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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萧慕铖独自在城内闲逛。
“哎呀!这天儿可是真冷啊!小二,来壶酒!”这人未到音先传,话音刚落萧慕铖便打外面挑帘而入。
屋内掌柜的正在噼噼啪啪地打着算盘珠,看着这账本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却不料,发财梦还没做全,就被这叫喊声拽来了回来。
他自是气愤不过,抬头正想给个教训,便看到一俊俏的青年立于面前。只见他身着紫袍,腰系玉带,乌黑亮泽的头发轻束于腰间,面白唇赤,两道剑眉微微向上,一双桃花眼眼狭长而有神。周身透着股侠义之风,可手上无刀亦无剑,只在腰中斜插了一把扇子。这腰间除了一把扇子还有一块和田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铖”字。
这下掌柜的可算是明白了,原来是他。回头想想,这般年轻,在武林之中能有如此风貌,如此侠气的也只有他了。掌柜的想到这,暗暗地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幸亏自己长眼打量了一番,不然这舌头算是交代了……他点了点头,上去一个箭步把小二拉到一边,自己去招呼了。
“呦!这位爷,您需要什么跟小的我说。”掌柜的叫刘陆,笑容堆在脸上望着萧慕铖。
萧慕铖上下打量了刘陆一番,然后环顾四周,瞧了瞧这酒家的大概最后扬声说:“天冷,来壶酒,一斤牛肉。再……”
“好您嘞,马上就来。”刘陆还没有等萧慕铖把话说完,应了音儿,转头就走。说实话,他此时头脑已经无法运转了,恨不得赶紧把这位小爷打发了。别看他此时和颜悦色,一会儿不知道谁惹恼了他,这酒馆可该不保了。
“站住!小爷我话还没有说完,怎么就走了?!”说话的正是为萧慕铖。
刘陆一头的大汗,越怕出错越坏事儿,他战战兢兢地再次转过头来,一脸的笑意已经烟消云散,只会低头看自己的脚尖,静静地等着疾风暴雨。
萧慕铖看着此时的刘陆大笑起来,他这一笑不要紧,刘陆更是摸不着头脑,扑通一声便跪下说:“我的小爷,小的有什么做错的还请明示,只是,别气坏了您。小爷,我的小爷……小爷饶命吧!”
“行了,小爷不逗你了!就是告诉你,以后别笑了,真难看!”说着俯下身子,抽出腰间的折扇,抵在刘陆的下颚向上抬。刘陆看到了折扇更是吓得瘫在了地上,两眼立刻翻了白。
看到此景,萧慕铖满意地点点头说:“嗯…还是这模样受看,别愣着,给小爷拿酒去吧!”说罢,便找了一个靠近火盆的地方坐下,扇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归了位,好像从未离开腰间。
刘陆如临大赦班掉头就走,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即刻变了脸。刚刚还一副怕的要死的样子,而今却是一脸的恶毒和阴险。他暗暗地咬着牙离开大堂,朝后院的酒窖走去。从大堂到酒窖不过几步路,
萧慕铖刚刚坐定,打外面便进来两个常来常往的酒客。
“听说了吗?欧阳山庄的少庄主,欧阳天寒要成婚了,好像新娘子还挺漂亮,就是不会说话,唉!可惜了啊!”
“是啊!听说了,那天我还见着了!两个丫鬟陪着新娘子,到我店里去选布料做嫁衣。哎呦,那小模样儿真是漂亮啊!可就是冷冰冰的,始终也没有个笑模样。”
“许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
“不满意?!那是欧阳山庄的少主啊!这还不满意,想嫁什么样的?王孙贵胄不成!”
“唉!我可是听说了,欧阳天寒还有个情敌呢!你说他成亲那天,会不会有一场好戏看啊!”
“谁知道去!那人武功极高,轻功了得,内功也极其深厚。不好惹,你我啊!还是闭嘴为妙啊!”
“是是……来来……喝酒,我们还是喝酒的好!这……不过话说回来了,那欧阳天寒也不是个好惹的……再说,人家已经是夫妻了,他打有什么用啊!”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原来是萧慕铖。他听到了这两个酒客说的话,内心极其气愤,于是便把手中的筷子“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可是这里面带着内力,所以桌子的三分之一,已经掉在了地上。听见声响的刘陆,便飞奔到两个酒客的身边说:“哎呦!我的两位爷,别说了!别说了!小的还想做生意了!”
此时的萧慕铖一手拿着酒杯,然后自言自语道:“她原来会说话的……她原来……是会说话的……”话说着,便有一滴泪掉在了酒杯中。萧慕铖一饮而下,泪的咸苦混着酒的辛辣在胃里翻腾。
萧慕铖留下了银钱,便起身出了酒馆。
今年的冬日里,大雪一场接着一场。
皎洁随处满,流乱逐风回。璧台如始构,琼树似新栽。
天,银灰色的阴霾;
地,白茫茫的寒冷。
因着是寒冬时节,所以路上已经没有了人烟,街市两旁的店铺也都挂上了厚厚的门帘,到处都是茫茫雪白。天地之间,狂风夹带着雪花吹打在萧慕铖的脸上。此时,萧慕铖觉得脸上仿佛千刀万剐般的疼痛,而这疼痛却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平坦的雪地中,只有萧慕铖一个人在走,他在世间唯一能够留下的,也只有这两排脚印而已。蹒跚的步履,忧郁的面容,孤寂的身影消失在了数九寒冬的天际……
脸上的疼痛,是因为有泪;心中的疼痛,却因为它在淌血……
小二将帘子先开一个缝隙,趴在门边偷偷地瞧着。一直到萧慕铖的身影消失在街市尽头,才离开大门跑到掌柜的身边一脸讨好的说道:“掌柜的,他走了!”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没错,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走了!”说着,小二还仰着脸竖起大拇指朝门外指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哼!行了!去把桌子收拾收拾,这没你的事儿了。”刘陆说着便坐在了这两个酒客的中间。
“唉!那人是谁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酒客里稍微胖一些的问道。
“我的爷啊!您连他都不知道啊!他就是萧慕铖,欧阳天寒的情敌,木南荨的老情人儿……哼!看着吧,欧阳天寒成亲的时候,可是有好戏看呢!”说罢,刘陆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却只饮了半杯。
此时,另一个酒客恍然大悟道:“难道,他就是江湖上人送外号‘幻影迷扇’的萧慕铖?”
刘陆狠狠地点了点头,心想:我要是像你们反应这么慢,早就死百八回了!
“那看来,等欧阳少庄主成婚的时候,我们是必到不可了……哈哈哈……”他们三人相视一笑喝起酒来。
欧阳大宅内到处都充满着红火的喜庆,府内的下人熄了园内的灯,都回去歇息了,毕竟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了。
木南荨一身红衣对窗而立,圆如碧盘的月是那样的明亮。它照亮了大宅院内的梧桐树;照亮了梧桐苑内的假山,照亮了此时屋内的一切,却唯独永远照不亮她的心……
这处院落原先的名字叫清心居,是木南荨住进来之后,少庄主亲自书写下了匾额,更名为“梧桐院”。有人说,是因为新夫人的喜好,所以少庄主将清心居内的竹子全砍了种上梧桐,又改了名字。可是,只有欧阳天寒知道,更名是为了给木南荨一个念想,更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愧疚。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让人身不由己的又岂止江湖。
萧慕铖走后的第二日,朝中的寇丞相突然来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解开了他心中多年的谜团。从那日起他才明白,为什么木南荨出了皇宫之后再也不开口说话。她的身份对于多年交战的宋辽两国来说,都尤为重要。
木南荨此时身上穿的是一身嫁衣,这是欧阳天寒着人送来准备明天婚宴上穿的。
她打开窗子,望向那对面长廊顶上的人。因为他身后的月亮,所以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她知道,他是悲伤的。
她不能说话,便只能微微地笑,静静地让他看着一解钟情。慢慢地,木南荨的脸上流出了泪。流泪,她也是笑的。
对面长廊顶上的是萧慕铖,每天他都会来这里看她,她在笑着流泪,而他又何尝不是哀伤以对……
萧慕铖的一身紫袍,此时已经换成了青色,青的有些泛绿,却依旧是青色的……
在这样的深夜,萧慕铖坐在屋顶,琼霜坐在窗前,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他手中一直握着折扇,她手中一直握着长萧……
他们就这么面对面地,静静地坐着,直至太阳驱走了黑暗,带出了天边的朝霞……
鸡鸣天亮,他乘风独自飘然而去;鸡鸣天亮,她独自梦中与之相遇……
太阳升起,再一次给这世间万物带来了生气。
欧阳山庄内人头攒动,门外早已排了数十辆的华丽马车。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就连皇帝都派内侍送来了贺礼,这是一份无尚的荣宠。欧阳山庄并不是什么武林世家,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商贾,更不是朝廷命官。这是一个游离于灰色地带的神秘家族。黑道不敢惹,官道也从不纠察,武林中受人敬仰,买卖生意从不独大。这样一个怪异的山庄而今由欧阳天寒掌管着,没有人知道山庄背后的势力,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渊源。
欧阳天寒一早就来到了梧桐院,当他推开正屋的门和木南荨面对面的时候,却迟迟难以开口。他微微的颤抖着双唇,苦涩的咬了咬牙说道:“如果,你反悔还来得及。隐姓埋名,绝迹江湖,和他远走高飞。很多事情我们都身不由己~”
木南荨看着他,轻轻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木南荨翻开欧阳天寒的手掌,在手心内写下了一个字。这个字,这个姓氏,在大宋王朝是一个天神般的存在。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一份荣耀,可是对于木南荨来说,却是一辈子的枷锁。
他们各怀心腹事,面对面的站了很久。
下人都在外面窃窃私语,他们是开心的。因为庄主和夫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外面这么多宾客需要招呼,庄主却依旧抽出时间来看一看夫人。
没多大一会,漠北来到梧桐院快步走到他身边,恭敬地说道:“主子,宫里来人了。”欧阳天寒先是一愣,随后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疾步朝前院走去。
“欧阳庄主,皇上特地命杂家来宣旨,恭贺二位新婚。”房公公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命他来传旨可见朝廷对这桩婚事十分重视。
“圣上厚爱,草民感激不尽!如若今后圣上需要欧阳山庄,天寒必定肝脑涂地”说罢,欧阳天寒深深的对捧着圣旨的房公公扣了三个响头。
房叶海把圣旨放到欧阳天寒手中,说道:“皇上还命老奴给少夫人带来了一件贺礼。”说罢,他身边的小太监立即捧出了一个锦盒。
房叶海双手接过并小心翼翼地打开,四周宾客一片哗然!房公公手里捧的是一把玉箫,材质为蓝田玉。触手生温,上面雕刻着一直飞舞的凤凰,萧的底端用红线拴着一只坠子,那坠子实用上好的紫檀木雕制,双面刻字。其他人看不清楚,而欧阳天寒看着坠子上面的字却头皮发麻。
满堂的宾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欧阳家无一人在朝为官,也不是富甲一方的有名商贾,表面看来对皇家的江山一点用处都没有。既然这样,那皇上的这份荣宠又缘起何处呢?在外人看来简直是空穴来风!这其中的奥秘,却只有房叶海和欧阳天寒知道。
就在此时门外小厮来报,梧桐苑门主前来观礼。
欧阳天寒举步走出喜堂向外迎,只见一台一台的妆奁如流水般被抬到了院子里。与此同时,木南荨在喜娘的搀扶下也来到了前院。从布匹绸缎到古玩字画,都是一些寻常人家嫁女儿的陪嫁,可是后来连鸡鸭猪鹅都一并送到院子内。看到这些东西,欧阳天寒的太阳穴隐隐发疼,他心说:这么大阵仗嫁他媳妇,这萧慕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嘛?莫不是伤心疯了,还有这鸡、鸭还有那猪是怎么回事儿?这是明着告诉大家伙,他欧阳山庄吃不饱饭了吗?想到这里,欧阳天寒苦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多数宾客还不知道来者何人,都在交头接耳的猜测。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纷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率先进入大家视线内的是萧慕铖。他身着红色银线暗花圆领长袍,外披白狐大氅。负手而立笑盈盈的看着他面前的这对新人,身后则是梧桐苑七十二堂的堂主。
“客从远方至,天寒有失远迎望请见谅啊!”
萧慕铖看见了一身喜服的欧阳天寒,他轻哼一声,笑道:“天寒兄此言差矣,我怎么能是客呢!咱们应该是亲戚啊!我今天是来代表梧桐苑给师妹送嫁妆的!虽说家父不在了,可是该有的礼数绝不会少!”
萧慕铖笑着与欧阳天寒身后的木南荨侧目而视,仿佛在说:怎么样,师兄给你做后盾,你是不是会安心些?!
欧阳天寒看着眼前的萧慕铖,感觉瞬间回到了他们三人初次见面的那一年。
那一年,都还年少,都是侠骨柔肠的年纪,有一腔热血,即使想独霸天下也要光明正大。可如今,家族利益,身家性命他不得不放弃一些年少时坚持的东西…他明白,这将是三个人的痛苦,走到现在他无力更改这个结局,这大宋的皇帝也决不允许。个人的委屈和苦难在大宋江山的百年安定面前,不值一提!
直至今日,仍旧记得,他们相遇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