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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天万历心血来潮召开的早朝,第二日又如一年中大部分的日子一般的停止了。兴许前一天的早朝,只是提起了万历对于太子遇刺连带着宫禁防卫不够安全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的重视,所以才临时性的召开了一次久违的早朝。
第二天一早,又是像往常那般的,众位大人在午门口听到了林公公那句连调都没变的“诸位大人请回吧”后,各自打着哈欠去了衙门上差去了。最最痛苦的就是这种隔天临时性的上个朝,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突击检查似的。第二天不知道是否要继续上朝,只得一大早再来午门口候着,等了半天却告诉你又不上朝了。
百官一个个意兴阑珊的上轿,招呼着各自的轿夫往各自办公的衙署而去。虽然心里一个个老大不乐意,但那有什么办法,皇帝老子说上朝就上,说不上就不上的,你能拿他怎么办?只有陈峰兴致盎然,昨天的早朝他是绝对的大赢家,又是当着百官的面赐座,又是兼了个内政署司长的要职,可谓一时风光无二了。
当众官员去各自衙署上差的时候,有那么一小部分却反其道而行,目标是顺天府衙门,这其中就包括了陈峰。原因很简单,今天早朝是不用上了,但隔天万历交代的任务却还等着他们去做,什么任务?自然就是对闯入东宫行刺的那家伙进行会审了。
当陈峰来到顺天府衙门的时候,这里已经布置好了,显然也是用了很多心思在里面的,毕竟是三堂会审的大案了。正堂之上打扫的一尘不染的,三条公案呈梯形似的摆开,正中一条按照原样摆设着,另外两条分别向左右两面倾斜着紧挨着正中的公案。
本来照理说办到三堂会审的大案,不是在刑部就是在大理寺的,可这次事情闹的太大,都闯入东宫行刺太子了,幕后的水实在太深了,大家伙都不愿去当出头鸟。可万历下了死命令了,大家伙无奈,一合计就定在了顺天府衙门里审了。
陈峰到的时候,正好几位正主也全都陆续到场了。吏部的左侍郎、大理寺的少卿以及都察院的副都御史相继步入了顺天府的正堂,陈峰虽然和他们不熟,但也都是一个个笑容可掬的相互见礼着。
几人正在客套之际,门外又是一阵热闹,少倾,步入二人来。一个穿着浅绿色的袍子,上面绣着类似龙形的图案,和陈峰上次看见骆思恭的“飞鱼服”有些类似,但显然又不是鳍足鱼尾的飞鱼服,下身是白裤、皂靴。
另外一个则是穿着标准的飞鱼服,腰间左边挂着绣春刀,右边一块象牙腰牌,也是一样的白裤皂靴的装束。俩人像是很熟的样子,侧首交谈者,说到兴起时,不时还轻声笑着,完全没有把正堂里正等候的众人放在眼里。
陈峰看着俩人的架势,就知道八成是锦衣卫和东厂派来的旁听人员了。果不其然,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的三名代表齐齐抱拳上去见礼着。陈峰跟着他们一起上前,在顺天府的前院天井里和来的二人作揖打起了招呼。陈峰在他们的交流中听出,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一个是锦衣卫同知,一个是东厂掌刑千户,都是各自衙署里的绝对高层啊。
锦衣卫同知还好说,属于是骆思恭下来就轮到他的锦衣卫二当家的身份。而那位东厂的掌刑千户,就有些奇怪了,明明是在东厂的编制里,穿的也是东厂的着装,却其实是原锦衣卫里的千户。
为什么锦衣卫的千户会成了东厂的掌刑千户呢,难道是东厂挖了锦衣卫的墙角?当然不是,为了表示东厂和锦衣卫的亲近,锦衣卫里出一名千户以及百户二人,去到东厂里担任掌刑千户、理刑百户一职,这两个职位也被称为东厂的贴刑官。
其实要细说起来,这里面水就深的多了。锦衣卫和东厂,都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组织,按理说他们应该明争暗斗不止的,事实上明朝也确实发生过无数次的东厂于锦衣卫相争的势力。
东厂的督主,通常是在内廷里担任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的。现任的厂督赵公公就是这样的例子,他和司礼监的一把手、陛下亲近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林公公老哥俩个的密友,而林公公和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又是好朋友,连带着东厂厂督赵公公就和骆思恭也成了密友。总之一句话,内廷、东厂、锦衣卫至少在目前是紧密团结在一起的一个利益集团。
何况今天这位代表东厂来旁听的掌刑千户本就是从锦衣卫里出来的,和那锦衣卫同知本就相熟,更兼如今锦衣卫与东厂两个组织像是个盟友似的,那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愈发的亲密的紧了。
。。。。。。
今天说是三堂会审,其实在陈峰看来更像是七堂会审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是主审衙门,负责整个案情的审理过程。但作为旁听的东厂、锦衣卫都是容不得他们忽视的,只要这一位同知一位千户有异议的,这案子就通过不了。
更何况还有两个衙门,一个是新鲜出炉的内政署,一个是顺天府。本来按理说三堂会审这样规格的审案过程,是轮不到顺天府出席的,但毕竟是在人家的衙门里审案,所以也就给了顺天府一个末尾的旁听席位,但他是做不了主的。。。
这样算来,三法司加四个旁听衙门,可不是七堂会审么?不过里面还分了三六九等:首先是主审的三法司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其次是旁听的几个重量级单位,包括锦衣卫和东厂,也许还要算上万历特意点名的内政署。
这三个属于拥有否决权的。虽然案件审理他们不直接参与,但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以及是否同意三法司的审案方法及结果,可以说他们拥有左右过程与结果的权利,既可相互配合,也可以相互制衡,最后就是连个屁都不是死跑龙套顺天府知府了。
四个旁听衙门的代表左右各二的分列坐在了交椅之上,他们的周围环立着顺天府的壮班保卫着,喝着茶吃着点心的,这样旁听确实惬意。锦衣卫和东厂的代表坐在了右边,边聊着天边笑着。
陈峰坐在了左边,一旁的顺天府陆知府知道陈峰他背景深,且又深得皇家喜爱,殷勤的套着近乎,尽着地主之谊的招呼着自己衙署里的衙役们端茶送水的。陈峰也矜持的点头致意,他今天来是旁听审案的,人陆知府貌似客气的有点过头了。。。在旁听席后面,还有一些官员,他们都是三法司出来的,算是给三位主审官做临时幕僚兼陪审团及各自衙门的记录员的。
再反观三位主审官,互相客套了半天,还是由刑部左侍郎吴同春坐了正中的席位,大理寺和都察院各坐左右的公案。吴侍郎在公案后向左右两边的旁听代表一躬身,算是表达了对东厂、锦衣卫、内政署以及顺天府衙门的到席表示尊敬与谢意。
又与都察院、大理寺的代表互相点头致意,表示主审官员、旁听衙门均已到席,一切都准备完毕,闹腾了这么久,总算可以正式开始审案了。
“带贼人上来”刑部吴侍郎一拍惊堂木,大声喝到。负责站堂的站班皂隶们,一身漆黑的服侍,手持水火棍,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压低了嗓音拖着调子“威~~~武~~~”。
两个身材高大的皂隶,将那名前日闯入东宫行刺的家伙架到了正堂之上。只见那日还嚣张至极的家伙,脖子上戴了个铁箍,从铁箍上连出两条粗粗的铁链,与他手上戴着的手铐死死的串在了一起。脚腕上也戴上了粗粗的脚镣,还托了个大铁球防止其逃跑。
那日穷凶极恶的恶徒,几日不见已经憔悴的不成了人样。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开了,蓬头垢面的很是邋遢,显然已经被审问过几次了。此时不知道他是被堂上森严的气势给震慑住了,还是筋疲力尽体力不支了,总之他颤抖着就跪在了堂上。
“堂下何人,籍贯何处,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吴侍郎又是一拍惊堂木,高声喝到,那堂下的罪犯伏在地上,声音沙哑的回答到“回大老爷的话,小的张差,蓟州井儿峪人,小的实在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那张差说完,不住的颤抖起来,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原来那家伙叫张差,是离京师不远的蓟州边镇的人,那他又为什么会到京师来,更为什么还会胆大到闯入紫禁城,直奔东宫行刺太子呢?陈峰心里计较着,一边思考着,一边注意着堂上众人的表情。
三位主审官一律的大义凛然状,死死的盯着堂下跪伏着的张差。其余三位旁听官员,锦衣卫和东厂的代表都仿佛没事人似的,喝着茶看着旁处,完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仿佛不是来旁听的,看那样子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而顺天府的陆知府从始至终都是笑盈盈的在那坐着,本来就没有他什么事,他更插不上任何话,干脆就当个名副其实的旁听吧。
这时候,坐在最里边的一班三法司派出的陪审员开腔了,有的义正严词的痛斥着张差的暴行,有的直入主题的问着张差居心何在,幕后主使是谁云云,会审到了现在,才终于有点原本该有的样子出来。
其中一位陪审员出列,大声说到“犯人张差,你先说说,你为什么到京师来,又为什么要闯入东宫行刺太子”?堂上众位官员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到了这位陪审员的身上,站在陈峰身后的顺天府幕僚低下脑袋,轻声的介绍着。原来这位是皇城巡视御史刘廷元,张差突入东宫行刺太子,纠察责任到个人,他也难辞其咎,所以很是卖力的审讯起来。
陈峰的目光又转移到那张差身上,只见他听完刘廷元的问话,突然颤抖了一下,接着便恢复常态。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不住的轻声呢喃着“吃斋讨封”,像是在回答对方的问题,也像是自言自语,让众人大为困惑。
吃斋讨封?从字面上理解,应该是吃斋饭讨赏钱的意思,这貌似是游方和尚化缘的意思,但这和案情又有什么关系呢?陈峰正在沉思之中,那巡城御史刘廷元再次开腔到“诸位大人,下官认为此贼其状癫狂,更兼言语颠三倒四,应是疯癫之人。依在下之见,应该没有什么动机,也没有幕后主使,应是机缘巧合才闯入东宫的”。
刘廷元刚说完,大理寺的一位幕僚也站出来说到“刘大人此言差矣,如真是疯癫之人,怎么可能流浪至京师,又能轻而易举的进入东宫行刺,分明是有隐情在里。此贼奸猾异常,依我看不如用刑,看他招也不招!来人啊,大刑伺候”。
两边的皂班都是不入流的小吏,平日里还以知府陆老爷马首是瞻的,今日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位大爷,也不知道听谁的好。一听这边说要用刑,立马提了水火棍上来,看样子是准备先来上个几十大板了。
“且慢!我观此人身强体壮,不似疯癫之人。如此胡乱用刑,若是胡乱结果了性命,那还找谁去审问?到时候得不出个让陛下满意的结果,这责任又该谁来负”关键时刻,陈峰挺身而出,大声的制止着皂隶们准备行刑的举动,顿时堂上的焦点又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作为旁听的四个衙门的代表,有权利制止用刑,以及改变审问走向的,其实只有三个。而此时另外两位,一个锦衣卫同知,一个东厂掌刑千户都是事不关己的喝着茶,看来他们本来就是准备过来出个面,并不准备搅和进去的。
而陈峰受了万历的命令,要他负责监督审判过程的,他就不敢大意。这些官员只知道摆摆威风,动不动就严刑逼供,陈峰最反感的也就是这样,结果无非就是屈打成招,甚至直接用刑至死。
到时候张差如果真的挺不过酷刑一命呜呼,这案子就成了无头冤案。虽然自己不会有什么事,但一来陈峰不想做昧良心的事,二来也不想让万历失望,所以既然锦衣卫和东厂不准备搅和进来,那就只能他亲自出马了。
果然,刚才还装傻充愣的俩位代表此刻突然来了兴致,微眯着眼睛打量着陈峰。看到陈峰投去的眼神,甚至还不经意的轻轻点着头,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锦衣卫和东厂摆明了不准备搅和进去,你内政署陈峰要参与,我们不阻止,但也不会明确表态的支持。你陈峰出头,到时候有功我们要一份,有罪嘛,就你一个人担吧。
陈峰本来就没指望这些明哲保身的家伙出面,只要他们不唱反调就行,此刻得到他们的信号,陈峰也就放下了心来。今天自己就当定这出头鸟了,反正是皇帝亲自任命自己来的,那就要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彻底的得到个合理的答案,一切想要阻挠甚至影响审问继续的家伙,陈峰都不会给他好下场!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本来就知道这案子棘手,弄不好就是个革职查办,真要搞大发了弄不好就是个背黑锅的替罪羊,掉脑袋都不是不可能的。所以有那么几个陪审员装着傻,就等共同研究出个说的过去的结果,胡乱结个案,把这头疼的任务应付过去也就算了。
可就有陈峰这么个二愣子,非要插一脚出来搅和。这小子到底年轻啊,这案子明摆着有后续问题,大家都是老油条了,谁都不愿意去多参与进去。大家心知肚明的打着哈哈,但被陈峰这么半路杀出,人家有陛下的任命,又不能忽略过去,所以一个个都面面相觑的苦笑不已。
“三位主审大人,我觉得此案无法继续审查下去。首先这犯人张差的身份都不知真伪,这样审下去又有何用”?陈峰丝毫不去理会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自顾自的发表着意见。
但也不是各个官员都那么明哲保身的,做到司法这样的职务,选的就是些公正廉明的官员。至少三位主审官员就都是这一类人,他们在朝堂之上本来就属于那种只支持正义,不拉帮结派的那部分人,此刻面对案情,一致的站到了陈峰的那边,坚持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势要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来。
公堂之上呈现了三个分明的阵营:少数几个官员,例如三位主审以及陈峰,以及少数的几个心怀正义的,保定决心的要严查下去;大部分的陪审员,作为整个审案过程的中坚力量,一致认为应尽快结案,免得夜长梦多,出了岔子反倒不美了;还有一部分,就是以锦衣卫以及东厂的代表为首,模棱两可的对双方的意见都不置可否的中立派。
争执了半天,终于在锦衣卫以及东厂的代表勉强表示支持陈峰他们的情况下,得出了暂时的解决方案:犯人张差暂拘于顺天府牢内,责顺天府严加守卫,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拿顺天府陆大人是问。
另外紧急派出专员,赴蓟州调查那张差的情况是否属实,等到核查结果回来了,再继续开堂审理。为了保持安全以及公正性,张差拘押期间,除了三位主审,四位旁听官员能够深入牢内调查有关案情的消息,其余闲杂人等一律禁止入内,违者严惩不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