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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归云苑里一片愁云惨淡,钟家所有人都还在恍恍惚惚中,没人把这判决当回事儿,都觉得那就是做了场梦,一场非常不真实的梦,谁也没有真正意识到他们要搬离归云苑。
玉影看着钟家的这群人,第一次处置这样的事情,就觉得挺有意思的,人世间的生老病死,人情世故,既复杂又简单。
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实在是觉得他们玷污了她的归云苑,要尽快让他们离开。
青烟去唤了钟旭阳和钟铭城父子二人,让他们到钟旭阳的书房里说话。
钟旭阳心怀忐忑,那个管家说三天搬离,三天,真的要搬吗?钟铭城心里憋气得很,三天搬离,哼,就不搬他们又能怎么着。
钟旭阳还是拽着不情不愿的钟铭城在书房里等着。
很快,玉影身后跟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来了,玉影并未进入书房,而是让老人自己进去,“钟四旺,你自己的子孙,自己去教育吧,三天之内,必须全部搬走,我新买的下人要入住,要腾出房屋来”。
“是,小姐,老奴明白”钟四旺内心一片悲凉,这些不争气的子孙,就算安安心心做小姐的下人也比普通人强上百倍,如今整个钟家要被小姐抛弃,他们今后该以何为生,这么多人口,吃喝拉撒全是钱,钟家这么多年毫无基业,所有的收入来源一是每月靠蕙通牙行送来的钱,二是原老家的土地出租的收入,一大家子发展到现在上百口人,连个秀才也没出过,也没置办其他产业,往后搬出归云苑,日子该怎么过哟。
钟四旺在主院的日子其实很简单,外面发生的事他都一清二楚,一旦出了主院,他就会和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一切顺其自然。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未跨出主院一步,那些妄图打主院主意的人也都是被他吓走的,比如那位偷卖主院东西的人,就是他撒的药粉使其浑身发痒,直至死亡。
给当家人主院的钥匙,其实也不过是一种策略,让活人管活人,以家长的身份辖制,总好过被一些传说和鬼怪吓唬,给钟家人一种错觉,主院随时可以进,但没必要,不值得,再后来,不愿意,到最后直接忽略,让主院成了废院。
钟四旺胡须遮住了脸上的表情,看到端坐于屋内的不屑子孙,他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说。
“请问,您是……”看着他一把年纪,还精神矍铄的样子,钟家父子不知对方来历,自然端起几分尊重。
“你们真想知道我是谁?”钟四旺思索着开口,要说服他们搬家,还得要从自己的身份说起,可这两蠢货不信该怎么办呢。
“不知前辈该如何称呼,晚辈也好见礼”父子二人齐齐见礼。
“你们钟家是从何时住进归云苑的,你二人可知”钟四旺在慢慢地想着怎么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实在是太久远了,就算说得清,也未必能说得服,唉,真是难。
钟旭阳掰着手指一代一代地往上数,几百年,一个朝代也不过十几位皇帝,一个家庭也差不多,不过十几位当家人,且族谱有记载祠堂有牌位,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但突然间被人这么问,一时竟然答不上来。
“不记得是吧,我来替你们回答吧”钟四旺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钟铭城赶紧倒了杯茶递过去。
“大宋朝理宗年间,你们的祖先钟四旺离开老家到蕙城谋生,因无长技,只得卖身给大户人家为仆,买他的人家很简单,只有一位主子,主子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两位得用的下人,都是十八九的年纪,主子基本不管府中下人,给的月钱也多,主人少,事情就少,钟四旺负责看守大门,其他还有几人做饭修剪花木洒扫等,总共也就十二人,端宗初年主人家有事要外出,因着钟四旺老实本分,就嘱托他守好归云苑,尤其是主人起居的主院”
钟四旺喝了口茶,又赶紧吐了出来,这茶实在难以入口,这些年用着好东西,把自己也养成了金贵人了。
“这钟四旺啊,他太贪心,主人家的吩咐是让他守好主院,其他人愿走愿留都随意,主人会安排人每月送银子来,于是这钟四旺将第一个月送来的银子给贪下了,你们想啊,谁家不是因为贫穷过不下去了才来给人为奴为仆的呢,没了月钱,其他人很快就离开了。
钟四旺欢欢喜喜地将自己在老家的兄弟妻儿接来归云苑,他自己则谎称要跟随主人外出就直接住进了主院,从此再未踏出过主院一步”
“他的儿子在归云苑长大,虽然父亲不在,但每月都能收到一笔银子,他们一直以为是父亲让人送回来的,后来儿子娶妻,又生下孙子,到现在,钟家人子子孙孙在归云苑已经三百多年了。”钟四旺看看钟旭阳和钟铭城,看他们能不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很显然,自己的基因不行,父子两个都是蠢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能反应过来。
“那家祖为何不出主院,明明守着妻儿,为何不相见”钟铭城就抓到了这个重点,不甚明白。
“因为主人走时答应他,进了主院就不要再出来,在主院里可以得到很多人一生都在追求,却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是什么?”钟旭阳赶紧追问,他也曾进过主院,但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是什么呢,起初我也不知道,最初只是因为赶走了其他人的愧疚和守着对主人的承诺一直坚守在主院里,到妻子死去,又到儿子死去,他突然就明白了,你说那是什么?”
“是什么?”钟铭城还是没明白,但老祖宗这段秘辛是他们都不曾知道的,特别感兴趣。
“还不明白吗,那老夫继续说”他捋了一下胡子,真是蠢死了,难怪主人一回来就要赶他们走,唉,叹口气,接着道,“那时,我看着镜子里自己也渐渐老去的样子,和他那个已经老太龙钟的儿子无异,可是他无病无痛,精神和年轻的孙子一样好,我突然就明白了,住在主院里,人会老,但老得慢,而且老而不衰,明白了吗?”。
“不可能”钟铭城大喊一声,钟四旺赶紧去捂他的嘴,“小祖宗,可小声点吧”。
“那您是如何知道的”钟旭阳也没想明白,当然也不信,他只是没有钟铭城那么冲动自信。
“因为我就是钟四旺啊,”钟四旺痛心地看着眼前的不屑子孙,自己的好日子,钟家人的好日子到头了。
“您说您是老祖宗,这,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呢”钟铭城是绝对不会信的。
“现在你相信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人回来了,他抛弃了我们钟家,三天之内你们得赶紧搬家,我也要跟着你们一起离开归云苑了,我也被主人抛弃了”。
说到搬家,钟铭城就冒火,“不搬,她凭什么让我们搬,府衙断案不公,我要去喊冤”。
“唉,真是蠢才,到现在还没明白”钟四旺又叹了口气,“你道因何会去府衙断案,主人要你们搬走,法子多的是,那是给你们留着生路,留着面子呢”。
“可这样搬走,我们哪里还有什么面子,让孩子们今后如何抬头做人”钟旭阳似乎有点信了,但不全信,就是不想搬走。
“你是哪儿来的疯老头,定然是被他们买通的,在这儿唬人,赶紧走,赶紧走”钟铭城一听让搬家,什么也不顾了,这么荒诞的故事,谁信谁有病。
“噢,对了,你二叔家的钟楷钟柏被扔去荒郊了,现在找回来了吗,他们想看不该看的东西,眼睛瞎了,留着他们一命,那是主人仁慈,你们要找死,神仙也难救,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你们得给我养老,咱们老钟家的运道,尽了”钟四旺知道结果就是如此,也不能强劝,突然又想到什么,说道,“你们真不想离开还有个办法,那就是伏低做小仍做归云苑的下人,反正小姐刚来也缺人手”。
他也知道,小姐缺人手,可也只需要十几人,其他人还是得搬走,唉,难咯。
搬家,怎么搬,三天时间去哪儿找一处宅子安置这么一大家子人,钟旭阳很苦恼,钟铭城却在想钟楷和钟柏的事,难怪今天没见着这两小子,竟然被扔到荒郊去了。
钟四旺走出了书房,他知道离开了主院,他会迅速衰老下去,然后离死亡也没多少日子了,他觉得这人世也活够了,虽然得了长生,可困在一方宅院里,那样的长生也没多大的意义,趁着还能活动,他要去逛遍蕙城,去喝花酒,去购物,去快活,去把人生几百年没享受过的都享受一遍,然后找处安静地方,悄悄死去。
他为没能说服中旭阳和钟铭城而愧疚,但有什么办法呢,他尽力了,他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也不是能说会道的人,没有办法呀,尽力了呀。
“小姐,奴才尽力了”钟四旺给等在门外的小姐行了个大礼,然后就大踏步向归云苑外走去。
看着钟四旺离开的背影,再看看从书房里出来的父子二人,玉影轻笑一声,“你们还是尽快去找宅子吧”。这话说得多温柔,多没有杀伤力啊,可是钟旭阳就是听出了威胁的意味,等他们离开后,才对着儿子说,“铭城,咱们认命吧”。
“爹,难道你真信他们说的”钟铭城好不甘心啊,可内心也动摇了。
“正如老祖宗说的,信不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不能再住在归云苑了”他叹口气,“难道你愿意伏低做小去伺候人,真给人当下人去”。
“不可能”当然不愿意,谁会好好的大老爷不做,去给人做下人,钟铭城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唉,去找你岳父和你外祖家帮忙,明天一定要帮咱们赁一处宅子,你二叔他们家让他们自己解决,咱们也没能力管了”钟旭阳毕竟年长些,看得清形势,如今耍赖也解决不了问题。
不管这个钟四旺是不是那个钟四旺,这家主人他们惹不起,人家敢三个人来拿回祖宅,那就说明没带怕的,不甘和不愿都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