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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檬再一次见到贺旗涛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 也就是今天, 一同出现在律师事务所里。
有了离婚协议书在手,才可以去办理离婚登记。
陆檬看不到贺旗涛的表情,他戴着墨镜, 嘴唇抿成一条线,但是陆檬确定他没有看向自己这边, 始终望向窗外,等待律师呈上协议书。
离婚协议书
男方:贺旗涛, 男, 1984年08月16日出生,满族。
女方:陆檬,女, 1990年11月25日出生, 汉族.。
双方于2011年02月27日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因双方性格严重不合,无法继续共同生活, 夫妻感情已完全破裂, 现双方就自愿离婚一事达成如下协议:
1、贺旗涛与陆檬自愿离婚。
2、没有子女。
……
办理离婚协议手续于2011年8月27日
“如果两位对该协议书没有异议的话,请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律师推推眼镜,神色凝重。
陆檬见贺旗涛拿起笔就要签字,她却对页面上的第三条有异议:“等等!我不要生活费。”
贺旗涛顿了一秒,拨开她压住签名栏的手指, 斩钉截铁的签署大名。
他甩下笔,径直向门外走去,下一站离婚办理处。
“陆小姐, 这是贺先生的意思,生活费每月一号会存入你的账户,请签字。”律师见陆檬捏着笔迟迟不签,再看贺旗涛雷厉风行的态度,这场婚姻似乎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陆檬将一张纸巾压在眼底,她已经搬出了贺家,现在住在一家酒店里,每日躲在房中,拉紧窗帘,避不见客,心智仿佛被掏空了,悠悠荡荡像个幽魂。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着,陆檬的手指剧烈颤抖,怎样也无法在署名处写上一笔,因为当贺旗涛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的神经已然整个垮掉了,可是她又不能怪他心狠绝情。
毕竟在这世界上,没有谁应该为谁无怨无悔的付出,只有情愿不情愿。
同时,律师接到贺旗涛的电话,告知陆檬:贺旗涛已抵达办理处,希望陆檬尽快赶过去。
陆檬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这口气从唇边吐出都带着颤声……签吧。
当笔尖触及纸页的时候,往日的欢声笑语就此画上最悲惨的句号。
她也委屈啊!可是心底的苦心向谁诉呢。
一刻钟后
陆檬走下出租车,伫立在离婚办理处门前,腿上像栓了铅块,然而,她没有胆量跟许志希那个疯子博信用,只有离婚,才能拿回肮脏的视频片段,想到那些画面,她再也勇敢不起来。
每迈出一步,她的心便疼一下,但是这伪装出来的坚强及欢愉的解脱感,必须在贺旗涛面前完整呈现。
当然,这几天里她也想过坦白,但每一次设想之后的结果又大同小异——贺旗涛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宠爱她。因为这种事只要换位思考一下的话就再清楚不过了。如果贺旗涛在婚后与其他女人上床,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她会嫌他脏,唾弃他不检点的行为。唉,心中的裂痕显然是无法磨平了,好比那张被她亲手撕毁的结婚证,拼拼凑凑依旧失去了原本的鲜活靓丽。
不懂爱的时候,她挥霍贺旗涛付出的情感;懂得爱的时候,却没时间让她去弥补。
这就是命吧,不认都不行。
……
她走进门,工作人员已然在等待她的到来。
而贺旗涛没有摘下墨镜,更没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他双手环胸,微低头倚在休息椅前。工作人员唤了他好几声才把他从梦中叫醒。
“两位还要再考虑一下吗?”工作人员按照惯例询问。
贺旗涛用沉默给出肯定的答案。
陆檬则摇摇头,无话可说。
“咔、咔”两声之后——
陆檬捧着离婚证,白纸黑字,钢印为证,入库存档,从此,形同陌路。
贺旗涛顺手将离婚证塞入裤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檬注视他的背影,站立原地,等他走远了,她再选择离开。
可是,当她走出办理处大门的时候,发现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围在马路对面的一辆警车前。她知道那辆是贺旗涛的,因为车门上贴了一张卡通图案,是她在超市购物时抽中的安慰奖,当时偷偷摸摸把“粉色小花”贴在黑色的门把手上,引来贺旗涛的一阵不满,可他却没有命令她撕掉,还在她的逼迫之下说可爱。
“贺旗涛……”陆檬奔向晕倒在车旁的他,惊慌失措。
她蹲倒在贺旗涛身旁,拼命呼唤着他的名字,一手护住他的身体,一边取下他的墨镜。
这才发现,他的眼眶周围泛着黑青色,脸色也是差得不像话。
陆檬擦掉眼泪,不再像曾经那样自乱阵脚,首先拨打120急救电话,又从贺旗涛兜里车钥匙,麻烦围观的路人帮忙从车里取出外衣,随后,她不顾形象地倚靠车门坐下,扶起贺旗涛的肩膀,让他的头部靠在自己身前,将风衣盖在他的身躯上。静静等待急救车的到来。
一阵冷风吹过,凄冷的寒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发丝拂过贺旗涛憔悴的面容,令她好一阵心疼。
她紧紧环住贺旗涛的身体,不准任何人触碰她的丈夫,也不听取任何急救方案,甚至驱散看热闹的人群。她知道他没有生病,只是累了,心太累。
她俯下头,在他昏厥的这一刻,侧过脸颊,用嘴唇摩挲着他的额头,眼泪悄然地滑落鼻尖,无声的呐喊在心底炸开,又是那样的撕心裂肺。
……
医院急诊室里
“你是患者的什么人?”急救室大夫一边输入陆檬给出的患者身份证号码,一边询问。
“我是他……前妻。”陆檬的声音越来越小。
大夫推了推眼镜,说:“诊断结果出来了,你前夫没事,极度疲劳、饮食没规律、血糖偏低等因素造成了暂时性昏迷。估摸着至少有三、四天没睡觉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让他先在这睡吧。对了,你的脸色也太好,要不要顺便检查一下?”
陆檬哪有心情顾虑自己的身体,她的心头一紧,摇摇头,鞠躬致谢。
她返回病房,坐到贺旗涛身旁,伸出手,迟疑片刻,轻轻盖住他的手背。
他的手很冷,纵然处在暖和的病房里盖着厚厚的棉被依旧很冷,陆檬推开椅子,跪在床边,拢起他的手,往手心里一口一口哈着热气,互搓着她与他都不算温暖的手。
贺旗涛则是紧蹙着眉头,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四天了,自从他那天离开家,他就再也没回过那地方。可是,这不代表他心里没有她,他把手机放在通讯信号最好的位置,等待着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电话号码。困了,却不敢睡,生怕错过些什么,生怕那个没良心的女人找不到他,生怕她躲在角落里无助地哭泣。
然而,电池一块又一块地换着,强迫自己不停的工作,却什么都没等到。他真的不懂了,曾经植入骨髓的亲密,为什么顷刻之间可以化为乌有。
他不会像个女人似的掉眼泪,更不会纠缠不休,只不过,身体里的某个位置正在淌血,他无法治愈那道恣意扩张的伤口,只能等它愿意愈合的时候再愈合吧。
神通广大的母亲在贺旗涛迈进律师楼的那一刻已得知他们离婚的消息。贺旗涛没力气多做解释,贺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兴师问罪。都说母子连心,这话一点都不假,身为母亲,听到儿子用沉默做回答的时候,她便知道儿子心意已决。
……
不知睡了多久,贺旗涛终于在浑浑噩噩中醒来,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洁,一缕淡淡的银光射入窗沿,失去往日的柔和婉约,透着一股寒意。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会躺在病床上,也懒得去琢磨。他感到手背上压着沉沉的重物,侧头望去,是陆檬的头顶,那个被他抚摸过无数次的小脑瓜。
莫名地,触及到心底的一片柔软,他缓缓地抬起手,又停滞在她发帘的位置,攥成拳头,倏地抽回那一只被陆檬压住的手。
陆檬惊醒,见他醒来,嘴角挂着欣喜的笑意。
“饿吗?我给你买了米饭炒菜。”说着,她坐直身体,支撑着酸痛的双腿站起来,翻开饭盒发现饭菜已凉,又说:“饭菜有些凉了,我去买一份新的来……”
“不用。”贺旗涛翻身下床,穿好鞋子,走到衣架前抓起外套,疾步向病房外走去。
他不需要任何虚情假意的关怀,不管是生病还是遇上各种各样的麻烦,二十几年了,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冷了自己会添衣裳,饿了会填饱肚子,日后照样可以过下去。
“等等好吗?……医生说等你醒来之后做个血液化验以保万无一失。”陆檬追上他的步伐,展开双臂拦截。
贺旗涛不明白她又在离婚后表现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因为终于脱离苦海了?所以给予小小的回馈?
“你是我的谁?管得着我的事吗?”贺旗涛推开她的手臂,继续前行。
陆檬从心里上其实是受不了贺旗涛的冷然相对,他确实把她惯坏了,但是正如贺旗涛所说,她现在只不过是他的前妻,也就是毫不相干的女人了。
道理归道理,可她怎么能对贺旗涛放心得下,何况他从苏醒到走出医院大门只用了短短的两分钟,所以她很怕他身体吃不消导致再次昏厥。
贺旗涛不知道他的车停在哪,通过定位系统寻找,发现还在离婚办理处附近。于是他站在道旁等待出租车,却没注意到现在已是凌晨三点多。
陆檬站在相距贺旗涛五米外的位置,像个小受气包似的躲在广告片侧面,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受害者,还是一个无处伸冤的可怜虫。
贺旗涛的余光锁定在不远处的身影上,他不想去看她不想去管她死活,可问题是!三更半夜她不赶紧找地睡觉跟着他干嘛呢?
这时,一辆出租车闪烁着通明的红灯缓缓驶来,贺旗涛伸手拦下,打开后车门,朝陆檬的方向吼了一嗓子:“你!给我过来。”
陆檬以为贺旗涛终于愿意搭理自己了,屁颠屁颠跑过去,没想到贺旗涛一把将她塞入后车座里,嘭的一声合上后车门,又打开前门,在副驾驶前丢上一百块钱,继而旋身离去。
陆檬垂下落寞的眸,又在司机的再三催促下,叫司机一直开。
当车轮路过贺旗涛身旁的时候,她指挥司机放慢速度,急忙按下车玻璃,说:“晚上不好打车,等了那么久才来了一辆不是吗?一起坐好吗?”
贺旗涛抿唇不语,扬手轰赶。
陆檬锲而不舍地说:“你睡了整整一天滴水未进,随时可能再昏倒。”
贺旗涛蓦地驻足,完全不能理解当她指出对自己种种的不满之后又跑来惺惺作态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看她几天来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特有成就感是吗?!
“贺旗……”
“滚!我不想再看见你。”说着,贺旗涛掏出警徽面朝出租车司机展示:“警察办案,请你立刻提速开走,谢谢合作。”
出租车司机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怠慢警方执行公务,一脚油飞出几百米。
陆檬呆滞地坐在原位,被他一个“滚”字镇愣了,突然,她扒在车门前,哭着向车尾方向喊去:“你叫我滚我滚就是了,不过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一点都不想滚!——”
贺旗涛听不清她在喊什么,只听到夹在喊声中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他一手压住胸口,一股烦乱的气流堵在心里发不出、咽不下,撕咬着五脏六腑,他蹲在道旁大口呼吸,猛捶心口制止痛楚的蔓延,却依旧无从释放,无从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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