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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恒自至道三年五月登基以来,至今已有六年,寇凖太了解他了。
即位之初,赵恒也曾勤于政事。在朝廷官员的任免和提拔上,也可任人唯贤。作为一朝天子更是身先士卒,提倡节俭,并减免了自五代十国以来所规定的沉重赋税。
百姓因此逐渐过上了安稳、富饶的日子。
可是,作为统治者他也有缺点。
雍熙年间,太宗皇帝北伐失败之后,在赵恒的内心深处始终忌惮大辽,心生畏惧。
他不喜欢战争,更害怕战争。
他完全沉浸在如今的繁华之中自我麻痹,总以为如此便可长治久安。
赵恒好大喜功,从不肯正视自己的胆小和怯懦。
就像今日,当他自知理亏面对木南荨的强势和咄咄逼人,便会即刻将寇凖推出去做挡箭牌。
对于赵恒的这种做法寇凖即便有所不快,可作为臣子也只能听命顺从,尽力辅佐。
他无奈地撇了撇嘴,走到木南荨身边:“木姑娘,老臣知道你提及此事的目的和用意。但当年之事同眼下我们正在商议的这件事,却是大有不同!”
木南荨冷笑一声,问寇凖:“有何不同?”
“瓦桥关本就是我中原的土地,萧太后妄想用大宋的忠臣良将来换,确有不妥!”
“那燕云十六州呢?”木南荨心中嗤笑,淡淡地说道:“后晋国君石敬瑭反唐自立之时,将其拱手让给契丹,送给人家的东西就是人家的!如今,大宋想拿回来就说是你们的。这就妥当了?”
寇凖闻言一愣,忽然觉得木南荨说的仿佛也在理。一时之间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应答。
这时,坐在一旁的杨五郎忽然开口说道:“荨儿,你也要为大宋的百姓想一想。燕云十六州对于大宋自是十分重要,可对于百姓来说,更是守护他们免受战乱之苦的最重要的屏障。”
木南荨扬了扬下巴,一身傲气的回道:“那就靠自己的真本事,再次挥军北伐,将它拿回来。”
寇凖紧接着说道:“木姑娘,孙子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今我们既然有兵不血刃的办法,为何要开战呢?”
“所以你们就把我舍出去了,凭什么?”木南荨回眸冷冷地望着赵恒,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赵恒先是看了一眼杨五郎,随后沉声说道:“因为,你是杨家的孩子!”
此话一出,木南荨的心中泛起层层涟漪。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从脚底慢慢升腾。
果然,帝王皆无情。
幸好,在辽国行宫的时候哥哥没有将自己的身世据实已告。
幸好,自己辽国萧太后女儿的身份,也只有她和师哥两个人知道。
不然,他们早就将自己捆在两军阵前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苦口婆心的劝说。
她木南荨不是杨家的孩子,自然不会答应这种无耻的交易。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自己真的是杨四郎的孩子,就活该被皇权利用吗?
木南荨忽然想起了杨八妹,那个曾经给过她亲人温暖的杨姑姑。
两国交战,她死在了辽国的弓弩之下。这就是杨家人的命运吗?
想到此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她的目光冷的就像是一把杀人的利剑,狠狠地望着那个身着皇袍的男人。
木南荨牙咬切齿的问道:“难道杨家的孩子,就活该被你利用吗?天波府如今一门孤寡,难道不是拜皇家所赐?萧鞑凛攻打雁门关的时候,姑姑就倒在我面前,在我怀中咽气。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曾体会过这样的切肤之痛!”
赵恒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质问,他从木南荨流泪的眼中看到了深深地憎恨,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以来君臣之间不都如此吗?再说了,杨家的牺牲是为了国家,而不是为了他自己或者是某一个皇帝。
作为将军,战死沙场是无尚荣耀。而木南荨,却敢因此而生怨怼。
难道,她还想谋反不成!
赵恒最后的耐心也被消磨殆尽,不禁赫然起身怒指木南荨呵斥道:“天波府一门忠烈,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忠不孝,无君无父的后辈!”
面对皇帝的震怒,杨五郎和寇凖心中一凛。赶紧跪倒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木南荨低头看了看他们,心中不禁嗤笑,堂堂七尺男儿却在皇权面前失了骨气,软了膝盖。他虽然皇权在手掌管生杀,却也不敢滥杀无辜。
这天下终究还是天下人的天下!
木南荨昂首挺胸迎着赵恒愤怒的目光,上前一步冷声问道:“在陛下眼中,何为忠孝?”她转身指着地上跪着的杨五郎,继续问道:“他杨五郎在陛下眼中,可算得上是忠君爱国、体恤君父?”
赵恒回道:“那是自然!杨家一众儿郎,多年来镇守边疆,为我大宋鞠躬尽瘁。”
木南荨点点头,继续说道:
“那陛下可知,他杨五郎,您的忠臣良将自雍熙三年金沙滩一战之后,连见他夫人的勇气都没有!您从未体恤过他们心中的苦,可我却知道。于国于民杨家人问心无愧,但是面对家人确是汗颜一生。上至年迈的母亲,下至妻儿弱小,他们从未尽过一天责任。如今,朝廷竟然又打起了我的主意。都说陛下爱民如子,若木南荨是您的女儿,您可舍得去换燕云十六州?!”
赵恒瞪大了眼睛望着木南荨,晃了晃身子后跌坐在椅子上。
诛心……她这就是明目张胆的诛心之论!不仅替杨家老小倾诉了多年的委屈,还指责了他这个皇帝不能体恤臣下,心口不一的虚伪。
赵恒这一下彻底蒙了,他坐在椅子上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惊恐不安。
从未有人敢这样当面指责他,从没有人敢!
作为帝王,最恨被人掣肘。他猛然抬头看向木南荨,双目通红,眼中露出了浓浓的杀意。
木南荨不傻,她知道今天这番话说出去之后,会招致杀身之祸。
可自己面前的这个大宋皇帝他更不傻,从宋辽两国的兵力来看,他若是一怒之下杀了自己,燕云十六州他这辈子都甭想。
当然,也不仅燕云十六州无望,他还会失去杨家这个依仗。
所以,他不会更不敢。
殿内静的可怕,跪在地上的寇凖和杨五郎,早已经被这个胆大妄为的姑娘吓得魂飞魄散了。此时,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和木南荨的下场。
君王最是无情,杀人泄愤更是无可厚非。
年轻人不知人心险恶,总是如此意气用事。杨五郎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开口为木南荨求情:“陛下,我侄女自小养在武林,性格无拘无束惯了。请看在我父兄征战多年,为国捐躯的份上,饶恕她的口无遮拦!”
杨五郎话音刚落,还未等赵恒反应,木南荨轻蔑一笑:“怎么?陛下恼羞成怒还能杀了我不成?那燕云十六州不要啦?还是说,您下定决心要与大辽国一较高下?”
“木南荨,你给我闭嘴!”杨五郎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想也能知道此事官家的脸色得有多难看,
他算看出来了,木南荨这不是胆子大,而是自己找死来了!
她这样不管不顾,又将与她有血缘关系的杨家和抚养她长大的梧桐苑置于何地?
赵恒对木南荨的确是恨之入骨,可却又不得不顾忌着杨家的面子。再说了自己这么大的人了,难道真的要同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见识不成?
小不忍则乱大谋!
赵恒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问木南荨:“你同天波府杨家是血肉至亲,今日如此顶撞朕,难道是准备将他们弃之不顾,拉着给你陪葬不成?”
木南荨摇头回道:“民女从没有这么想过,木南荨与杨家虽然是骨肉至亲,却不是吃杨家的米粮长大的。而杨家,更是没有尽过一天教养之责。所以,今日民女对您的顶撞与杨家毫无关系。更何况……”
说到此处,一向不管不顾的木南荨却犹豫了。
“更何况什么?”赵恒皱着眉追问道。
木南荨双眼盯着赵恒,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说道:“更何况,陛下难道忘了,我的母亲是大辽的皇室之人。”
此话一出,赵恒面色一怔。
寇凖和杨五郎倒吸一口冷气,心中皆漏跳了半拍。
君臣三人神色各异,心中更是各有各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