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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皇后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劝谏赵恒放过木南荨,忽然间变得愁眉不展、一言不发。
赵恒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安静,不禁有些尴尬。于是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开口问道:
“朕听说皇后近来无事经常习字?”
“是,臣妾觉得圣人之言最能使人平心静气、开阔胸怀。”
“哦?!皇后最近在读哪位圣人之言啊?”赵恒继续问道。
郭皇后听到他这样问,不禁一喜计上心头。
“臣妾最近在读《左传》”
赵恒面色一喜,赶紧说道:“皇后读到哪里了?”
郭皇后回道:“恒公十二年……”
“哦……”赵恒眯着眼睛,回忆道:“春秋时期,楚国侵略绞国。大军压境至绞国国都南门,却久攻不下。最终,绞国人却因为轻率出击而失败。由于大势已去,绞国被逼无奈之下只得签订了屈辱的条约,史称城下之盟。”
郭皇后闻言暗中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赵恒的话继续说道:
“同样是兵临城下的盟约,《左传》中却还有不同的记载,陛下可否记得?”
赵恒身为皇子自幼启蒙,广读史书。他忽然就明白了郭皇后次一番话的用意,“皇后真是聪颖过人啊!今日费了这样一番心思,却原来是为他人来做说客的!”
“皇上……”郭皇后见到赵恒面露薄怒,心中咯噔一下。
她刚想出言解释,却被赵恒出言制止道:“你想说什么朕都清楚,不必再说了!皇后身子刚好不宜久站吹风,早早回宫休息去吧!”
说罢,赵恒冷冷地看了一眼郭皇后拂袖而去。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皇上同皇后因为意见不合在御花园中起了争执,最终拂袖而去的事情,当天就在后宫之中
传的沸沸扬扬。
素琴提着食盒子,从御膳房会到仁明殿的一路上便听到了许多流言蜚语。
皇宫之中,最不缺乏的就是以讹传讹的小人。
素琴气得会到仁明殿,就咬牙切齿的对郭皇后说道:
“婢子心中实在不明白姑娘你的心思,何苦为了旁不相干的人惹怒官家。如今倒好,宫中竟然传出了废后的谣言!您怎么就对自己的处境,如此不上心呢!?”
“本宫身为皇后,对陛下有规劝之责。”
“若说规劝,朝堂上的谏议大夫们同样也有责任!”
“如今才正月十三,正月二十才开朝。本宫怕到那时,就来不及了!”
郭皇后自从御花园归来后,便站在偏殿的书案前一个劲儿的抄佛经。
即便是此刻,手中的笔也从未有片刻停歇。
素琴急的直跺脚,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自家小姐手中的笔夺下来才解恨。
她插着腰站在书案前,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
郭皇后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她那副护犊子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道:
“有这生气愣神儿的功夫,倒不如帮本宫把药端来!”
“是!奴婢遵皇后懿旨这就去!”素琴嘟囔着,将药端到郭皇后面前,提醒道:
“这药还有些烫,娘娘喝的时候可要小心些!”
从素琴的手中接过药碗后,皇后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
“若想要在这后宫之中活的畅快些,就要学会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去理会那些繁杂烦扰。素琴,本宫是真心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这句话。”
“我的姑娘啊!那些贱皮子,他们连废后的话都敢说,您难道就不生气吗?”
郭皇后喝了一口手中的苦药汤子,嘲讽一笑道:
“皇后做到本宫这个样子,也实属无趣的很。”
“奴婢很想知道,您到底说了什么话?居然能惹怒陛下,让他完全不照顾您的脸面当即拂袖而去……”
“我们当时,只是在讨论一本书……”郭皇后放下手中的药碗,坐在椅子上愣愣地出神。
《左传·宣公十五年》记载,那一年,宋国国都被楚国的军队团团围住。
城中的百姓断粮多日,逐渐出现了恐慌的暴动。
楚国心中十分窃喜,本以为宋国会很快打开城门投降。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宋国国君竟然派人趁夜悄悄潜入楚国主将子反的营帐,并用十分强硬的口气说道:
“我们国主说,我宋国都城被你楚军团团围住数日,现今已是粮尽柴空了。可即便如此,也不会接受你们的胁迫,屈辱的签订‘城下之盟’。我们就是将整座城都烧了,也绝不会拱手让给你们一寸!”
楚国主将子反见对方大有“鱼死网破”的气势,心中不禁也有几分惧怕。
再三思量之后,只得答应宋国即刻撤军,平等谈判,友好结盟。
唐朝《敦煌变文集》中有这样一句话,“人急烧香,狗急蓦墙”。
有些事情,一味地强硬威胁往往会适得其反,使得受胁迫之人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郭皇后今日提起《左传》,也无非是想要提醒赵恒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不可逼人太甚。
可谁曾想,他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自己的一片苦心却被误解,她的心中除了伤心之外更多的是无奈和心焦。
郭皇后端起面前的碗将其中褐色的药汤一饮而尽,苦涩穿肠而过,烧心灼肺。
她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的丈夫担心,生怕此时大好的局面因为他的急功近利而功亏一篑,陷入被动之中。
而赵恒怒气冲冲的离开御花园回到书房后,便一直阴沉着脸。
在他的眼中,郭皇后的劝慰根本就不是为自己和大宋的江山考虑。
房叶海小心翼翼地为赵恒奉了一盏热茶,并说道:“老奴见陛下同皇后娘娘一直相谈甚欢,为何忽然之间如此生气?”
“哼!”赵恒接过茶盏冷哼一声道:“朕本以为在这后宫之中,皇后是最体贴,最替朕着想之人。可今日才知道,竟是朕看错了她!”
房叶海听闻赵恒如此说,心中不禁生出一种悲悯。
郭氏看似统领后宫,大权在握。可实际上却是,外无父兄扶持,内无官家照拂。十几年来,独自一人如履薄冰的行走在后宫之中。
世人只说皇帝是站在无人之巅的孤家寡人,然而皇后其实亦是如此。
帝后不和、渐生嫌隙实乃是宫中的大事,不管是为了前朝安定,还是后宫的安稳,身为皇帝善变的内侍官总管他都有劝谏的责任。
所以,房叶海担着责骂的风险硬着头皮替皇后分辨道:
“陛下自小便睿智过人,又怎么会看错谁呢!皇后殿下今日这番话,还是为陛下着想的。”
“房叶海,你如此偏帮着他人说话,到底是谁的奴才?”
房叶海笑呵呵地回道:“回陛下,老奴自从进宫那日起就注定一生都是皇家的奴才。自古帝后一体,殿下哪里就成了他人呢!?陛下就莫要同皇后赌气了……”
“哼!帝后一体?她若是同朕一体,就必不会因为一个誓言而阻止朕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还是有私心的!”
房叶海看着眉头紧皱、咬牙切齿的赵恒,不禁在心中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有的时候,陛下的孤独是有缘由的。
他要求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必须要忠心无私,可却从不知道人与人相处都是“真心相换”的。他从看不到自己的自私,更是看不到自己的凉薄。
房叶海是奴才,这些大不敬的话也只能在心里念叨念叨,绝不敢直言而出。
“皇后娘娘以自己的家族向佘太君起誓,说到底还是为了陛下与杨家可以君臣和睦,保大宋江山边境安稳。先皇为陛下选的人,绝不会错的!”
规劝之言已出,就绝不可以打退堂鼓。有些话即便是掉脑袋,也必定要说出口。
赵恒闻言盯着房叶海瞧了半晌,许久之后沉声问道:“你真的是这么看的吗?”
“陛下!”房叶海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老奴在宫中多年一直在陛下身边侍奉,这份荣耀无人能及。正因为如此,老奴的这一颗心始终是向着陛下您的,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卷入后宫的争斗之中。”
“起来吧!你在朕身边照顾多年,饮食起居也都亏了你。朕知道你是最为忠心的,这一点从未怀疑过。”赵恒摆了摆手,对叶房海说到。
“老奴心中自是万分感激陛下的信任与厚爱,可是陛下,皇后娘娘也是一心一意为陛下着想的。”叶房海站起身来,再次说道。
赵恒面色有些不佳,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日是朕性子太急了,误会了皇后。房叶海,一会你亲自带上一些补品,去皇后宫中替朕赔个不是。”
“是……老奴这就去办……”
“等等……”赵恒犹豫了片刻后,复又说道:“你去的时候对皇后说,她今日的话朕会好好考虑。只是朕金口玉言,正月十五宴请欧阳夫妇的事情,还希望皇后可以出席!”
房叶海闻言后心中十分开心,忙不迭的答应着退出御书房朝皇后的仁明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