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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儿六将满满一碗老酒刚灌下肚,这就要吐。
他尚未彻底醉得不省人事,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吐在酒桌上未免太“跌份”,于是他晃晃悠悠站起身,离开酒桌踉踉跄跄朝外走,他要上外面吐去。
小卜本想跟着,却让刘广海给拦了下来,“让他自己去就行了,甭管他。”
小卜倒是听话,不让跟着索性也就不跟着,坐下来继续跟苗生旺一较酒量。
猴儿六到了院中,找个旮旯,一手扶墙,一手捂着小肚子,敞开喉咙,随着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吐得一塌糊涂。
吐出来了,人也就多少好受了些。
用袖子擦去嘴角秽物,本想直奔正房,却不知是天意作弄,还是醉得找不着北,竟踉踉跄跄进了厨房。
巧儿正撅在锅灶旁用铲子扒拉炖在锅里的鸡肉,猴儿六冷不丁出现在身后,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唷。”她抱怨道:“你不在屋里喝酒,跑厨房干嘛来了?”
猴儿六先是一笑,而后酒气汹汹地说:“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过来帮帮你吗。”
“嘿呦喂,你倒真是个好心人呀。正好,我撅得腰有点酸了,你替我扒拉几下,别糊了锅底。”
说罢,将锅铲递给猴儿六,她则双手抚着杨柳细腰,当着猴儿六的面儿,左右前后的摇摆起了胯骨轴子。
猴儿六嘻嘻淫笑几声,假模假式的将锅铲伸进锅里,一面胡乱搅合着,一面跟巧儿逗闷子。
“听苗三哥说,小嫂子过去是在大户家里帮厨的,苗三哥没说瞎话吧?”
“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何至于说瞎话呀。他说得是实话,我过去的的确确是在一个姓张的大户家里面干过,要不是有这么一段经历,我还不能够做出一手好菜来呢。”
说着,巧儿得意的笑了。
“那么干的好好的,咋就不接着干了呢?”猴儿六刨根问底,不问出个明白不算完的架势。
“这不是嫁人了么。既然嫁了人,就不好再抛头露面了。我爷儿们虽说没多大本事,可是养活我一个还是富富有余的,他没儿没女,也就用不着给儿女们攒钱;上面俩老的也早就入了土,也就更不用操心养老。如今就我跟他俩人过日子,我俩足吃足喝,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比不了那些大门大户,可比一般的穷家子还是要强出不少,我也就知足了。老话不也说么,知足者常乐,对吧?”
“对。”猴儿六嬉皮笑脸道:“太对了,想不到小嫂子还挺有学问的。”
“谈不上有学问,雇我帮厨的那个大户家里有不少藏书,我没事了也拿起来看两眼。看得多了,也就多多少少的记住了几个文雅的词儿。”
“既然小嫂子识字,莫非进过女学堂?”
“我可没有那种好命。我家穷,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闲钱供我念书。都是大户教给的。”
“手把手教给的?”猴儿六坏笑着问。
巧儿顿时双颊绯红,伸手在猴儿六的腮帮子上轻轻掴了一下:“人家的事你这么上心干嘛呀,快看看锅里吧,千万别糊了。”
“糊不了,水还多着呢,还得多咕嘟会儿,才能把水熬干了。”猴儿六的两个贼眼珠子不由自主的盯在了巧儿的脐下,口水不争气的淌了出来。
“唷。”巧儿笑着问:“闻见鸡肉香,就流口水呀,瞧你这点儿出息。对了,跟我说句实话,你们大老远跑这儿来,真是害怕跟人打官司呀?”
“你甭问,问了我也不说,我要是跟你说了实话,你扭头出门去告密,我们三个不就是罐儿里的王八,跑不掉了吗。”
“瞧你说的,我可不是那种长舌头的老娘儿们,我这人做人做事可靠谱了,你要不信,我这就发誓,我要把你说给我的话说了出去,我就让狼羔子拖野地里咬死!”
说罢,用力在胸脯上拍了三下。
猴儿六赶紧拦着说:“已经够大了,别拍了,再拍就罩不住了。”
“德性。”巧儿用一根手指头在猴儿六的脑门上戳了一下,“说呀,你要不说,我可就不理你了。”
说罢,小嘴儿努起,一张娇容立马蒙上了一层冰霜,怪叫人感觉冷飕飕的。
“行!”猴儿六嘿嘿一笑,朝前凑了凑,“我可只跟你一人说,你可千万得保密,不能跟任何人说,你要说了,不用狼羔子把你拖走咬死,我这只猴子先活活咬死你。”
“快说吧,你要说了,我就让你咬一口。”
“当真。”
“骗你我是你养的。”
“好。你听着,我们三个……”
猴儿六真是混账到了家,竟真得将实话说了出来。
“唷!”巧儿听完脸色大变,“你可不兴撒谎的!”
“撒谎我是你儿子!”
“要都是真的,你们三个犯得可是杀头的罪过。”
“岂止是杀头,备不住逮住了就得让人活剐了。”
“你们就这么跑了,官府没贴告示,出赏格吗?”
“不知道呀。八成已经贴出来了吧。至于赏格么……应该少不了,毕竟我们仨都是重犯,一个人就算不值一万,也得值一千。一个一千,三个可就是三千呀。多是不多,可也不算少,买个红砖小院儿,舒舒坦坦过几年还是够用的。可惜呀,我是那个被通缉的,不是那种有资格领赏钱的,要是我有那么多钱,再找个像小嫂子这样的标志女子当老婆,我这辈子也就知足了。知足者常乐,这话可是你刚刚说过的。对吧?”
说罢,猴儿六不正经的笑了起来,顺带着给巧儿抛了个飞眼儿。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是不是也该履行承诺,让我咬一口呀?”
猴儿六越发的嚣张了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这样不好,可他此刻醉意上头,已经不知天高地厚,屎是臭的还是香的了。
巧儿咯咯一笑,闪身后退,分明说话不算数。
猴儿六不依不饶,紧着往前凑,不把小酥肉吃到嘴里不散伙。
“唷!糊了!”
巧儿一把推开猴儿六,紧着翻腾鸡肉,快速将鸡肉盛进一个瓷盆当中,对猴儿六挤了挤眼儿,“走吧,进屋吃去吧。”
说罢,一阵清风飘过,人影不见了。
猴儿六愤愤一跺脚,狠到嘴的鸭子飞走了。
他气呼呼的回到正房,坐下来运气。
“吐舒坦了呀?”小卜挑逗道。
“管得着吗。”他把火气撒在了小卜身上。
“嚯。吃了枪药了呀,咋这么大火气。得嘞,你自己运气吧,我不理你总行了吧。”
“哼。谁也别理我。”
把话撂下,伸手拿酒碗,发现酒碗空空,于是更不高兴。
“当家的。”巧儿笑呵呵地对爷儿们说:“酒没了,别让客人干等着,你去西头老幺那里打三瓶最好的酒去,咱家是不怎么富余,可也不能慢待了贵客。记住了,要好酒,最好的酒,一定要瓶口上拴红布条的那种。”
刘广海赶紧说:“小嫂子客气了,我们已经喝好了,不能再多喝了。这大黑天的,就别让三哥辛苦了。”
“不辛苦,他乐不得家里来朋友,每回家里来人,都是喝到大天亮才算完,这才刚哪儿到哪儿呀,离着天亮还早着呢。小灶上还有一条鲜鱼呢,待会儿我就端上来,你们哥儿几个吃着喝着、说着笑着,让我这个妇道也跟着乐呵乐呵,这多好呀。”
说罢,又催着爷儿们快去打酒。
苗生旺让三人先坐着,大步出屋去打酒。
巧儿则顺势坐在苗生旺刚刚坐过的座位上,用苗生旺的酒碗向三人敬酒。
刘广海实在,嫂子敬酒,不敢不给面子。
猴儿六又生气又想接着跟对面这一尤物套近乎,于是让喝就喝,不甘落于人后。
只有小卜,心里面恍惚有了一种不安。
他阅女无数,可以说什么样的女人都遇到过也都经历过。他从这一名叫巧儿的女人眼神当中看出一丝狡黠。这种狡黠分明来自心底,或可说此女心地不纯,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突然间,他想起刚刚这一女子与丑男说过的话。
难道……
不对劲,刚才的话里一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