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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闹鬼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下人们纷纷都在说嘴。
“宝二爷这会病得蹊跷, 听说是夜里走了邪, 冲撞了不成形的东西。”
“之前大姐儿赏月时哭的,你们都见到了吧?小孩子眼睛干净, 最会看到那些......”
“这府里怕是有些不干不净的、妖怪!”
丫鬟们成一圈, 声音低低地接着话。一阵沉默后, 又都双手环肩揉着双臂, 像是突兀地感到了一丝凉气。
“快让大师来看看才好......”
话正说着, 突然一个丫头痛叫了一声, 吓地其他人都跳了起来。
她们惊恐地抬头四顾,这才发现王善保家的就绕在她们背后, 正拧着那个丫头耳朵。
王善保家的手下使劲扭着,又当面啐了一口:“一群作死的, 不干事在这儿叽歪什么呢?”
“什么妖怪不妖怪的?被奶奶们知道了,不撅掉你们的嘴!”
这是邢夫人身边的人。丫鬟们惹不起,只得纷纷告饶, 弯着腰飞快作鸟兽散。
王善保家的还要再骂, 可惜追赶不及,只能狠狠地用手指头点着她们背影。
她飞起一脚踹了下柳树, 从上头揪掉一根柳枝, 这才骂骂咧咧走开。
这群丫头片子,居然也拿大了。不将我放在眼里!什么时候做过一场才好呢
深褐色的字体从她头上跳下来,一个个蹦跶着拽着树枝滑下。
柳树佁然不动。它花期已过,只有深翠色的枝条垂下, 在风中无声招摇。
“今儿可是七月七啊。”黛玉缓缓从后边绕了出来。她啧了声,顺手抚上柳枝,摸了摸它碧色针叶。
鹦鹉也扑腾着翅膀飞了上来,它抓着一只柳条,歪歪头看向黛玉“嘎呜”了声。
“可别这样叫了,免得大师将你捉了去。”
黛玉指尖点点鹦鹉头上的绿毛,语中含笑声音轻柔,一字一句叫它的新称呼:“小、妖、怪。”
鹦鹉茫然地张合了下翅膀,它左右心虚地瞧了瞧,又小小声“嘎”了句。
紫鹃等跟在黛玉后面伺候着,一时间又是想笑,又不敢笑的。
作为黛玉的贴身侍女,自然是熟悉这叽叽喳喳的鹦鹉,这会倒是差不多反应过来。
府里谣传的“妖怪”,不过是那天被扣下一周瓜子、伤心欲绝四处乱飞的鹦鹉罢了。
这会儿看里头传的有模有样的,知道的在心里都忍不住要笑。
黛玉想起前头丫鬟们的话,也抿了抿唇。
她从柳树上细细挑了几根,又接过紫鹃手里小剪刀,小心翼翼地斜着裁了下去。
她们本就只是从后头一路绕过来,想趁着七夕取了柳枝回去。没想到顺便瞧了场好戏。
黛玉拍了拍身上的裙摆,正要顺着路回去的时候,就听到有人遥遥叫了自己一声。
“林姐姐!”
探春站在对面山坡上,远远地冲着黛玉挥挥手,又小快步从坡上走下来。
黛玉将柳条递给身后的侍女,让她先拿了回去,自己就顺着探春迎了上去。
“林姐姐难得这会出来,可是有什么好玩的?”探春和黛玉凑到一块,只顺着横排的柳树往前头走。
“乞巧节来折折柳枝,讨个好喜头。”
“林姐姐可听说了府里的传闻?说什么妖怪邪祟,乱乱糟糟。”
黛玉含笑点头。她刚刚就在听,而且那个传说中的“妖怪”,正在她们两头上扑腾着翅膀飞呢。
“那可都是假的,不知是哪里来的杜撰。”探春追加了句,赤红色的心语蹦跶着跳了出来:
该怎么和林姐姐说呢
黛玉抬眼扫过红艳艳的字,脑海中快速思索了下,一时没想起来是什么需要探春来传达。
“老祖宗倒是关心宝玉,已经在外头找大师了。说起来倒是好笑。”这时候她们走到亭边,四周正是空旷。
探春两眼左右看了下,这才半笑半提醒地加了句:“最近外头乱糟糟的说什么都有,林姐可不要轻信了。”
从南方那儿传来消息,说是林府被抓着错处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黛玉瞥过这行心语,这才明白她是先来给自己提个醒。
林府散布的假消息已经从扬州传到这儿了,既然探春都知道,那外祖母等想必也知道了。
水溶的行动力实在是够快。黛玉一时间想起他来,只是感叹了声。
“我自然不会轻信。”黛玉笑了笑,眉目间都是柔和之色。
“要是二嫂子和林姐姐一样就好了,老太君是为宝玉这才乱了心,而二嫂子居然也跟着忙前忙后找了起来。”
探春话说完了,只对着黛玉轻松地怂怂肩膀,“没准一会我们就可以看到她们千挑万选出来的大师了。”
她加深了“大师”这个词,两人会意相视一笑。
这时黛玉可没想到,探春这话一语成谶。
午饭之后,她在阁楼二层上看着四大家的画集。
这时候日正暖,黛玉半倚在窗旁的摇椅上,玫瑰酥在桌上放着,还有一杯缓缓升着白烟的清茶。
黛玉翻过一页书,看了一会往窗外放放眼时,面前的场景让她顿住了,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眼睛。
在荣国府内,一个赤黄色玄奘袍、戴着高帽的法师,正大跨步往自己这边走来。
而他后面,正跟着一群媳妇婆子,领头的是穿赤红色撒花长袄的王熙凤。
黛玉将手中的画集合了起来,这会只是用手撑起下颌,在阁楼上遥遥看着。
还真来了大师?
那法师白花的胡子修长,是一脸的高深莫测。
两条长长的黄色垂带从他耳边落下,正随着风时不时甩到他自己脸上。
法师一路紧闭眼睛,却又犹如能够平地视物一般,大跨步啪嗒啪嗒走了来。
他嘴里念念有词,在逼近碧翠阁的时候猛地停下脚步,将手上长剑一甩!
亮光顺着雪白剑身晃荡,直直对向一旁黄金树,法师猛地张开眼睛,直眉竖目狠声道:“呔,妖怪!”
此时鹦鹉就立在树上,正正好被长剑比着。
被呵斥一声妖怪,鹦鹉下意识扑腾了下翅膀,圆溜溜的眼睛睁地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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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这会真的有些吃惊,她扶着窗慢慢起身,目光紧紧地往下看去。
没想到这法师居然能找出鹦鹉来。难道真找来了个世外高人不成?
还没等黛玉出声。那法师又大喝了声,手上的剑上上下下比划着,一时间只是剑光四射、逼得人不敢直视。
跟随着的丫鬟婆子们都压抑地惊呼了下,只细细看着。
法师一顿剑光飞影之后,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喝道:“这花开的奇怪,必定是妖孽!”
原来说的不是鹦鹉?
黛玉挑挑眉,又缓缓坐了回去。
而鹦鹉只盯着法师,呆眉呆眼作出一副什么都听不懂的傻子样。
一时间跟着法师的丫鬟媳妇们都慌张后退,只有王熙凤上前了一步,嘴里清清楚楚问着:“这是什么意思?里面有妖怪?”
“这树可是在府里长了好久了,怎么这时候开始作妖?”
法师摸摸胡子摇摇头,停顿了半饷才幽幽开口:“非也,树是贵府的,并不阻碍。是这一树的花有异。”
“现已入秋,这花非时而开,定是花妖作祟。”
众人听他说的,都往树上看去。
阳光撒下,那一树的金花就像是从不衰败似的。每一朵都反射出融化黄金的颜色,簇簇拥拥挤在枝头,开的肆意而繁华。
曾经看着的美景,现在被这么一说,倒是真有些不对劲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好好的生出花妖来?”凤姐的话又适时地地上,将一个个问题引导开。
这顺着说下去,就是林黛玉带来的花妖了
黛玉看着这行浅墨色的心语挑挑眉梢。
自从上次鸳鸯的事情过后,凤姐儿就不怎么喜欢自己。
虽然王二府对立,又传出林家要不行的消息。不过她还是有些奇怪凤姐儿为什么这会不尴不尬的出手。
黛玉目光扫过全场,将手中画集放到一边,起身往下走去。
法师手上比划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嘴里念念有词:“生人一来,花妖也来。一啄一饮,自有定数。”
现在不需要王熙凤回答,丫鬟婆子们都自己絮絮叨叨、小声低语起来。
“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儿是林姑娘的住所。”
“林姑娘生得那般好看,也是花妖带的?”
凤姐儿听着后头的声音传上来,和法师对视一眼,面上微微一笑补充道:“生人是没有的,里边是老祖宗的外孙女。”
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右手一拍额头叫了起来:“当初马道婆说林姑娘吸收贾府气运,难道就是指这个?”
和薛蟠原地苟.合、并且被指使下咒害人的马道婆。这时候还是有不少人记得的。
正是因为她,最后害的王夫人被关禁闭。
那时没人信,可这回法师也这样说。三人成虎,婆子们一时之下只是呆着脸互相看看。
小丫头们本就是看热闹,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左右低低嬉笑逗乐。
“那林姑娘美得不似凡人,是因为她身边有花妖?”
“那我也要花妖。”
法师看着气氛差不多了,就见剑头往里一指。他本想指着碧翠阁大门念几句词,没想到正好对上出来的黛玉。
黛玉一身翠色,乌发随着风扬起,明眸皓齿,盼顾生辉。她出来的一瞬,仿佛院子都亮了起来。
她面上带着微微的笑,而眼眸是深邃的冷色,隐藏在翘长的睫毛之下。
法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出色的人物,被一眼扫过时,觉得自己简直要被看透了,手上的剑都下意识垂下了些。
随着她出来,在场的瞬间安静下来。
呆立许久的鹦鹉这才展开翅膀,“嘎——”了一声后,扑腾着往黛玉那儿飞去。
“这是在干什么?”黛玉只做不知的模样,轻柔出声笑问了句。
“大师说这花不对劲。”有丫鬟小小声提醒了黛玉一句。
法师这才惊醒似的,他咳嗽一声,手中的剑不再指向黛玉,而是对着树上的话庄严道:“花开异常,定是妖怪作祟”
“哦。”黛玉拉长声调沉吟了一声,她将鹦鹉搂在怀里。
她并不理会法师,而是对着之前出声的丫鬟笑了笑,指指花树示意:“不如凑近一看。”
他们本来都远着树,每人敢上前细看。这会儿小丫鬟瞧了下黛玉,这才像是得到了勇气一般,飞快几步将脸埋了过去。
后头的人都屏息看着她。王熙凤心里扑通扑通跳着。
没一会那丫鬟就一脸奇怪地抬起来,她手里拿着一朵黄金花,冲着大家比了比。
“这花是浆住的,是被冻着的假花儿。”
众人上前细细看去,才发现那黄金花面上有一层透明的膜。这只是被人移到树上,并不是树自己长得。
“我不过是喜爱这色,让人移了过来。没想到几句话下就成妖怪了。”黛玉含笑加了一句,微微转头看向法师。
连花都是假的,那哪来的花妖?这是从根本上断绝了问题。
法师张张嘴,没等他说话,王熙凤就指使了声。健壮的婆子立马上前用挥舞头兜,猛地将他扒拉了下来。
他的痛呼被压在喉咙里,嘴里一时不注意就进了泥泞。
“竟是个坑蒙拐骗的!”王熙凤挥挥手,婆子们压得更重了。
黛玉并不说话,她目光缓缓转过一圈,最后定在王熙凤身上。
凤姐儿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忍住想摸摸肩膀的冲动,只解释道:“没想到这是个骗人的,林妹妹别急,我定不会饶他。”
王熙凤赔笑看着黛玉,日头一时恍惚,她只觉得在那双剔透的明眸里,看到一丝翠绿色的光芒妖异划过。
“那就劳烦凤姐姐了。”黛玉轻笑着微微垂下眼眸,转身回了院子,将外头一干人抛在身后。
阳光在她身上闪烁,她是比阳光还要吸引人的存在。
王熙凤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只觉得日头太大,照得她都有些头晕。
最近实在乏累,连着好久月事不准,自己是不是也该歇歇。
北静王宫殿之中,各色宝物齐全,是一片金碧辉煌的耀眼。
正上方摆在一只玉笛,有翠色流光缓缓转动。
地上正跪着一人禀告:“黄金花不变,主人被怀疑有妖物。已澄清。”
黄金花......
水溶面前是一副扭扭曲曲的画像,各色的染料在上面汇聚成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他看看自己的画,有些沮丧地抛开画笔,沉默了会反问:“本王送的那棵?”
“是。”
作者有话要说:大师:这是花妖!
水溶:你看看本王,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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