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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是一种旋律,一种热烈、奔放、急促的旋律。少年是一段鼓点,一种向阳、欢欣、生长的鼓点。
燥热,汗水,困意,想着事情的少年。
空调细微的轰鸣声略微增添了教室里的吵闹。
晚上六点半,班主任到教室守自习,一直守到七点上晚自习。负责倒垃圾的两个人提起大垃圾桶慢慢悠悠的走出教室。
“安腾,你们清洁是怎么安排的?”田尘看了一眼黑板上安排清洁的那一栏。谁扫地,谁拖地,谁倒垃圾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哦,这个啊。”安腾回答,“违纪的就罚做清洁。迟到啊,或者被罚了都这样。”
“没分什么清洁小组吗?”
“没。”安腾想到这里突然笑了笑,“尘哥你是不知道,我们这清洁已经安排到高三了。”
“?”田尘看到安腾笑了下,他也跟着笑。
“也就是说只要你不犯事,到高中毕业你可能都不用做清洁。”
郭子明现在坐在讲台上看着手机,可能无暇顾及田尘和安腾最后一排的讲话,也可能没听到。晚自习铃响,物理老师带着一摞卷子进来。看到老班还在教室,他退出去,抬头看了眼班级牌,对,十二班,又进来看着郭子明。
“今天你来上吗?”
郭子明看了下时间,“哦,忘了。”
“去。”物理老师“华子”拍了老班一下,两人好像就这样完成交接。
李友华,一个才三十五岁却已秃头的物理老师,但是他还没把地中海亮出来,他戴了假发。
这件事时常被学生们津津乐道。
他一坐下来,宣布自习,复习明天的考试科目。而他,这位责任心满满的老师要负责改卷了。
“哎呀,你们这次物理考得不是很理想嘛。”
他经常一边改卷一边跟学生们唠嗑。
教室里很多人一边复习一边陪他唠嗑。
“这次很难啊。”有人说。
“难吗?明明都复习过的。”他说,“选择题第二题是不是讲过的模型?大题是不是强调过的?”
“但是不会啊。”坐在前排的韩炬桐说,他算班里成绩好的一批,基本在前三左右,同时也是地理课代表,因此对地理老师也就是班主任郭子明关系比较好,常常“以公谋私”被大家冠以“太子”称号。而且,他好像跟每个老师都混得很熟,兄弟关系的那种熟。
“叫你们暑假复习复习,复习到哪去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改完的卷子翻到下面。“改到现在,最高分五十九,差点六十。”
一群人把头转到第二排的一个人身上,物理课代表刘璐,是个女生。
“不是璐璐。”物理老师说。
悬念还未揭晓。
老师经常念叨,考完试之后不要对答案。安腾一直贯彻这一点,他从来不在大考的时候对答案,不过开学考试在他心里算不上大考。所以趁着晚自习桌子拼了回来,安腾悄悄问尘哥,“物理答案你知道吗?”
田尘摇摇头。
“我这儿有。”安腾拿了一张小纸条过来,一看就是那种着急需要纸,在草稿纸上随便撕了一块下来。
“你哪来的答案?”田尘问。
“他们网上搜到的。”安腾用手肘压着纸条,把它移到田尘桌上。
田尘一边眯着眼,一边拿过纸条。
“AddcbAA、Ab、Ac、bcd、Acd。”
前七道单选题和后面四道多选题的答案是这样。
田尘的反应跟安腾想象得差不多,没有反应。
在安腾眼里,田尘这种高冷范不会对这种事情太上心。
“第五题错了吧。”田尘冷不丁地说出一句。
“啊?”安腾掏出卷子,“哪错了?”
田尘在纸上写了几个公式,“你把数据带进去,解一个三元一次方程,答案是A。”
“啊?”安腾越来越搞不清状况了。“那岂不是说单选题没一个选b是吗?”
“怎么了,很正常啊。”
“不正常啊。”
田尘没有与他继续争论,把纸条还给他之后就复习自己的去了。
“诶。”讲台上正改卷子的李友华小小惊讶了一下,“有个八十分的选填,全对但是最后大题没做。谁啊,没时间了吗。”
他没有过多关注,把卷子翻到下面,继续改下一份。
这句话刚出口,教室里哇声不止。
“嘘——”李友华提醒道。
“我草,谁啊这么牛逼。”韩太子小声说。
“别到时候成绩出来了是你。”李乾坤反驳道。
“绝对不可能是我。”
“别装了。”
教室里都在讨论这个神仙是谁,最后排的安腾算完了数据,真是选A。
他撇过头,把写着答案的小纸条传回去,顺便问,“第五题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答案出处”刘元浩又重新拿手机扫了一遍,然后对着安腾比划了五根手指头,然后又比了一根。
意思是,第五题,第一个选项。
安腾在心里喊道尘哥牛逼,又想那个八十分的是不是尘哥的。
转头一看,田尘已经趴在桌上了。不是睡了,就是趴在桌上,头偏着然后看书。
“尘哥,你后面大题为什么不做啊?”安腾问。
“不想做。”田尘回答。
“那意思是能做咯?”
尘哥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撑着脑袋压着书,另一只手拿笔。
“上自习呢,别讲话。”他说。
明天是考副科,化学和地理。
这几年新高考,3+1+2。
第一堂课下,很多人就围到讲台上看改卷。
“下去。”李友华说道。
结果只有寥寥几个人下了台。
“看什么看,看了你们也考不了八十分。”
教室外面,天才刚刚暗下来,安腾把田尘拉到了走廊上。
高二这栋楼夹在高一楼和高三楼中间,风景只能看到操场,一到晚上操场不开灯的话就是漆黑一片,没什么好看的。
“尘哥,你平常打游戏吗?”安腾问。
男孩子的话题永远离不开几个东西,游戏、运动、爱情。
“一般。”田尘说,“平常上学不怎么打,也就放假玩玩。”
“玩什么游戏?”安腾问。
“都有,我觉得你玩过的我都玩过。”
杨轩插入两人之间,“腾哥,上厕所吗?”
被杨轩这么一说,安腾有点感觉,“走。”
田尘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不去。他一个人趴在栏杆上,望着楼下的大树,树上结的果子早已熟透,有的都掉到了地上。
他觉得这里的夏天跟他往年度过的每个夏天也没什么不同,炎热、吵闹、漫长。
走廊外的空间原本很宽敞,但是因为开学的原因,很多人把书都暂时放到了走廊外。教室当做考场,很多同学柜子里装不下平常的书之后便会把书放在走廊上或者办公室里。
平常本就拥挤的小走廊会变得更加拥堵。
黑夜来得快,至此看不见远边的云彩。
田尘回到教室,看到一群男生抱在一起,围着打闹。很正常,就连安腾上完厕所回来,看到几个人在一起叠罗汉,也忍不住加入了上去。
就想看看他们能撑到第几个人的时候垮下。
徐浪在叠罗汉的最下层,眼看快要倒下,连忙有几个人上去扶稳,直到上课铃响,这场小小的游戏才结束。
田尘看到满头汗的安腾,对自己保证绝对不会跟他们一起玩这种游戏。
小华继续改卷子,学校的时间不言而喻,一直想着的时候会很慢,当沉下心来做另一件事,却又很快了。
“要吗?”田尘递过来一块饼干。
“你到底有多少啊。”安腾接过来问。
“就一小袋子,不过今天我没怎么吃。”田尘说,“但是放到明天的话饼干会潮。”
“哦,懂了。”安腾点点头,“你问问他们吃不吃?”
尘哥在心里给安腾打上直男的标签,但还是笑盈盈的把剩下的几块饼干拿给安腾,安腾又问其他人吃不吃。
晚自习三节课,小华总算是改完了卷子,临近放学,也是教室最骚乱的时候。
这个时候安腾就非常想念他的初中物理老师,他说“我们提前五分钟上课,提前五分钟下课,方便你们抢车抢食堂。”
但是到了高中这种老师就少了。
田尘没准备去抢车。
“尘哥,一起吗?”安腾问。
“嗯。”
放学之后的人潮里,学校大功率的路灯都照不完整个大路,总会有人在阴暗的地方。
杨轩挤到他俩旁边,指着操场那边没开灯的地方问,“看得清吗?”
“看得清。”安腾说,“就有鬼了。”
“怎么了?”田尘望去,“就两个人在那。”
“我擦,尘哥你视力这么好?”杨轩问。
“一般。”田尘语气平静,“所以那边怎么了。”
“熊江东和他女朋友。”
“昂。”安腾不知道是不喜欢这种话题,还是单纯的不屑,“怎么了?”
“他俩一个住校一个走读,决定今晚在学校看看月亮。”
田尘此时望向天空,“今天也没月亮啊。”
“尘哥这你就不懂了。”杨轩笑着说。
“是是是,你懂完了。”安腾推了他一下,意思是,别来打扰我们。
放学的路上时常会有牵着手的小情侣,也有夜间来学校对面那条街摆摊的。
“尘哥你谈过没?”安腾问。
“没。”田尘说。
“真的白瞎了你这张脸。”安腾凑过来戳了戳田尘的脸,“没女生来找过你吗?”
“有啊,我不想谈。”田尘耸耸肩,“那你呢?”
“我也没。”
夏天,夜风捎了对面摊位的香味过来,田尘站在安腾旁边,却没闻到那些味道。
他闻到的是一种更吸引他的味道,一种沐浴露,花露水,汗水的混合味道。
“安腾,你想谈吗?”田尘在他们快要分离的那个路口说道。
“想是挺想的,但是没人来找我。”
两人越说越远,直到最后的距离不得不说再见。
田尘回家,打开门。老旧的地毯上放着一双皮鞋,他很熟悉,也很开心。
“小爸!”田尘喊道,他把鞋子脚后跟脱掉,胡乱的踢掉鞋子。他经历了那么多年岁,却一直把孩童的自己藏在心里。
卧室里走出来一个男人,比田尘他爸看起来小一些,身上还穿着正装,像是刚开完会又或者出席什么重要的场合,匆匆赶回家里的样子。
“诶。”他答应了一声,张开双臂。
田尘想了想还是没有抱上去。
“怎么不抱了?”他问。
“长大了嘛。”田尘笑着说,“爸呢?”
“他还忙呢。”小爸说,“我回来看看你,顺便把我们家的东西搬过来。”
他说着展示了一下他收拾家里的成果。
“这两天还适应新学校吗?”他问。
“挺适应的。”田尘勉强回答。
“我和你爸高中都是在这读的。”
本来在田尘心里地位不高的川中一下子又高大起来。
“要吃宵夜吗,我给你做。”小爸说。
“不用。”
晚上的强风吹着树梢,尽管快接近立秋,但这里的天气正是热的时候。树叶被风卷起,一直很想知道叶子的离去,是树的不挽留,还是风的追求。
昨天刚热闹的班群今天又冷清了下来。
或者只有主群是冷清的。
一个班总不只会有一个班群,男生们自己拉了一个,女生们拉了一个,几个关系好的自己也会建群。
此时的安腾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尘哥的头像上,他突然发现,这张照片,放大到已经显得模糊之后,能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看见自己。
田尘给安腾前几天发的开学感慨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他立马开始浮想联翩。
一个新头像,就开始做阅读理解,他坐在身边,却好像隔着一个人间,他什么都没做,却成了心里最在意的。
鲸鱼:尘哥,能跟我说说你之前生活的地方吗?
田尘刚洗完澡,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回消息,另一只手拿着吹风机。
溪流:哪?学校还是家。
鲸鱼:都说行不行。
溪流:之前那地方,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学习氛围很重,你们这我感觉大家都很放松。
溪流:还有食堂真的很难吃,我吃不惯。
安腾噙角盯着手机屏幕。
溪流:草。
鲸鱼:?
田尘发过来一张照片,是他的发型。
光顾着跟安腾聊天,头发已经吹得炸毛了。
安腾默默把照片点了保存,下一秒田尘已经撤回了,他在心里暗自庆幸。
溪流:你没保存吧。
鲸鱼:没。
溪流:话说为什么你上学不带手机的吗?
鲸鱼:不敢带,上次带过之后被查到,差点人没了。
溪流:怎么查的?
鲸鱼:就那种金属探测器,进校门的时候排队挨个查。
田尘可能没见过这种架势,有些害怕自己会不会遇到。
鲸鱼:但是还是能躲过去的,你放鞋子里或者先别进校,跑到街上的便利店里存放一下。
学校有对付学生的一套,学生也有对付学校的一套,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田尘正聊着,有人敲了敲门。
“小爸,有事吗?”田尘问。
小爸开了门进房间,坐到田尘身边问,“要你选的话你希望在这里读还是回去读书?”
田尘思考了一阵,“回去吧。”
问完,他又觉得不对,“再住一阵决定吧,万一觉得这里更好呢?”
田尘靠在他肩上,“小爸,爸最近在忙什么啊?书的事情吗?”
“不是。”
谈到这个话题,他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
“那是什么?”
“你爷爷有点事儿。”
“爷爷?”田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毕竟他的家里一直只有他们三个人。
安腾在想,为什么尘哥一直没回话。
溪流:刚刚有点事。
田尘看着联系人那一栏的红点上显示了两位数的数字,截了个图问安腾,“这正常吗?”
鲸鱼:应该,不正常。
溪流:我要把可搜索关了,以后没人能加我。
“跟谁聊呢笑这么开心?”安腾妈妈端了盘水果进房间,放在书桌上。
“男同学。”安腾说。
“早点睡啊,明天有考试。”
“嗯。”
鲸鱼:尘哥,你春夏秋冬你喜欢哪个。
溪流:都行。
鲸鱼:我喜欢夏天。
夏天总能让安腾想到小时候,那个无论再说多少告别也不会嫌多的一天,十七岁的少年正想着七岁的自己。
溪流:我睡了。
安腾在聊天框里打上了晚安两个字,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
他们还没认识太久,感觉已经熟识却不够了解彼此,叫做陌生。
早晨的天边积攒着云絮,朝阳明亮,晨风和煦,天的那一头山的那一边仿佛是盛满了阳光,快要装不下了,便会溢到这边来。
田尘今天没有带上小零食,他起床的时候小爸还在睡觉,于是只好自己出门吃早餐。一路走到学校那条道,包子油条的香味飘得很远。
学校总代表着青春活力和创新,开在学校周边的店铺好像也一样。
如果你去老城区里,早餐大多包子花卷油条,但是学校这里不一样,饭团胡辣汤肉夹馍,尽管不知道正不正宗,但是新奇,对正高中的学生们来说很有吸引力。
田尘买了几个包子一路吃,一口一个到学校门口正好吃完。前面有个熟悉的小人影,他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腾哥早上好啊。”
“早。”安腾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