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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夏弯身捡起报纸,看了一眼,正视田莉莉的双眼,笃定地回:“这不是我。”
什么乘客,那两人才是挟持她的凶犯。
她不跑等死吗?
“你!……”
“算了莉莉,我来处理。”宗海晨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向着哪一方。
田莉莉则是心急如焚,且不说报纸上所刊登的恶意伤人者是不是这女孩,可她接近故宫博物院院长的儿子总是事实吧?!要说这穷丫头误打误撞碰上宗海晨是巧合,那么当她得知他是家世显赫的官二代之后,还会不为所动吗?
商夏深切体会到田莉莉对自己的蔑视,就像她们第一次在停车场交谈时的情况一样,田莉莉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她。
宗海晨见二人僵持不下,暗自吐口气,抓起外套,又帮田莉莉拿起坤包,像哥们儿那样,捞过她的肩膀拍了拍,随后不等田莉莉再说点什么,已被宗海晨带出家门。
电梯里,田莉莉耷拉着脸愀然作色,宗海晨则对着她做鬼脸,本想把她逗笑,却换来田莉莉更感心痛的忠告:“那女孩迟早会给你惹上麻烦,你可以认为我小肚鸡肠,但凭女人的直觉,你会在她身上吃到闷亏。”
“莉莉……我和你,”宗海晨敛起笑容:“咱们认识太久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但是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我跟小瓷儿什么事都没有,她是好是坏更不关我事儿,我的确打算把她安顿到其它地方居住,毕竟工作室里放着属于国家的文物,我可不想当千古罪人。”
宗海晨没有说笑,正因为他注意到小瓷儿在鉴赏古玩时的神态,就像看待情人,眼球会发亮,那是由内而发的热爱。反而让他提高了警惕心。
听他这么一说,田莉莉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但是另一个打击又让她感到无比惆怅,她羞赧地垂下眸,不自觉地扣着手指,吞吞吐吐说:“海晨……既然都说开了,我也不在乎在丢脸一次,反正咱们都老大不小了,”她不自然地推了推金丝镜框,“这些年我不是没想过放弃你,男朋友也交过几个,可你也看到了,交往不到三个月就得吹,不如咱俩试试看……实在不行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
“不可能的莉莉,你看哪个跟我分了手的女孩还能成为朋友?甚至偶尔撞见了还得瞪我两眼,有爱才会有恨,否则就是不疼不痒的瞎混。”宗海晨从不混淆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友情。他既然想与田莉莉做一辈子朋友,就不能随随便便跨过已设定好的界限。
“你这是彻底的……拒绝我了?”田莉莉不想在宗海晨面前失态,却克制不住溢满心头的委屈,眼泪诉说的,永远是无法用言语去表达的无力感。
宗海晨单手插兜,抿了抿下唇,算是默认。他真的不想伤害田莉莉,但是有些话不说清楚势必会造出更大的伤害。
细碎的啜泣声蔓延在促狭的电梯里,宗海晨迟疑片刻,缓缓地抬起手,用拇指拭去她眼睛的泪:“莉莉,我不想说什么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之类的话,但你在我眼中的确就是妹妹,你既端庄又漂亮,走得是小资情调,你再看我,生活没规律,最常出入的地方是古墓,我们根本没有交集点。非常抱歉。”
宗海晨奉上歉意的笑容,如果换做其他女人他不会解释这么多,正因为田莉莉在他心中的分量并不轻。
田莉莉明白他想把伤害降到最低,但是他越是表明心意越会令她难堪。
两人默默地走到停车场,田莉莉在打开车门前,勉强地扯起一个笑容:“我没事儿,今晚……自当我没来过。”说着,她坐上驾驶位,一脚猛油开出公寓大门。
开启广播,车内萦绕着一首悲伤的情歌――不能放纵爱你,就放过自己……我恨我爱你,只因为你是你。我恨我爱你,你有数不完的坏脾气。我恨我爱你,我更恨自己不争气。
倏地一个急刹车,她趴在方向盘上,失声大哭。
爱情可以成为制造幸福的甜品,也可以变成懒肠破肚的□□。没人能预知下一个瞬间的感觉,是祝福还是憎恨。
宗海晨,我爱了你这么多年,却换来一句没有共同语言?……很!好!
另一边,宗海晨正在目送田莉莉离开,却见她忽然地将车停在路中间,他刚欲走过去看看,没想到田莉莉再次踩下油门,只留下一串愤怒的车尾气。
宗海晨长叹一声,拖着疲惫地身躯返回家。
商夏见他脸色很差,关切地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放水洗澡。
宗海晨则是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看得商夏心里发毛。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那个伤人逃逸的女人真不是我。”商夏确实是在睁眼说瞎话,但是她有不可说的苦衷。
她眼中转瞬即逝的慌张岂能逃过宗海晨锐利的眼睛。
“我生平最痛恨骗子,任何一种欺骗都是骗。是或者不是,机会只有一次。”鉴定工作接触最多的就是骗子。为了钱,可以声情并茂的捏造一段“野史”;为了钱,可以趴在疑似古墓的坟头前“认祖归宗”。为了钱,盗墓贼无所不用其极,将原本完整的文物杂碎,再拿着支离破碎的残片漫天要价!
扯远了,宗海晨轻甩了头。
商夏望向他严肃的神情,她的心不禁颤了下,但是她很快恢复常态,不以为然地笑起来:“你这是怎么了?是我、我会承认,又不是杀人。再说,我和你一样,也是通过照片来判断是不是自己,看着确实有点像,可我什么都记得了你叫我承认什么啊?”
商夏捏起打印报章,站到沙发上,将图片人物放在自己的侧脸旁边:“算了,反正我说失忆你也不信,你自己对比好了,如果你认定就是我,把我送到公安局去。”
“激将法对我不好使。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吧?”宗海晨信步上前,抓过报章,指向打印照片上的女孩的眼角,指向一颗肉眼几乎无法辨认的泪痣,然后,指尖点向她位于眼底左下方,同样的一颗小泪痣。
商夏心中一惊,不愧是鉴定师的眼睛,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她在表面上必然不能显露分毫,于是,她故作好奇地看过去,继而惊诧地瞪大眼:“咦?……难道真是我?!”
当宗海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就认出是她,何况他前天才亲眼见证她的武术功底。至于没有由着田莉莉将她带走,他也不知道处于什么心理,也许是因为他刚刚对她有所改观吧。
“现在呢,你不如假装忽然想起点什么,然后顺理成章地交代清楚。”宗海晨一转身坐到沙发上,正色道,“陪你玩几天得了,别再侮辱我的智商。如果你只是没地方住,或者身上背着刑事案想避避风头,只要讲清来龙去脉,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但前提是,你不能再骗我。”
她的表演其实很完美,但是架不住年纪太小,定力与城府都不够。
正因为她还具有无法掩饰的神态,所以宗海晨认为她的本质还没坏到极点。
商夏小幅度地移了移眼珠,悠悠地坐在宗海晨对面的茶几前。她迎上宗海晨锐利的目光,微微地垂下睫毛,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说:“好吧,我承认我的记忆已经恢复了,这照片上的人就是我,那两人不是什么无辜的乘客,而是人贩子,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愚蠢,为什么会相信他们的鬼话,真的不想告诉你,很怕你嘲笑我……”
“好,这理由合理,但不合理的是,逃走之后你为什么不报警?反而辗转来到北京?”宗海晨虽然只是扫了一眼报纸,但是重点一点没落下,那趟火车开往南方。
“我不敢,也没有身份证,我怕警察把我送回老家,如果那样的话,全村的人都知道我不是外出打工赚钱,而是被人拐去山里给疯子当老婆。我听那些旅客说北京好,我就一路打听一路走,能搭个顺风车就搭车,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到了北京。”
缓缓地,商夏跪在宗海晨的膝盖前,宗海晨的神情则是波澜不惊。
“我生活的小村庄跟你们大城市不一样,流言蜚语一定会逼死我的!何况我父母也不在了,求你了宗海晨,千万别把送回去可以吗?求求你……我给你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只要你肯收留我……”
话音未落,商夏欲弯身磕头,宗海晨快一步推起她的肩膀,平静地说:“什么年代了,我一不是你的长辈二不是你的恩人,还兴下跪磕头这档子事儿?”
联想到她最初的穿着打扮,两条麻花辫,手工缝制的粗布小棉袄,还有大块落小块的补丁。
但是,这些因素并没有完全影响宗海晨的思路,他又问:“既然如此,你怎么会舍得把价值十几二十万的扳指送给我?”
“说出来你肯定会笑话我,我所生活的地方根本花不到钱,我对钱也没什么概念,因为我们村主要靠打鱼捕猎为生,所以我擅长使用长矛、飞刀之类的抛掷型武器。”商夏索性将宗海晨肯定会问到的下一个问题一并解答。
宗海晨缓慢地眨着眼,目前听起来像那么一回事儿。
“村名有吗?”
商夏抬起眸,摇摇头:“我们全村人口不足百人,全部姓商,故此得名商家村。”她紧抿了下嘴唇,又说,“还有一个原因导致我不想再回去……老村长要把我嫁给四表哥,万一近亲结婚生出个傻孩子怎么办?”
哦,拐到山里给疯子当老婆,留在村里就要嫁给近亲生傻娃?
虽然听着有些离谱,但实际上在许多贫困落后的地区属于屡见不鲜的真实现象,生活在那些地区的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有电,更别说家用电器,住木屋掌油灯。都市人一分钟都无法容忍的状况,对他们而言恰恰正常。
似乎所有的疑问,就这么说通了?
“商?……”
“商夏,我在夏天出生。”她腼腆地笑了笑,轻吐口气,幸好她早已准备好这一套完整的说辞,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并且,暂时隐瞒了姓氏。
“纹身?……”
“那个噢,我是真不知道,是我过世的爷爷给纹的,等着你揭开谜底。”这句是实话。
“你们村在哪个省份?”
商夏故作为难地拧起眉:“我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村庄,也没办过身份证,我一直认为别村的生活状态与我们这里完全相同,直到偶遇几位迷路的探险者,见到他们开的汽车以及照相机、电脑等电子产品,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井底之蛙。再之后,我便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总趁着打猎的时候往远处跑,后来遇到人贩子,又听信了人贩子的花言巧语,最后,就是你从报纸上看到的那一幕。”
听罢,宗海晨思忖不语。
如果他不是从事考古、鉴定工作,八成一句都不相信。可他偏偏就见过类似的地方,还不止一两处,因为,能够完整保存下来的文化遗址,通常就在最落后最贫穷的原始村落。居民见到考古队员就像看到外星人似的。
商夏暗自祈祷,一定相信我,我商夏对天发誓,虽然这算不上善意的谎言,但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如果硬要说成是伤害,也要怪你的父亲强人所难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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