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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卜为人洒脱,请胡老先生有话只管说,不必有所拘束。
又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个人的命数皆由天定,苟活世上一日,便游戏人间一日,无须操心明天之事。
明天之事,难以预料,也许吃口饽饽就会噎死,也许走在路上掉下块砖头把人砸死,故而活在当下才是真,无论是执着过去,又或是纠结未来,全都是虚幻朦胧,无法触及。
能从一个混混儿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此人已经大彻大悟,完全活明白了。
于是,胡老五也就不再遮掩,直截了当地告诉小卜,他尽管五官周正,饱含飒爽英姿之气,却可惜是个短命相,不期便要亡于亲人之手,且难以挽救。这是命数,天注定的,逃不过的!
刘爷与猴儿六因为胡老五这番话而苦恼不堪,求胡老先生务必给一个解救之法。
小卜则是波澜不惊,脸色平和,无半点忧郁之色。
他笑对刘爷和猴儿六说:“老先生说我最终会亡于亲人之手,我在这个世上倘还有亲人的话,排名前二的便是你们两位了。总不能最终要我性命的会是你们其中一个吧?”
猴儿六用力在自己的大腿上捶了一拳,直眉瞪眼,对天发誓:倘今后对三弟有丝毫不义之举,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刘爷更是用真情坦言,哪怕舍了自己这条命,也要保全兄弟的命。哪怕这当儿要他死,他也绝对不会有半点舍不得!
小卜见两个哥哥志诚,面露欣慰,笑道:“我知道最终害我性命之人绝对不会是你俩,我跟你们闹着玩儿呢。”
又说:“甭管是谁,能死在亲人手里,总比死在不亲的人手里要强得多。起码亲人杀我,不会折磨我,一定会给我个痛快,让我不受痛苦便一命呜呼。好!这样极好!我巴不得有这一天!”
他所言全是大实话,并非出于玩笑。
此等洒脱之人,世上难得。古有庄子一心化蝶,今有小卜坦然一死。今人虽不及古人智慧,却也并非愚钝之辈。但愿好汉有幸逃过劫数,善哉善哉。
猴儿六急得都快哭了,跪下来乞求胡老五赏下化解灾厄之妙法,即使再如何难以办到,他也愿意去为三弟赴汤蹈火!
胡老五手拈着白须,喃喃说道:“世上之事,尽管皆由天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改变天运的。这位张小朋友只须放下屠刀,也是可以立地成佛的。”
小卜爽朗一笑:“您老的意思是说,让我往后不要再跟人动刀子,远离俗尘是非,跳出三界外,我这么说没错吧?”
“可以这么说。”胡老五含笑道:“不光是不能动刀,还要远离女色,也不能靠近赌桌,更不可替人出气。唯有安守本身,凡事一笑了之,即使别人朝你身上吐口水,你也当没事发生,冲人一笑,放人过去。如此这般,你也许就能够避开这一劫。但是——我不认为你能做到。”
“甭但是,我的确做不到。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死了的痛快。”
说罢,开怀大笑,依旧洒脱。
刘爷跟猴儿六没等劝,小卜先扬手让他俩不必多说。说多了只会伤害感情,起不到任何作用。他的人生由他自己做主,不需他人为其命运担忧。
刘爷跟猴儿六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却也了解小卜的性情,他这人一旦打定了主意,十头牛拉不回头。
罢了,随缘吧。往后多疼他、多体谅他,这比一味的劝说要实在的多。
雨停了,胡老五起身说:“雨也不下了,我也该走了,你们三位多保重。”
刘爷看外面黑咕隆咚,便拦着不叫走。他担心天黑路滑,老人家岁数太大,万一摔个跟头,可就不见得能爬得起来了。
猴儿六与小卜也跟着劝,请老人家多呆一会,等到天亮了在走也不迟。
胡老五很是固执,非走不可。他笑称自己是个夜猫子,白天看东西模糊不清,到了晚上反倒看得格外清楚。因此,他说什么也要走。
见留不住,多说也是白费唾沫。
小卜本来打算送老人家回家,可是胡老五却执意不准他送。
既然如此,也就由他去吧。
三兄弟立在破庙外,目送胡老五一步一步走远。
直至彻底看不见老人家的身影,三兄弟才转身进去里面,坐下来诉说心事。
说了一会儿,嘴也累了,人也乏了,于是往火堆上添了点柴,三兄弟就地而卧,很快进入梦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小卜隐约觉着有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那人一身黑色,面目朦胧,无法看清其五官长相。
小卜本想跳起来将其按倒,奈何胸口却犹如压着一块巨石,使其根本无法起身,就连呼吸也因为压力太大而变得不畅。
他想大喊大叫,让刘爷和猴儿六赶紧起来擒住那个黑影。
然而,任他将嘴巴张开到最大程度,却也仅是喉头激动,根本喊叫不出一丝声音。
他顿时陷入万般恐惧当中,只觉着浑身冒汗,且冰凉刺骨。
“嘭”一声枪响,一道火光朝着自己的脸袭来。
“啊!”
大叫一声,翻身坐起。惊魂未定,气喘吁吁。
……原来是梦。
刘爷与猴儿六几乎同时惊醒,见小卜脸色苍白,目光呆滞,便知他受噩梦惊扰,此刻尚未完全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这个时候,最好是先别叫醒他。因为老人们总说,一个人倘若尚未彻底从梦中走出,千万不要打扰他,很容易让他的魂儿陷进梦中再也出不来。说白了,魂儿丢了,人也就癔症了。
足有一炷香的光景,小卜才彻底从梦海当中游上了岸。
他尴尬一笑,为自己吵醒两位哥哥而深以为惭愧。
猴儿六赶紧说:“我也正好睡够了,你不叫唤,我也要醒嘴儿。你这一叫唤,我反倒一下就清醒了。嘿!真舒坦。”
刘爷却一边思索一边说:“你们说巧不巧,我刚刚也做梦了。也挺瘆得慌。”
“梦见嘛了?不会是嫂子让人拐跑了吧?”猴儿六呲牙打趣着问。
刘爷说:“我梦见胡老先生了。”
“唷!”猴儿六笑着问:“你这是还惦记着他呗。放心吧,这会儿那个小老头儿一准在家里的炕上睡大觉呢。”
“我不是惦记他。”刘爷蹙起了眉头,“我梦见有几个人要进来抓咱,咱们三个睡得好赛死猪,一点儿也没能觉察。眼看着那些人就要进来了,结果胡老先生冷不丁从上面跳下来,嘁哩喀喳,几招就把他们全给打趴下了。”
这话一出口,猴儿六忍不住大笑:“就他那老胳膊老腿的,还能跟人动手,别说一个人打几个,就是一对一,他也只有挨擂的份儿。我的大哥唉,您太高看他了。”
说罢,免不了又是一阵大笑。
笑够了,站起来,一手掸着身上的灰尘,一手抓着裤腰,“你们继续做梦吧,我上外面去撒尿。清晨一泡尿,气死黄老道。里个楞个楞呀……”
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往外走,二逼成精一样,很是嘚瑟。
到了破庙外,解开裤腰带,掏出与生俱来的家当,刚要冲垮泥墙,突然叫声“妈哎”!
裤腿一热,一点也没糟践,全尿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