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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松撑着油纸伞紧紧地跟在少爷后面,心里有了考量,这表小姐,真是奇了,那气度姿态,真是从未见过的出尘,仿佛是笔画玉雕的人儿,看夫人少爷护的这么紧,恐怕是板上钉钉的少奶奶了。
她一定要好好在这位未来少奶奶面前表现一番,好得个脸,以后哪怕分一杯羹也紧好。
雨翠眼珠滴溜溜地看了雨松一眼,心里快活极了,瞧她那脸色,活像煮熟的鸭子飞了,也不想想,这鸭子是你那烂牙口吃的下的吗?
也就阿良这个死瞎了眼的对这个贱蹄子另眼相看。
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屋,赵书曼脚也不停地拉着沈明漪上楼看她的房间。
房间布置得极典雅,赵书曼也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的性子,花足了功夫,照着山城的书香大气布置,红木雕花的大床上一床淡色的绸缎被子,精巧地绣了细密的花纹,梳妆台上各种胭脂水粉摆了一台子,赵书曼笑了笑,“不知道你爱什么粉,就捡时兴的都买了些,”又仿佛不经意地指了指跟在身后的陈衍,“你表哥也出了不少主意的。”
沈明漪听了,微微抬头,向陈衍点点头,“多谢表哥。”
对女人的胭脂水粉这么了解,怕不是个天天凑在温柔乡的公子哥。
她心里看得明白,原主当时可是又羞又悸,一个大男人,为她屈尊去捡买女儿用的胭脂水粉,不知怎么,又挑选得那样合她的心意,难道真有心有灵犀一说?
以后的日子里,原主每次用那些胭脂水粉时都想起那温柔细心的表哥,眼前似浮现起他细心挑拣的样子,心又陷了一分。
陈衍现在对这个表妹面上的冷淡已然不恼火了,他就爱盯着她那透露真正心思的耳朵。
啧,又红了,怕不是要烧起来了。
想到这,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了,“为表妹办事,衍心甘情愿,何足言谢。”
果然,这怕羞的表妹羞的脸也转过去了,这下不止耳朵,连露出来的那一截细细的脖子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屋子里的人看到这表哥表妹的情形,都发出阵阵调笑声,赵书曼笑得最畅快,她就说,车子上那尴尬的气氛肯定是错觉。
这俩人,就是天生的一对,她就知道,只要见了明漪,这个臭小子哪有不喜欢的。
而这“天生一对”的两个主人公,一个心里轻佻地想着如何逗这个名门闺秀害羞丢丑,一个心里盘算着如何给这个花花公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某种意义上说,果然是“天生的一对”。
人散了之后,沈明漪关上门,开始收拾行李,把衣柜一打开,满衣柜的漂亮洋装和旗袍,真是光华璀璨美不胜收,轻轻一摸,触手绵软丝滑,仿佛要化开似的,都是顶尖的料子,拉出来一看,大眼看上去大约是合身的。
真体贴。
毫不留情地把满柜子的时髦衣服全部拿出来扔到沙发上,沈明漪再一件一件地仔细把自己带来的袄裙挂在衣柜里,理好衣服上的每一个褶皱。
她可是封建古板的大家闺秀,那些旗袍洋装她一件都不会穿。
这一柜子的衣服其实是陈衍给的下马威,他故意在母亲面前揽下了购置衣物的差事,让不知其然的母亲心花怒放地夸他上心,是,他是上心,不过他上心的是怎么让这个女人知难而退。
他到百货商店,买来最新潮时髦的旗袍和洋装,不是为了讨她的欢心,而是来提醒她,嘲笑她,你是个古板的封建女人,你与我根本不相配!
原主看到这一柜子从未穿过的旗袍洋装,感到无所适从之余,心里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自卑。
在山城,她是全城女子的典范,个个夸她温雅大方,举止得宜,是一等一的顶尖人,可是这些旗袍洋装,是她只听过从没见过的衣裳,袖子这样短,裙子下摆还开了这么高的岔,她没那个勇气去穿。
环城与山城,怕是不同的吧?
说她保守也好,封建也罢,对这些十六年来从未尝试过的东西,她既惶恐又有些渴望。
就像对她这个未婚夫,她不傻,她何尝看不出他温情脉脉下隐藏的逗弄,只是,她渴望,渴望那逗弄调笑之下是一颗爱她的真心。
真傻,一个男人,怎么会对自己压根看不上的女人动真心呢?
既然你瞧不起我的古板封建,我就要让你看看我有多无坚不摧,任你如何温柔攻势,我也滴水不漏。
陈衍坐在楼下,第一次这么期待晚餐,他在想,那个害羞的表妹会不会换上他准备的旗袍洋装呢?估计是不敢的,恐怕一看到那些短袖短裙就吓得花容失色了吧,想想就好笑。
陈园少爷脸上浓郁的笑意感染了一圈的丫头佣人,搅乱了一池的春水,而他却不自知,或者知晓了,也毫不在意。
楼梯上传来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陈衍马上回身,原来是母亲,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赵书曼款款下楼,冲陈衍挤眉弄眼地笑了一通,“那么着急,想见谁呀,”说完伸手遥遥一指楼上,“想就自己去叫。”
陈衍也不辩驳,拢拢衣襟,大方地一笑,“我去叫表妹下来吃晚餐。”他要第一个看到她窘迫不堪的样子。
她的房间在幽静的三楼,除了一间书房,其余都是客房,一上去,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陈衍站在门外,心里竟然有一丝紧张,怎么,在这个大小姐面前,还矮了一头不成?稳了稳呼吸,轻轻敲了敲门,“表妹?是我。”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只余了一条小缝,露出半张清丽的脸,“表哥,什么事?”
陈衍靠在门边,挑着一双桃花眼,“表妹,怎么?不愿意给我开门?”
听了这话,里面的人低了低头,把门缝开了,那张清丽的脸露了出来,她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袄裙,显得清新怡人,冲他微微地一笑,“表哥,请进。”转身时,那蓝色的裙摆滑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陈衍的笑容在看到堆满沙发的旗袍洋装时僵住了,他一件一件挑选的整个环城最时髦的时装就像垃圾一样堆在沙发上。
这里面任何一件衣服都能让环城的那些姑娘们欢喜惊叫。
她就这样毫不在意地丢在一旁,甚至都没好好放,很明显是被随手一扔扔在那的。
沈明漪回头看到陈衍紧盯着沙发,招呼道:“表哥,怎么了?”
陈衍几乎连一个笑容也挤不出来了,只能硬邦邦地说:“这些衣服你都不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不过不是现在就喜欢。
沈明漪惊讶地说:“这些衣服难道是为我准备的吗?我以为是房间原来的主人留下的,所以就都收拾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这料子这剪裁这一看就是簇新的衣服,会是别人穿剩下的?再说了,陈园哪来的女孩,就是她母亲,也不会穿这么鲜嫩的颜色,陈衍怀疑这个表妹是在故意嘲弄他。
但她看起来似乎真的是很惊讶,甚至有些懊恼,那细长的眉微微蹙了起来,有些忐忑道:“对不起,表哥,请你不要告诉姨母,等会儿我会再收拾好的。”
陈衍脸色好看了些,温声道:“这些衣服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合不合身,如果不喜欢就叫佣人扔了,免得再收拾了。”
沈明漪叹了一口气,“不管喜不喜欢,总是姨母的一片心意,长者赐,不敢辞。”
陈衍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了些许别的意思,“那表妹,是不喜欢了?”
沈明漪似乎有些害羞,低着头半晌不言语,细声细气地说了什么,陈衍没听清,又靠近了些,“表妹说什么?”
对陈衍的靠近,沈明漪又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鼓起勇气说道:“奇装异服,我不喜欢的。”
陈衍扶着额头笑了,是气笑的,“奇装异服?今天我母亲穿的旗袍也是奇装异服了?”
沈明漪慌忙摆手,着急地辩解道:“姨母穿着,自然大方得体,可我在山城从未穿过,实在是不习惯。”
如果她装模作样,打肿脸充胖子,他一定拆穿她的谎言,但她大大方方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陈衍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是啊,她来家中做客,母亲如此偏爱她,若她说不习惯穿那些,母亲绝对不会强逼她穿旗袍洋装。
毕竟她是山城的闺秀,老派的女子。
想到这儿,陈衍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干巴巴地说:“不喜欢等会就叫佣人处理了,母亲让我叫你下楼吃饭。”说完,不顾风度,转身欲走。
沈明漪着急地一把拉住陈衍的袖子,陈衍吃惊地回过头来,却听她道:“以后这种小事佣人来就可以了,不劳烦表哥了。”
陈衍扬了扬唇,“如你所愿。”微一用劲,拉开袖子离去。
赵书曼高高兴兴地看儿子上楼,久等不下,以为两人在楼上腻歪,却见到儿子一个人冷着张脸下楼,而沈明漪不远不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注意到她打量的眼神,还给了她一个安稳的笑。
赵书曼心里气急,这个祖宗,是又要犯他的驴脾气了,警告地瞪了儿子一眼,没想到,陈衍沉浸在挫败感中,压根没接受到母亲的警告,如风般下了楼,好像在逃避后面人的追捕似的。
后面“追捕”的人倒还是不紧不慢地下楼,淡蓝色的裙摆像云一般缓缓飘下,说不出的优雅动人。
沈明漪对着姨母又露出了真心的甜蜜笑容,“姨母,实在抱歉,叫你好等。”
赵书曼连忙上去拉住沈明漪的手来,爱怜地轻拍两下,“哪里怪你,不知道你这表哥在楼上与你说些什么,耽误了你吃晚餐的时间。”说完,又给儿子递了个眼神,示意“快与你表妹说话”。
可惜,陈衍又叫她失望了,只是懒懒地点了个头,“母亲,抱歉,开饭吧。”
赵书曼心里气呕,对侄女仍然温柔关爱,拉着沈明漪入座,“赶紧开饭吧。”
陈衍懒洋洋地跟了上来,打定主意对这不讨喜的表妹不理不睬了。
饭桌上全靠赵书曼张罗起了一个还算热闹的晚餐,沈明漪还是很给面子的,无论自家姨母说什么,都能接上一两句话,甚至还主动讲了一个山城流行的笑话,倒叫陈衍多看了她几眼。
晚餐快结束时,赵书曼说道:“明漪啊,这两天你在环城可要好好逛逛,难得来两天,可别虚度了,到时候让你表哥带你出去玩。”
这次陈衍应承下来了,“是啊,我来给表妹当挑夫。”说完,笑着看向沈明漪,“就是不知道表妹赏不赏脸了?”
等我带你去歌舞厅好好见识见识,洗洗你身上的迂腐味。
好像压根没有察觉到陈衍恶意的样子,沈明漪高兴地点了点头,欢快地向赵曼书说:“不知道环城有没有定做袄裙的铺子?”说完,又感觉自己失言了,补救似的道:“我不是不喜欢姨母准备的那些衣裳,只是想另外做些袄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