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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当然没将婉贤的叮嘱放在心上,在母亲眼里,孩子永远是无法自己拿主意的,永远需要长辈来替他们选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陶氏没有上桌的资格,得在自己的房间用晚膳,她潦草喝了碗汤,心里一直在盘算是去找婉澜,还是直接去求谢道中。
她打发丫头去打听老爷今日的宿处,若是宿在秦夫人处,她便去找婉澜,若是自己宿了,借着奉茶的名义探探他口风也是不错,丫头很快报来,说老爷与大小姐在内书房谈事。
陶氏心里一喜,立刻便传人呈凉汤来,端着去了内书房。书房内两人都是刚刚用了膳,连茶水都懒得喝,谢道中瞟了一眼汤碗,动动嘴皮,便打发丫头端下去了。
婉澜规规矩矩地坐着,瞧了瞧陶氏的面色,开口问道:“姨娘是有事情?”
陶氏微笑了一下,眼睛垂下来,显得温驯又贤良:“听说老爷正在操心女学的事情,所以来问问,老爷与大小姐……是打算将阿贤送去吗?”
谢道中还没说话,婉澜便笑了起来:“看来这果然是镇江的头等大事,今日频频听人说起了。”
谢道中闻言大感兴趣,没有搭理陶氏,反而问婉澜道:“哦?都有谁与你说了?”
“阿恬和阿贤都很好奇,就连阿新也说起二叔在京中得到的消息,”婉澜答道:“看来女学是时势所趋,不可避免了。”
“袁项城当年在天津卫兴办女学,出动家中的姨太太披红挂彩前去学堂,为女学造势,”谢道中斜靠在椅子扶手上,微微摇着扇子,表情闲适:“定是避免不了的,如今各式学堂都已兴建,只怕私塾要留不住了,说起来,在咱们族学里做先生的六府老四到可以请去女学堂里,继续做教书先生。”
婉澜看了陶氏一眼,道:“只是不知道四叔会不会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谢道中道:“横竖是一份差事。”
他们竟就这么聊开了,陶氏有些着急,插口道:“将四老爷请去女学堂了,那家里的族学怎么办呢?”
“男丁自然要送去新学堂,至于姑娘们……还是去学一下的好,横竖同窗的都是姑娘,”谢道中道:“日前李学政还说了,要将镇江日报的徐存之请去做洋文老师,这徐存之原先就是阿贤的洋文老师,如今将地方换去女学堂,除了同学的人多了些,倒也没什么旁的问题。”
陶氏与婉澜均是大吃一惊,陶氏是因绝没有想到谢道中竟是如此打算,而婉澜则纯粹是因为“徐存之”这个名字。
陶氏结结巴巴地开口,说着漏洞百出的理由:“可是……可是阿贤……阿贤毕竟是个深宅闺秀……”
婉澜清楚陶氏的想法,前头仅仅是提一句将婉贤送去女学堂,便使得她哭着前来相求,陶氏向来看重婉贤的小姐身份,教养她比秦夫人更加严格,简直就是语莫露齿动莫掀裙——兴许是因为自己出身低的缘故。
陶氏是以前江苏藩台奎俊在宴上送的,原本只是江上一位船娘,但肚子争气的很,入府半年就怀上身孕,这才抬了姨太太,虽然只生了个女儿。不过在她之后,谢道中再没纳过旁的妾,秦夫人也从未薄待于她。
陶氏很怵秦夫人,尤其是在黄姨娘去世之后,因为她将黄氏的死算在了秦夫人头上,认为是秦夫人暗算了黄氏,在她喝的药里做了手脚。
陶氏找的理由让谢道中有些不悦,自长毛乱后,他便十分排斥一些自恃身份的行为:“说什么话,好像别家女不是千金小姐一样。”
陶氏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将头低了下去,怯怯问询:“咱们家里……只有阿贤自己去吗?”
谢道中想了想,道:“其他府里的姑娘们,当上学的,也都去读一读。”
陶氏道:“那二小姐呢?”
婉澜插口:“只怕阿恬不情愿。”
谢道中笑道:“是,她向来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顾自己玩自己的。”
陶氏两厢看了看,发觉谢道中已经打定主意,而婉澜则无可无不可,心知今日是说不出什么来了,当即便寻了个理由告退,她不想让婉贤抛头露面去读劳什子女学,在她看来,婉贤不上学都是可以的,只需安心等着出嫁,她今年十岁整,再过三年就可以说亲了。
谢家的女儿出嫁颇晚,婉澜十九岁才与陈暨订亲,如今还要等陈复平的丧期过后才能成婚,眼看得拖到二十一岁高龄,二十一岁,都是寻常姑娘当娘的年纪了。
陶氏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有此遭遇,因此她总是对秦夫人毕恭毕敬百依百顺,而秦夫人也明白她的意思,偶尔也乐于给她一些甜头当做赏赐。
如今陶氏在谢道中处碰了钉子,自然而然便将秦夫人当做救命稻草,她知道秦夫人对婉贤的事情并不如何上心,更愿意顺着婉贤的意思来,以此博一个贤良嫡母的名声,因此陶氏去求秦夫人时便打上了婉贤的旗号,谎称她对女学堂其实并不感兴趣。
秦夫人早已不记得她在几个月前就女学的事情许诺过婉贤,再加上她对女学本就持与陶氏相同的看法,如今陶氏在她面前提起来,又声称是婉贤自己不情愿,秦夫人便顺理成章地站到了陶氏一边,劝说丈夫放弃将女儿送去女学的想法。
婉澜姐妹三人在晨间请安时听秦夫人提起,婉贤当场便失声否认了:“我从没有说过我不愿去女学堂。”
秦夫人道:“这可是你娘亲口告诉我的,阿贤,你不愿去就不去,不必为了迎合你父亲的意思扭曲心意。”
婉贤急的要哭出来:“母亲!我很愿意去读女学,这可不是为了迎合谁而扭曲心意。”
婉恬急忙安抚她,让她镇静下来,又问秦夫人道:“陶姨娘想让您劝父亲改主意,是吗?”
秦夫人点了下头:“是,我昨夜和你们父亲提了提,他一幅不愿多言的样子,只说自己已经有主意了。”
婉澜道:“父亲是很想将婉贤送去读女学的,我瞧着态度还挺坚决,恐怕是学政大人与他说了些什么。”
秦夫人不悦道:“我们府里的事情,要他李登涯多什么嘴。”
婉澜笑道:“母亲就别管这事情了,如果父亲打定了主意,那是谁说都没用的。”
她们从长房出来时,婉贤已经气红了脸,愤愤道:“我连太后老佛爷都搬出来了,阿娘怎么还这样!”
婉澜道:“我倒觉得你阿娘说的并无错处,那女学是好是坏我们都不清楚,你年龄也小,倒不必急着入学,不如先瞧一年情势。”
婉恬愤怒地看着她:“连澜姐也要说话不算话了吗?”
婉澜急忙安抚她:“没有,没有,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我只是担心你罢了。”
“我不用担心!”婉恬喊道:“父亲亲手办的学堂难道会不好吗?若要看女学,那宝盖山上的都已经办了这些年,还不够瞧情势的?杭州有位惠兴太太,为了办贞文女学,还从胳膊上割了肉下来明志,这难道是存着害人的心思去的?”
婉澜说不过她,只好替她去说服陶氏,她怕一人不成,还专门带上了谢怀安,两人好话说尽,却被陶氏毫不客气地顶了回来:“既然女学这么好,怎么大小姐不去,二小姐不去,唯独将阿贤送去呢?”
谢怀安沉了脸,道:“陶姨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都是害阿贤不成?”
陶氏不阴不阳地告了罪,却依然毫不松口,婉澜说到最后耐心用尽,懒得再维护一派和谐的表象,直接起身道:“这是父亲决定的,我与怀安过来,只是想劝姨娘想通罢了,姨娘既然态度坚决,那就去劝父亲改变心意吧。”
她吃准了陶氏不敢去忤逆谢道中。
婉澜气冲冲地去寻婉恬说话,在谢宛新房里找到她,将与陶氏对话的经过大致与她复述一遍,却将宛新听得乐不可支,她连连摇头,大叹道:“怪不得我来镇江时,我爹还专门提醒我:‘莫被老宅做派吓坏了’。”
婉恬笑道:“她只是不放心婉贤自己去罢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只是因此将关系闹僵就有些不太好。”她沉思了片刻,道:“不如我也去新学堂好了,横竖在府里也没什么旁的事情,阿新也可以一起去。”
宛新立刻大声道:“我才不去呢!我在京里读过女学堂,无聊得紧。”她紧接着抱怨:“老宅一点都不好玩,连京城半分都比不上。”
两姐妹都笑了起来,婉澜说她:“整天就想着玩。”
宛新不服气道:“哪有,还想了吃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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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文女学:瓜尔加惠兴主办,她认为中国女子要摆脱受压迫的地位,必须读书认字,提高文化水平,求得谋生本领。于是以提倡女学为己任,1904年6月6日,向各方募捐00元,于同年9月在杭州旗营迎紫门北面金钩弄梅清书院旧址创办了贞文女学。同年10月,新校舍落成,工匠索款,以前的认捐者竟托词不给,反讥其“好事”。惠兴女士深感经费无着,为请求当局给学校常年经费,决心死谏殉学。1905年11月5日凌晨,她吞服大量鸦片身亡。当局被她感动,终于答应给学校常年经费。惠兴女士因此被称为烈女子,慈禧太后也曾为她题词。贞文女学即今日杭州惠兴中学(杭州第十一中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