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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院子中的响动, 苏珉从屋里跑出来, 嘴里喊着:“不予,你回……”
后面的话在见到江不予身边的人之后便消失了,他先是一阵呆滞, 然后惊喜地冲过来,搭住苏诚的肩膀道:“阿诚, 你还活着!”
苏诚把怀里的孩子放下来,和苏珉拥抱了一下:“是的, 兄弟, 我活着回来了。”
苏珉刚准备说话,眼睛忽然看到一旁的江不予,脸色顿时变了变, 随后又想到什么似的, 立刻放开苏诚,问道:“那我大哥呢?他怎么样了?”
苏诚神色暗淡了一下, 拍了拍他的肩膀, 叹道:“我们进去说吧。”
说着,两人便去了苏珉的房间。
江不予看着苏诚刚才的神情,猜测苏珉的大哥估计已经战死了。
摇了摇头,她招呼着两个孩子进了屋子,给他们烧水洗澡。两小家伙刚才和亲爹交流得很欢, 依然兴奋得很,洗澡时十分不老实,打闹成一团, 把江不予一身都弄湿了。
没办法,她所幸也抹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费了一把劲把小家伙们哄上床,又被要求讲了半天的故事,直到深夜他们才顶不住睡过去了。
江不予在两人额头上都印上一个吻,想着苏诚今晚可能会跟苏珉彻夜长谈,不过为以防万一,她也没打算回自己房间,还是暂时跟孩子们挤挤吧。
正当她准备脱衣服上床时,门边传来苏诚低沉的声音:“……能出来一下吗?”
江不予一顿,回头看看略开了一条缝的木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两人进了另一个房间,苏诚倒了两杯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
江不予也不扭捏地坐了下来,看了他一眼,主动问了一句:“你……不跟苏珉多叙叙?”
“他想一个人静一会,他的大哥……”苏诚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没有说下去。
江不予点点了头,也没再多问。
苏诚默默地注视着她,依然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就是他的妻子。想当初自己迫于无奈而买下一名女子,成亲时她是那么柔弱而无助,他几乎认为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可惜他没有时间再想其他办法了。最后带着无尽的担忧上了战场,一去七年多,再见面时,那个小女子竟然变成如今这样一名贤惠坚强的女人。
刚才在门外看到她亲吻孩子时的温柔,他心中所有的烦恼仿佛在一瞬间都消失了。
“这些年……辛苦你了。”苏诚真诚地感谢。
江不予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已经把那里当作了家,所以做任何事都是自然而然的。
“你既然活着,为何这些年都杳无音讯?”她问。
苏诚叹了口气,回答:“并非我不想报信,而是没有办法。刚入伍的时候,新兵训练异常辛苦,除了吃饭睡觉就没有多余的时间。训练不过一个月,新兵就被派上了战场,当时近两千新兵,在第一战的时候就死得只剩下百多人。苏珉的大哥也在那一次便战死了。”
真难以想象,那是多么惨烈的场景!江不予暗自叹息。
苏诚继续道:“活下来的新兵被打散分配到了各个营地。我当时被分入了斥候营,常年在交战边境打探消息,再加上战况越演越烈,一般士兵的通信都被禁止了,所以这么多年,我和其他士兵一样都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那你如今怎么又到了菀城?”江不予又问。
苏诚沉默了一会,说:“战争结束,我被擢升为致武校尉,这次上都城复命。我准备复命之后,再给家里捎信。”
事实上,苏诚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出来,当初他在斥候营几年,为军队打探到了很多有用的情报。后来老将军决定成立秘察营,从斥候营中挑选精英,专门深入敌营,探查更为精确的消息。
之后因为秘察营的出色表现,使得原本兵力弱于敌国的离国守军数次化险为夷,一直坚守到战争胜利。
老将军把这一情况汇报给了皇帝,没想到皇帝竟然在首都也悄悄组建了秘察营,不但将苏诚等人收入这个组织,并且还从低级官员中挑选了不少能力过人且忠诚度高的人加入其中。
秘察营分为对内和对外两大部门,苏诚等人负责的就是对外,专门查探潜入本国的奸细、刺客、杀手等。
这次来菀城,除了复命之外,更主要的是为了追捕一群来自弘国的顶尖杀手。根据情报,弘国虽然迫于国内形势不得不与离国停战,却依然怒火难消,秘密派遣刺客潜入国内,伺机暗杀朝廷当权者,皇帝、皇子和居于要职的重臣都在暗杀之列。
此事关系重大,苏诚明里虽是校尉,但暗里却是秘察使,即使是对亲人,也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不过朝廷上下如今都知道秘察营的存在,本来它的成立是悄然无息的。直到不久前,秘察营经皇帝授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处了一批贪污官员,出场可谓血雨腥风,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次突袭抄出了大批的银粮,正好缓解了因天灾而造成的民怨,也让众位大臣们知道了秘察营的狠厉。
秘察营的成员虽然普遍官阶不高,却无一人敢得罪。官员们就怕他们突然来个“到此一游”,更怕被他们“游”了还毫不知情。秘察使行事,素来脸戴面具,身怀巡鹰令,所到之处,即使是一品大臣也得低眉顺目。
江不予不清楚这些,只是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你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
苏诚眼神有些暗淡,苦涩道:“是我不孝。”
本来战争结束后他就以为可以回家探亲了,谁知又查探了刺客的踪迹,以至于他不得不继续执行任务。
这批刺客个个身怀绝技,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到危险,若马上报信回家,结果他又遭遇不测,岂不是让娘亲再受一次刺激吗?
苏诚又看了看江不予,正色说:“你别着急,我办完事就会请命回家的。”
她有什么可急的?江不予低下头,暗自撇了撇嘴。
“那,我是带着孩子们先回家,还是先等等?”
“等我。”苏诚忙说,随后又缓了缓说,“我怎么可能再放心让你们这么上路?”
江不予皱眉道:“都城的物价太高,我身上带的银钱支撑不了多久。”
刚说完,就见苏诚从怀中抽出两张银票递到眼前。
江不予接过来,面值都是一百。抬头看了这个男人几眼,没想到还有点积蓄嘛!
苏诚说:“我在边城几年都没发粮饷,但是战争结束后,皇上和将军都赏赐了不少,你不用担心钱。”
江不予点点头,默默地把银票收了起来。
正事说得差不多,两人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苏诚看江不予的眼神似乎也深沉起来。
江不予略作镇定地站起来,说道:“天色不早了,休息吧!我去陪孩子们了。”
说着转身准备离开,身后苏诚淡淡的声音传来:“不留下来吗?”
江不予一顿,然后脚步加快几分,临到门边时,苏诚又喊住她:“等等!”
“还有什么事?”她有些紧张。
“呃……”苏诚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犹豫了半天还是问道,“娘子……你的本名叫什么来着……”
“……”
“……”
好嘛!亲都结了,孩子都有了,结果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
苏诚有些尴尬:“当初你的卖身契上没有姓名,洞房的时候问你也不说,所以……”
好嘛!你强上人家一个未成年少女,还寄望人家告诉你名字?
江不予瞥了他一眼,一字一字地回答:“我叫——江、不、予,记住了。”
“噗。”隔壁房间隐约传来一声轻笑。
“爹娘他们说什么?”圆圆小声问。
团团忍住笑:“爹居然连娘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会可把娘得罪到了。”
原来应该睡着的两小家伙竟然在偷听!
“不是吧?”圆圆瞪大眼睛,“爹惨了。”语气怎么听都有点幸灾乐祸。
团团缩进被子,说:“娘估计快进来了,快装睡。”
圆圆连忙也缩了进来,轻声道:“话说,咱们这么偷听似乎挺小人?”
“这句话从你嘴中说出来怎么这么怪异呢?”
“……哼!小样……”
“别说了,娘来了。”
屋内立刻陷入一片安静,有些郁闷的江不予走了进来,也没发现小家伙们还醒着,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叹了口气,慢慢睡去……
第二天,江不予早早起来做好早餐,然后把团团圆圆都拍醒,催促他们穿好衣服赶紧去梳洗。
接着她走到苏诚睡的房间,犹豫了一下,刚准备敲门,苏诚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江不予道:“吃饭了。”
苏诚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米粥面饼,心中顿时一阵温暖。
这时见江不予朝苏珉的房间走,苏诚忙上前说:“我去叫他吧!”
他昨天和苏珉交谈的时候,就发现他说起江不予时的不自然,看来他这个兄弟对自己的妻子有些想法。但是即使是兄弟,妻子也不能让啊!
当然,他知道苏珉不是个会夺人之妻的人,以前多半是以为自己已经战死杀场。
如今他回来了,就尽量让他们少接触一点吧。
苏诚上前敲了几下门,又喊了几声,屋内没人应。他推门而入,谁知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来到床边摸了摸,床铺冰冷,也不知是昨夜就出去了,还是今天大清早走的。
柜子上还有行李在,看来只是出去走走。
“怎么珉哥还没起吗?”江不予在小堂中问道。
苏诚走出房间,回道:“他出去了。”
“出去了?这么早?”江不予有些诧异,担忧地看了看屋外。
“你被担心,他应该只是出去散散心。”苏诚走到桌边坐下。
“但愿他没事。乍闻亲人战死的噩耗确实不好受。”江不予给苏诚递上勺子。
苏诚看了看江不予,暗道:可能不止这个原因……
“团团圆圆,你们还没好吗?”江不予冲后屋叫了一声。
“来了,来了。”两个小家伙笑呵呵地跑了出来,迅速坐到苏诚和江不予中间。
“嘻嘻,第一次和爹娘一起吃饭。”圆圆高兴道,“希望以后天天都能一起吃饭。”
团团点头:“以后还有奶奶和小小。”
“还有馒头。”
“吃你们的吧!”江不予一人给了一个蒜头。
苏诚静静地看着他们,眼带笑意,心里冒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