墨公子客气!”
久仰?客气?
身旁谢沁倒被他们逗笑,摇头道,“旁人听着,以为是江湖豪客要过招呢!”说着也向墨浩林行礼,说道,“谢沁见过墨三公子!”
各自见过礼,五人分宾主坐下,谢霖向墨浩林问道,“再过两日就是上元节,不知墨公子为何会在此时进京?”
论理,上元节之后,才算过完年,不管是经商的,还是做官的,尤其是家有长者的,都要上元节之后才出门,也算是全一个晚辈的孝道。
这分明是替莫寒月问的。
墨浩林微微一笑,说道,“上元佳节,浩林奉旨进京伴驾,闻说今日府上宴客,冒昧投帖拜访,还望小静安王不要见怪!”
奉旨进京?
莫寒月眉心一跳,迅迅抬眸,与谢沁对视一眼。
也就是说,他不必投御状,就能见到皇帝。
而他称呼谢霖“小静安王”,而不是“王爷”,可见对静安王府知之甚详,不禁轻轻点头。
这位墨三公子,也是一个人物!
谢沁扬眉,说道,“上元节皇上要将宫里的花灯设在御街上,与民同乐,墨三公子倒是恰逢其会!”
“与民同乐?”墨浩林微诧,说道,“这倒不曾听说!只是吏部行文,与皇上圣旨一同送到泽州,命我上元节进宫伴驾!”
谢霖点头,说道,“与民同乐的旨意,是两日前颁下,想来是皇上临时起意。”闲话几句,目光向莫寒月扫去,略一沉吟,开门见山说道,“墨公子光临寒舍,谢某受宠若惊,只是……墨公子求见十一小姐……”
虽然说,料到他是因为那个传言,可是一个是外姓的公子,一个是深闺的小姐,直言点名求见并不合礼数。而此刻双方又是都在王府做客,他身为主人,有责任问个明白。
墨浩林微微一笑,说道,“浩林虽然一向闲居泽州,却也一向仰慕谢兄父子威名,故尔冒昧前来拜访。另外……”
话说半句略停,含笑向莫寒月一望,淡道,“浩林听说,卫相府的十一小姐是我墨家的外亲,今日又恰好在静安王府做客,特意请来一见!”说着向莫寒月微微晗首。
既然是亲戚,想见一面也是合情合理,也不算失礼。
是不是你家的亲戚,你会不知道?怎么还有听说的?
谢氏兄妹苦笑。宋思明起身,向他一礼,说道,“墨三公子……”
“墨三公子!”不等他的话出口,莫寒月开口打断,跟着起身,向墨浩林敛衽一礼,说道,“十一身世,原是误传,还望墨三公子包涵!”
谢氏兄妹和宋思明见她竟然直言承认,不由微微一愕。
“包涵?”墨浩林扬眉,稳稳当当坐着,脸上虽然笑容不减,眉宇间却淡出一抹冷凝,说道,“十一小姐此话何解啊?”
莫寒月抬头,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道,“十一娘亲虽然是泽州人氏,却并不是湖水墨家!只因十一初回盛京,又恰逢泽州府发生民乱,两相凑和,被人误传。”
“哦?”墨浩林唇勾浅笑,说道,“原来如此,只是不知十一小姐可曾澄清?”
这位墨三公子,瞧着温和守礼,言辞也不见凌利,可是句句扣住要害,步步紧逼啊!
谢霖微微挑眉,起身向墨浩林一礼,说道,“墨三公子,此事还是小王处置不当,还请墨三公子海涵!”
墨浩林进京之后,听到那个传言,自然细细查探过莫寒月的情况,知道她和静安王府的大小姐交情不浅,这才投帖拜访,并不是冒昧造访王府。
此时果然见谢霖将事情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忙起身还礼,说道,“小静安王莫怪,实在是此事关系到我墨家清誉,墨三不敢不问!”
也就是说,还非让莫寒月说出个所以然来。
谢霖微窒。他出身将门,又年少投军,来往的大多是军中将士,虽然说有别与一般不通文墨的武人,可是和文人掉书包袋子,却不是对手。
微微一默,就听身后清灵灵、脆生生的声音道,“墨三公子莫怪,十一初回盛京,人地生疏,面对京中各大名门世家的千金名媛,实在是有些无所适从。哪知泽州府一案,墨家名声鹤起,不知为何,竟传出十一生母是墨家人的说辞。十一私心借此造势,便不曾澄清,实在是十一之错!”
这一番话,和谢霖一样,把这件事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只是谢霖只是直接承担,她却委婉陈情。
这一些话,落在旁人耳里,不过是向这位墨三公子解释其中原委,而落在墨浩林耳里,听到的却是“初回盛京,人地生疏”四字,不由微微挑眉,向莫寒月深深凝视。
虽然是泽州府第一名门世家,可是在世家林立的盛京城,墨家实在是无足轻重,这也是墨家虽然诗书传家,墨家子侄却不入仕的原因。
谢沁却听的皱眉。如果,此事让谢霖担过去,依他的身份,就算告上御前,也不过得一些斥责。而莫寒月只是一个闺阁幼女,皇帝降下罪来,恐怕担当不起。
宋思明也是脸色微变,说道,“墨三公子,此事我也知情,事实是……”
“宋公子!”话说半句,又被莫寒月打断。上前一步,向墨浩林深施一礼,说道,“此事有伤墨家清誉,十一深感歉意,后日上元节宫宴,十一自会向皇上澄清!”
“十一,你疯了!”谢沁惊喊,呼的站起,向墨浩林道,“墨公子,这传言是我传出去的,不过是为了相助十一妹妹,并没有想到会伤及墨家清誉,你要怪,怪我就是,与十一妹妹无干!”
她话说的极快,莫寒月竟然来不及阻拦,微微抿唇,抬头向墨浩林注视,说道,“墨三公子,此事是十一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干!”
谢沁大急,唤道,“十一!”
这个传言,分明是自己姐妹传出去,如今既然无法圆过去,她身后有整个静安王府支撑,料想墨浩林要顾忌三分,没想到她竟然非要自己承担。
看着眼前三人争相承担,墨浩林一双眸子却定定落在莫寒月身上,神情里露出一抹深思。
眼前小小的女娃,不过是相府庶女,又是初回盛京,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但让谢大小姐和宋公子回护,更让堂堂小静安王愿意为她承担。
众人见他不语,都不禁担心,谢霖上前一步,唤道,“墨三公子!”
墨浩林微微摇头,向莫寒月深凝,说道,“十一小姐真实身世,可能相告?”
一位年少的公子,直接询问一位小姐生母的来历,就有些无礼,可是眼前的情形,又在情理之中,无法拒绝。
一时间,谢霖三人都向莫寒月望来。
莫寒月微微抿唇,抬头向墨浩林一望,淡淡道,“墨三公子可曾记得,三年前,泽州府兵乱,南桥门外那场大火?”
三年前,正是先帝驾崩,诸王夺位最惨烈的一年。而泽州府因为地势的原因,成为盛京之外,最大的一处战场。
墨浩林神情微动,点头道,“自然记得,可是那时……”
那时,眼前这位十一小姐,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吧?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那时,十一的外祖家,就在南桥门外。”
墨浩林一惊,说道,“南桥墨家?”
在那场兵乱之前,泽州府素有“一府三墨”之称,而那场兵乱,使另外两个墨家灰飞烟灭,只余湖水墨家一枝独秀,杨家却跟着崛起。
莫寒月微微俯首,轻声叹道,“若不是娘亲带着十一住在城郊,怕也难逃一劫。”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可是落在墨浩林耳中,就是默认。
微微一默,虽然想南桥墨家的女儿给人做外室有些不合情理,可是这事属于私隐,又不好细问。墨浩林微微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难不成这三年来,十一小姐都是母女相依?”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教墨三公子见笑。”
南桥墨家的女儿给丞相卫东亭做了外室,如果说,在三年之前,有南桥墨家照应,母女二人住在泽州府还在情理之中。
可是三年前,南桥墨家在那场兵变中灰飞烟灭,卫丞相却仍然任由母女二人流落在外,就显的十分薄情。所以,墨浩林有此一问。
而谁又能知道,眼前这小小女娃心里对卫东亭怀着滔天仇恨,又岂会去管什么卫丞相的名声,自然是直接承认。
果然,墨浩林闻言,不禁眉端微拢,就连谢氏兄弟和宋思明,也是眸中露出抹不屑。
这个卫丞相,当真是无耻的很!
只是,死无对证!全凭这女娃一番话,就相信她的说辞?
墨浩林轻轻摇头,慢慢道,“当年,南桥墨家的两位公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十一小姐虽然年幼,不知可曾听人提起?”
让一个四五岁的女娃记得什么人,有一些为难,可若是她的生母是墨家的人,自然会和她说起当年墨家的骄傲。
莫寒月微微勾唇,抬头向他直视,淡淡道,“十一虽然年幼,却也听娘亲说过,南桥墨家有三位公子,大公子擅琴,二公子擅绘丹青,三公子却是诗书一绝,不知三公子指的是哪两位?”
墨浩林本来就是出言试探,没想到她对南桥墨家的三位公子了解的如此清楚,不由暗暗点头。
看来,这个女娃和南桥墨家,还真的颇有渊源。
微微一笑,说道,“大公子早逝,浩林无缘结识,说的自然是二公子和三公子!”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听说,湖水墨家也是诗书传家,想来墨公子和两位公子是至交。可惜……”
话说半句不说,垂下头去,瞧在旁人眼里,就显出一些悲伤。
宋思明心中不忍,说道,“逝者矣已,十一小姐还是不要难过的好!”
谢霖也微微皱眉,说道,“本王当真是孤陋寡闻,这‘南桥墨家’还是第一次听说!”
连小静安王也是第一次听说,莫寒月小小女娃能说出南桥墨家几位公子来,自然证明她和墨家有很深的渊源。
墨浩林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微微点头,说道,“南桥墨家在泽州府名门世家中,也素来占有一席之地,可惜!可惜了!”
起身向莫寒月躬身一礼,说道,“浩林失礼,十一小姐莫怪!”
这么说,是对她的话已经认可?
莫寒月刚刚松一口气,就听他接着道,“今日你我虽在客中,可是也算有缘,十一小姐家学渊源,不知是擅琴,还是擅画,是否能让浩林一开眼界?”
虽然说,南桥墨家已经没人,可是声名仍在,墨家出来的女儿,岂能是寻常人家可比?
这是要从才艺上考较她这番话的真实性!
只是他话说的客气,对莫寒月的话并不质疑,只用一句“有缘”来带过。
谢霖微微挑眉,倒不阻止,也凝目向莫寒月望去。
虽然说谢沁一力推祟,但是他却实在不知道这小小女娃有什么长处。如果,她说的身世是真的,琴棋书画总会有所涉猎。如果不是……
自己兄妹一力为她承当,也得知道,她究竟有几斤几两!
宋思明却微微皱眉,浅笑道,“湖水墨家诗书传家,墨公子便以为旁人也和墨家一样,个个都是才子才女。不要说十一小姐小小年纪,就算是我,怕也会让墨公子见笑。”
宋思明在盛京城中素有才名,这话也不算托大。
墨浩林微微一笑,说道,“今日浩林与十一小姐一见,深觉相见恨晚,若十一小姐不弃,浩林先抚一曲,就当抛砖引玉如何?”
这么说,莫寒月不露一手,今日还真跨不过这个槛去?
谢沁微微抿唇,轻声笑道,“啊哟,我们虽然身在盛京,却也听闻墨三公子的才名,十一妹妹纵然家学渊源,又岂能和墨三公子相比,这不是让她出丑吗?”
听她这话里的意思,还是替莫寒月遮挡。
墨浩林眉端一挑,正要说话,却听她话锋一转,说道,“十一妹妹,你随意玩玩罢了,横竖都是自个儿人,不必当真!”
也就是说,只要莫寒月拔得响琴弦,拿得起纸笔,不管曲儿有没有调,画儿有没有形,都可以推说年幼,学艺不精。
墨浩林好笑,抬头向她一瞥,见她一双凤眸也正向他望来,不禁微微一笑,点头道,“这个自然!”
其实话说到这个地步,对莫寒月所说的身世已经没有几分怀疑。而眼瞧着谢家兄妹对莫寒月的回护,湖水墨家又万万不会和静安王府为敌,非得卖他们这个人情,认下这个“亲戚”。
只是就这样认下莫寒月,毕竟对湖水墨家的声名有损,总要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理由,也让静安王知道,也不止是因为静王府的干系。
这片刻间,莫寒月暗察形势,也知道避无可避,微微一笑,说道,“十一有幸,能聆听墨三公子一曲!”说着向墨浩林一礼,慢慢退回椅子中坐下。
也就是说,她答应墨浩林的提议!
谢氏兄妹见莫寒月淡定如恒,不禁对视一眼,倒也颇为期待。
墨浩林见她应的痛快,也微觉意外,转向谢霖道,“浩林客中,不曾带琴来,还要向小静安王借琴一用!”
谢霖笑道,“谢某一介武人,哪里会抚琴?这里虽是书房,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转向谢沁唤道,“沁儿!”
谢沁抿唇,含笑道,“还请墨公子稍等!”门外唤进丫鬟,说道,“你去我屋子里,将南檀香木桌子上的琴拿来!”
丫鬟应命退去。
墨浩林眸光灼灼,向谢沁一望,含笑道,“原来谢大小姐擅琴?”
谢沁连连摆手,说道,“不过是喜欢听那清灵灵的声音罢了,谢沁可不敢班门弄斧,还请墨公子不要为难!”
这话说的爽快直白,墨浩林忍不住笑起,说道,“谢大小姐说笑!”一边细细品茶,一边转话聊一些泽州府的风情,竟然再不向莫寒月多问一句。
茶换过三盏,才有小丫鬟回道,“大小姐,琴取来了!”
这静安王府的宅子好深啊!
饶是墨浩林出身名门世家,也不禁暗暗咋舌。
从前院到后宅,不过是取一张琴。而从谢沁的话里,也知道那琴就摆在当眼的地方。可是小丫鬟一去一回,仍然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可知这后宅到前院的路程。
谢沁忙将小丫鬟唤进来,摆放琴桌琴凳。墨浩林则起身,净手焚香,在琴后坐下。
丫鬟都退出去,书房里重又归于宁静,椅中的四个人,都静静的望着琴后独坐的墨浩林。
墨浩林垂头,见面前的琴琴身黝黑,底部却有两条细金色的流水断纹,不由微微扬眉,说道,“想不到曲水琴竟然在谢大小姐手里!”缓缓伸手,挑起一条琴弦轻轻一拔。
琴弦微颤,琴声悠悠而出,竟然带出些泉水的叮咚声。
谢沁见他认识这琴,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说道,“这是去年谢沁生辰,父王所赐,可惜谢沁只是粗通音律,倒是糟踏了这张好琴!”
墨浩林微微摇头,说道,“谢大小姐过谦!”阖眸微思,张眸向莫寒月扫去一眼,手指轻抹,琴声“叮咚”,一曲已琳琳琅琅的响起。
似清泉,似流云,分明是一曲琴曲,可是随着琴曲渐渐的深入,众人眼前,仿佛展开一副恬美的画卷。
这是……
莫寒月眉心一跳,抬头也向他望去一眼,但见他神情专注,似乎并没有留心自己的动作。
可是……
微微抿唇,莫寒月垂下眼帘,寂然默坐。
一曲既终,琴声渐隐,书房中的四人,仍然沉静在琴曲中没有回神。
墨浩林静坐片刻,才抬头笑道,“浩林献丑!”
被他一句话惊醒,谢霖当先赞道,“墨公子当真是神技,就连本王这不通音律之人,也如身临其境!”
宋思明出自书香世家,也是听的连连点头,说道,“墨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谢沁满脸敬佩,说道,“今日能闻墨公子一曲,当真是不枉此生!”
其实她在琴上,也下过不少的功夫,在同辈小姐中,也算出类拔萃,前话不过是自谦。
墨浩林微微一笑,说道,“三位谬赞!”转过头,双眸定定,望向莫寒月。
随着他的眸光,另三人的目光也齐齐落到莫寒月身上。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此曲失传已久,想不到能在墨三公子手中重现,十一感佩!”
一不赞琴技,二不赏琴曲,却一语点破这曲子的来历。
墨浩林眸中露出些赞赏,忙起身一礼,说道,“想不到十一小姐倒是此道高手!”
莫寒月起身还礼,抿唇笑道,“墨公子妄赞,其实不过是十一恰巧知道罢了,勉强成曲怕也不能,哪里敢称‘高手’?”
墨浩林微微失望,说道,“那么十一小姐……”
原就说好,这一曲琴曲是抛砖引玉,为了引出莫寒月展示才华。他自己爱琴成痴,刚才听她一口道出这曲子的来历,只道她也会抚琴一曲,哪知道她竟然说不是抚琴。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粗陋,怕也只有几个字还能见人!”转向谢霖道,“十一借王爷纸笔一用!”
现在这副身体虽然已经使不动十八般武艺,可是对她来说,最精熟的,自然是兵书战策,可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场合,又如何能够显露?
至于琴……
莫寒月更是想也不敢想。虽然说她并不是琴道中的高手,但她也知道,琴音与心意暗通,这里坐着一个墨浩林,她班门弄斧,出丑事小,如果被他听出息滔天的仇恨,恐怕又横生枝节。
想来想去,还只有她的一副字,既能不出丑,又能将真正的自己深藏。
谢霖又哪里知道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然藏着这许多心思,笑道,“书房虽是摆设,纸笔倒是现成的!”起身引着众人向桌案来。
宋思明、谢沁二人,一个相助辅纸,一个替她磨墨,莫寒月取笔在手,微一凝神,提笔写道,“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
四句古诗,一挥而就,笔意流畅,竟然是一气呵成。
谢氏兄妹只觉得她笔走龙蛇,不管是动作,还是字迹,都煞是好看,不禁连连鼓掌。
谢沁叫道,“想不到妹妹还有这么一手,当真令人惊讶!”
谢霖微微点头,叹笑道,“今日本王当真是大开眼界!”
前段日子,他只听谢沁口口声声赞叹莫寒月,又知道扶奕一事,是她屡出奇计,可是总想着谢沁等人不过一些闺阁女儿,见识不广,言过其实罢了。
直到今日,莫寒月从进书房面对墨浩林的淡然慎定,到此刻展示的才华,不知为什么,只觉得这小小女娃身上,有一股让人心折的力量,不自觉就会沉迷其间,想要瞧个清楚。
而宋思明出自书香世家,眼看着莫寒月书成,不由张口结舌,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十一小姐,这是要愧煞天下读书人啊!”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献丑!”将笔放下退开,不自觉抬头去瞧墨浩林。
墨浩林慢慢走近,向那字迹默视片刻,说道,“十一小姐的字不仅流畅挥洒,其间还透出几分凌利,倒不像一个女儿的字迹。只是……可惜十一小姐年幼,少一些笔力!”
莫寒月心头咯噔一声,不禁暗叫惭愧。
自己的上一世,几乎是半生戎马,跟着宇文青峰四处征战,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替他查看军报,再一一批复,生生将一个闺阁女儿,打磨成军中红颜,连一手字迹,也变的如男儿一样的刚强。
如果,不是自己现在这副身体太不中用,在她举笔时有些力不从心,恐怕这副字就会令人起疑。
心中怦跳,还没等她措辞掩饰,就见墨浩林微微摇头,叹道,“只是十一小姐小小年纪,又是回到相府,实在不该书这乡愁之诗!”
莫寒月听他并不深究,不由心头一松,说道,“方才闻公子一曲,十一一时感触罢了!”
墨浩林轻轻点头,回过身,向她深深凝注,一字一字道,“十一小姐,浩林虽未出仕,却也感沐皇恩,何况身后有整个墨氏一族的安危,断断不敢欺君!”
也就是说,不管你如何出色,终究你和湖水墨家并没有什么瓜葛。
莫寒月的心微微一沉,却声色不动,俯首道,“教墨三公子为难!”
谢、宋三人却大吃一惊,齐齐上前两步,唤道,“墨三公子!”
墨浩林微微摆手,也不等他三人的话出口,唇角挑出一抹笑意,淡淡道,“只是浩林与十一小姐一见如故,不知是否有幸,与十一小姐结为兄妹?”
“啊?”这一句话出口,三个要想求情的人齐齐怔住,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一时竟然回不过神来。
莫寒月却只是微微一笑,福身道,“十一求之不得!”话出口,心口一块大石才终于落地。
本来,不管自己展现怎样惊人的才华,短短时间,万万不能让墨浩林对自己当真如何看重。
而如今,她先是直言承情,让墨浩林看出她的诚意。其后,再略展才华,让他知道自己不至于辱没墨家的声名,才有可能在此事上,让他有退让的余地。
而不管湖水墨家在泽州府怎样的声势,墨浩林进京,在世家林立的盛京城却也只是举目无亲,孤身一人。
这也就是他投帖拜访静安王府的原因之一!
她借机点出“初回盛京,人地生疏”八个字,正是戳中墨浩林的心理,也就和她的处境引起一些共鸣。
墨浩林奉旨进京,既然第一个投帖拜访静安王府,断断不会是为了和静安王府为敌。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和自己为难。最不济,也是小静安王担下妄传谣言、混淆圣听的罪责罢了。
只是一番试探之后,没想到峰回路转,他竟然提出结为兄妹,如此一来,只要他认定莫寒月是他的“妹妹”,再也没有人能借那个传言说出什么。
谢霖一怔之后,瞬间大喜,鼓掌道,“不错!不错!想不到,一时错漏,竟然成就一段佳话!”忙唤丫鬟进来重摆香案,又一迭连声命小厮取酒。
虽然是喜事,可是牵涉到莫寒月真正的身世,谢霖命人瞒过前院里满堂的宾客,只将罗越、罗雨槐、叶弄笛等一些知情的人请来,做二人结义的见证。
罗雨槐等人自从莫寒月和谢沁来见墨浩林,就一直心神不宁,直到此时,才放下心来,见二人行过礼,忙上前道贺。
谢沁更是对墨浩林赞赏不已,说道,“墨公子虽不是出身将门,可是胸怀磊落,也是不世出的男儿!”
墨浩林含笑道,“谢大小姐盛赞,浩林愧不敢当!”
众人见他立在这许多公侯九卿、世家公子之间,仍然不卑不亢,不由都暗暗点头。
果然是大家出身,这周身的气势,可不是寻常人学得来的!
莫寒月却心中暗赞。这位墨三公子,当真不简单啊!
要知道,墨浩林是奉旨进京,宇文青峰既然把他召来,总不能赏一回花灯就打发他回去,入仕已经在所难免。
自己的身世,若是当真告到御前,虽然能令谢、卫两家栽个跟头,可是对他墨家却并没有什么好处。
如今这样一来,不但将那传言的隐患拔除,还趁机结识小静安王谢霖,靖国公府大公子罗越等一干盛京城中的后起之秀,令他轻易在盛京城中站稳脚跟。
真是一举数得啊!
在书房中饮一回酒,谢沁当先起身,含笑道,“后宅还有许多夫人、小姐,全靠嫂嫂一人照应,我们离开太久未免失礼,今日先请告辞!”
墨浩林连忙起身行礼,说道,“都是浩林冒昧!”
谢沁浅笑,说道,“能结识墨三公子,谢沁三生有幸!”侧头向莫寒月道,“妹妹不防再坐坐,我命丫鬟等你就是!”
虽然说,和墨浩林结为兄妹,是为了圆过那个传言,可是这短短的接触,莫寒月见他人品俊秀,举止有度,心里也颇为赞赏。
想着后园里那些夫人小姐们之间的事非,也当真头疼,谢沁这话正中下怀,轻轻点头,说道,“姐姐请便,妹妹稍后就去!”
罗雨槐也不耐烦应酬,抢着道,“我陪十一妹妹再坐坐罢,免得一会儿她要一个人回去!”
重要的是,这里剩下的都是一些公子,莫寒月虽然年幼,终究也是个女儿家,不便放她一人。
谢沁明白她的心意,“嗤”的一笑,说道,“你还怕十一妹妹走丢不成?”倒不勉强,与傅飞雪、叶弄笛等人向众公子辞过一礼,径直出书房向后园去。
罗越跟着起身,笑道,“我们离开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前头闹成什么样子,谢兄在这里相陪墨公子,我就越俎代疱,替你去前头招呼客人罢!”
谢、罗两家是通家之好,谢霖也不客气,只是含笑道,“那就有劳罗大公子!”
罗越含笑向其余公子招呼一声,辞过墨浩林,也出书房而去。
刚才还笑语声声的书房,这一会儿只剩下四个人,顿时显的寂静。
罗雨槐侧头向墨浩林一望,说道,“方才听谢姐姐说,墨公子一曲琴曲声动九霄,可惜我不曾听到!”
墨浩林失笑,说道,“谢大小姐过誉,罗五小姐千万不可当真。倒是十一小姐的字,倒当真令浩林倾佩!”
罗雨槐连连点头,说道,“想不到十一妹妹小小年纪,竟然写得出一手好字,当真是羞煞旁人呢!”说完又抿唇一笑,说道,“墨公子和十一妹妹已经是兄妹,怎么还唤‘十一小姐’?”
墨浩林听她提醒,恍然笑道,“浩林一时失言!”起身向莫寒月一礼,说道,“妹妹莫怪!”
莫寒月笑道,“既然是兄妹,墨三哥又何必客气?”坐着不动,笑吟吟瞧着他。
墨浩林礼行一半僵住,愣了一瞬直起身来,点头道,“不错,是为兄太过迂腐!”他本也是个洒落的人物,一笑回座。
谢霖笑道,“盛京城不比泽州府,虽然同是名门世家,却有半数出自将门,墨公子不必拘泥礼数!”转话问起一些泽州府的风土人情。
泽州府的名门世家,与盛京城不同。盛京城中的世家,大多牵涉朝堂,朝中荣辱,牵扯家族兴衰,也就有了许多的权利倾轧。
而泽州府的名门世家,多为文人墨客,性情高洁,对朝中的勾朋结党颇为不屑,就大多不愿出仕。
莫寒月上一世,与泽州府有极深的渊源,听着并不稀奇,谢霖却听的连连赞叹,摇头道,“盛京到泽州府,不过区区三百里,哪知道世家之间,竟然有如此大的区别!”
墨浩林微笑,说道,“盛京城天子脚下,物华天宝,自然不是泽州府可比!”
谢霖轻轻摇头,叹道,“若是盛京城中各大世家,也能如泽州府一样清褪,又哪里会有那许多的纷争?”
墨浩林扬眉,说道,“三年前,皇上登基,如今四海升平,大家只要齐心扶辅皇上就好,难不成还有许多的纠葛?”
谢霖冷笑一声,说道,“先不说半年前,短短一夜之间,莫、季两家就灰飞烟来,就是一个月前,泽州府一案,还不是牵动整个朝堂。”
墨浩林一惊,问道,“泽州府一案,皆因高坡杨家欺凌百姓而起,怎么和朝堂有所牵扯。”
原来是个书呆子!
谢霖轻轻摇头,说道,“高坡杨家在泽州府横行三年,泽州府知府睁一眼闭一眼,百姓有苦无处申述,为何墨三公子不早不晚,偏偏这一次为百姓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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