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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棋,六方拼杀,如此对弈,休说常人,梁采芷便从未见过,那许贯忠笑吟吟执一枚棋子缓缓落下,就此而始六方厮杀。
石秀暗觉不妥,外间厮杀正浓,中军帐里竟两个人占据大半地带对弈,若是弟兄们知晓,只怕于采芷将军名声也有干系。
梁采芷虽未见过如此对弈,却也不惧,将两方红子一方黑子执来,便在许贯忠谋划妥当棋盘里,缓缓将边车挪将出去。
许贯忠也不着急吃她当头炮,沉吟片刻,也将边车推出。
石秀往昔在街头巷尾里走动,也见识酸腐文人捻须而弈,却未曾见过这两人,一把棋子走出,便似心疼一般犹豫半晌,分明许多破绽,竟也视而不见。
只他毕竟心思玲珑,睁眼端详半晌,隐隐心内有些明晓,这两人,宽阔棋局上果真如六国对垒,虽说半晌不曾彼此吞对方半个棋子,分明处处都是陷阱。
当下也觉有趣,凝神细观半晌,忽觉头晕眼花,他也记不得终究红子黑子归属谁家,纷乱如麻,多瞧一眼,便觉头晕目眩好生憋闷。
许衍两个,却颇是心惊,如此大局,已是了得,偏生看他二人,云淡风轻尚未入火候。
再端详片刻,梁采芷调动黑子一方主帅,蓦然出手,将两骑如走泥丸般直扑许贯忠,待吞他两相,蓦然又回缩,隐蔽双车之中不肯露头。
许贯忠丝毫不起人间烟火气息,恍如丢失两相乃敝履,只顾将士卒过河,后厢紧跟两车,分明便是步步为营。
帐内三人不觉愕然,梁采芷如水一般一个女子,平日里也不见有凌厉姿态,却这棋局之上,出手便是杀气荡漾,偏生拿捏时机都在巧妙若巅时候,好生使人佩服。
许贯忠与她正成分明,一手棋子洒出,恍若拖泥带水,文邹邹不起半分杀意,若非看他三方将帅都在,只当窘迫不能出手。
许衍棋力高明,自是明晓,梁采芷乃走武棋,间或暂避锋芒时候方有守成模样,许贯忠一味文棋,虽不动肝火,围困最是狠辣,若对手一时不慎,满盘皆输逃不了此结局。
本两人落子慢悠悠,愈是往后,愈是长久,至后来,许贯忠困死梁采芷黑子里双炮,梁采芷走马踩踏只在许贯忠一方红子内院里徘徊。
此时,落子更是慢不堪言,半个时辰,许他两个彼此都不走一步,梁采芷平稳呼吸里多一丝不稳,许贯忠双眸一反常态蓦然凌厉,额头也有汗水隐约闪烁。
再过半晌,帐外落针可闻,呼啸而过寒风里已有瑟瑟雪意,安菱掀门一瞧,零落雪花飘洒又始,不见天日,却也觉只怕早是晌午过后时分。
城内大火已灭,喊杀声早烟消云散,火头军备足午膳,数次来帐内探看,尽为石秀驱走。
他也知晓,这许贯忠似是诡异,却也未必都是恶意,梁采芷如今与他,说是对弈,不若道乃博弈天下,如今赵楚亲信,谁人不知可堪计较势力,便知六家,正与棋局里相通。
辽金宋方赵杂,便是北方辽国金国,大宋朝廷与江南方腊,最是微弱,便是赵楚,江湖里驳杂势力,也甚了得。
六方端倪既已显露,如今雄州眼见克复而燕云在望,赵楚若要再行计较,便非一城一地之得失,许贯忠邀梁采芷对弈,只怕心思也在此处。
只这许贯忠,便是他全无恶意,石秀也不肯放松警惕。
此人投身而来,只怕非是扑火飞蛾那般悍勇憨厚,若他身为另五方暗手,也是可能。
大半日,城内一番动乱剿灭下去,琼英与扈三娘率军归来,命花荣与石宝两支骑兵彼此照应,将城外方圆三十里一刻不得松解警惕,又将老罴营与陷阵营调往四门坐镇,自率方整合一万骑兵与步军,往校场归来。
至门口,乃命再查人数,果然引来骚乱,那潘府里不畏死的,穿了衣甲悄然混入尚未如老四营那般秩序严明新兵行伍,方问点查名目,一时间作起乱来,不过片刻,为身旁士卒乱刀砍作肉泥。
连查三遍,校场之门方缓缓打开,只留守弓弩手并未放松戒备,森然弩箭,都在入门士卒身前颤动,若非两个主将也受此待遇,只怕许多心内本怀不满士卒,就此造起反来。
安菱急忙来迎,琼英讶然道:采芷在何处?也不见燕十三与石秀,莫非营内有变?
安菱神色古怪,瞥一眼中军帐方道:采芷将军使燕将军往城守府处坐镇,自与许先生对弈,已有两三时辰矣。
两人均是愕然,急忙来帐内瞧看,方掀帘而起,迎面便见许贯忠面色潮红不定,手内执一子而不决,全然不曾有别样心思往旁处,遑论她二人入内。
石秀手持横刀,便在许贯忠身后半步之内,不去观那棋局,却将心思都落在许贯忠背心处,面目上也有素未见凌厉狠辣。
背对门口梁采芷,将一卷丝帛偶尔往额头擦拭,肩头颤巍巍抖动,似已精疲力尽至极。
于两人身畔,便是口不能言许衍,早已汗流如注,一双手死死往地毡抠定,青筋也暴起。
几人大惊,急忙转来探看,许衍蓦然抬头,面色苍白如纸,微微摇动手臂示意不可惊动。
细细看见梁采芷面眸,琼英两人方知惊悚,那许贯忠手段高强,面色也潮红如血欲喷涌,梁采芷无许多武艺在身,自是更为不堪。
原是白如玉璧娇可羞花面眸,竟成苍白,若非一双清澈至极眼眸流转,定然为人觉是行尸走肉。
再往那棋局里看,扈三娘于弈道略有涉猎,顿时惊呼,急忙又掩口,心内只叫道:单局对弈,便已耗损心血至极,六方落子,只怕亘古未有!
却见许贯忠手内一方红子落定,梁采芷又犹豫半晌而后,竟也执一枚红子缓缓落下,扈三娘只觉一股寒气自脊背血脉里升腾,往脑门外激荡冲出。
红黑之子,双方均握,看棋局之上纷乱如麻,便是专意牢记己方棋子已是不易,奈何更要落子,此二人,梁采芷本领众所皆知,看那许贯忠与她竟能作个敌手,定然也有七分本领。
许多日子来,梁采芷打点辎重营,更将雄州三城后方计较丝毫未曾出错,账目如林城守府里数十个掌案书记也觉不甚耐烦,却她手内出来的,全无一分差错,此能耐,知人的莫不一改将她作累赘看待原念,便是桀骜如石宝,亲往城守府内瞧半晌堆积如山辎重账目,也于梁采芷处恭恭敬敬唤一声采芷将军。
琼英与扈三娘瞧来,梁采芷便是天下再无出其右之奇女子,虽不能上马杀敌,若非情急饮马河畔也不能杀人而督军,却这等精算本领,着实使人心折。
她最善的,便是计较谋略,往昔闲闷,三个也曾对弈,她一子落出,便抵琼英二人,如今竟这许贯忠将她逼迫至此,不由众人便将这诡异许先生高看两眼。
火头军又来请令,琼英下令三军轮换饱餐,便是城外巡哨羽林卫,也使步军严密看守送往酒菜,便在中军帐里,胡乱吞就几口,琼英将丝帛取来亲与梁采芷擦拭汗珠。
扈三娘往后帐,不过片刻,手捧滚香热汤,将一把调羹往梁采芷口内送去。
她身后随来一人乃女亲兵,将一碗浓汤也送来许衍面前,扈三娘淡然道:采芷才情,冠绝天下,许先生与她对弈,自也劳顿。若有偏袒,便是采芷赢此一局,未免使人小看她。
许衍应命,将那浓汤往许贯忠口边递去,不料许贯忠落一子,接来笑道:如此,便多谢诸位。
琼英不晓如此对弈终究有甚么好,只恨许贯忠竟使梁采芷至此,禁不住瞪他一眼。
梁采芷也是饥渴至极,费心费力早将本便不足精力折腾殆尽,浓汤香气扑鼻,伸手便来接过,正待低头再观战局,忽觉热汤有异,轻啜一口,便知乃自城守府内得来山参,便是琼英两个留予赵楚所有。
急忙抬头,果真便是扈三娘,手腕一抖待要推辞,却觉鼻端酸涩,蒸腾雾气里,眼眸也湿润,低声道:无碍,此战局若毕,取来燕云时候,定有一番算计,将军处也有用处。
再啜两口,梁采芷拈起一子缓缓落下,许贯忠不敢怠慢皱眉苦思,许久不能再落一子。
梁采芷趁机将那浓汤饮尽,低声道:只怕今日一番厮杀,乃得者不过潘府弃子,只在今夜,可作个外松内紧,引诱潘府势力出洞,正好一网打尽!
扈三娘本便向往的,乃是梁采芷这般静雅性子,见她唇也苍白,心下怜惜,忙道:如此混乱,不如就此罢手。
梁采芷一笑,深知她性子两人便知多劝也无益,只好道:甚是容易将潘府抄家,我二人心内自也惊疑,一番计较,正要安排个引蛇出洞。
琼英又问道:只是潘府里人既能藏匿不使我得知,多些日子又有何妨,偏生今夜便来逆袭?
梁采芷紧抿嘴唇,道:如今雄州,溃兵尚有两万,兼之天将欲雪,只怕这几日便有大股人马来投,彼时倘若将军归来,雄州更是他等再难翻浪,只有今夜,我军既已将潘府攻破,于主事的瞧来,也是小看两位大姊,须知我军克复燕云乃急事,他要逃脱出城甚至索性将雄州城纳入掌内,也是急切而和缓不得。
许贯忠又落一子,他两方黑帅,竟身周都是密不透风护卫,梁采芷马踩而自亏,车碾更不值,唯有使当头之炮,却左右不得架起。
此一子,正是一车将河界守定,梁采芷虽有大好空间,最佳却是河口,如此,尽陷死地,彼此架当头之炮而不得,渡河行军又自亏,一时间都是僵局。
毕竟夜袭之事甚为要紧,众人不能都在此地久留,两厢都是死地,又不能使别处再去,只好将军令使下,使三军杀些牲畜,又往外买来许多美酒,便在大雪降落时候,校场内都是一片欢呼,纵然城守府里文书掌案,也送许多酒肉过去,寒风里隐约飘香,将雄州城尽都掩盖其中。
只琼英早将军令暗暗下去,命已归心之部大小将领与麾下不得肆意醉酒,入夜时分定要抵达指定地带埋伏,却使来监军的,竟是李逵。
黑旋风不可一日无酒,今日酒肉飘香,馋煞其人,只军令之下又不敢违背,琼英更使他督军,偷偷饮酒心思,愈淡了。
战局之上,厮杀正浓,梁采芷走第一子时候,便将一红子深深隐藏,休说许贯忠不能碰触,便是己方两个势力,万万入不得棋局之内。
果然,掌灯时候,许贯忠势如疯魔,众人轻呼声里,竟转头己方三方彼此残杀而起,却他本是顾忌甚少的,只将沿河地带守住不管梁采芷那厢,自顾自杀将起来。
梁采芷一笑,抬手将己方,也自相残杀而起,众人目瞪口呆里,见她忽而三方残杀,忽而两方合盟夹击一方,好不眼花缭乱。
许贯忠处,也是如此。
众人不解处,扈三娘似有所觉,梁采芷一方最当中红子,总有朦胧之感似是如今雄州己方,再瞧许贯忠陡然将一骑飞快踏出,心内便道:果真棋局如占据,他两个竟将如今甚至稍后天下局势,都在这对弈中搏杀。
果然,许贯忠那一骑踏出再不后退,竟似卒子一般,跳跃过河,又接手梁采芷一方左右两方棋子,随后调集己方三子,总有五方掩杀而来。
众人不觉惊呼,梁采芷神色越郑重,左右抵挡一时间棋局之上兵荒马乱,众人只觉金戈铁马嘶鸣碰撞便在耳边,小小棋局,化作偌大一方逐鹿战场。
以巡哨之军,将精锐调遣往埋伏地带,城外骑兵,只怕早已扎下营寨不必担忧,许不过子夜,潘震便来袭。许贯忠五方到手,精力一时和缓,并手将五子连,梁采芷蹙眉苦思解局当儿,忽然开口说道。
琼英点点头,道:本欲冒险加派人手往校场四周巡哨,先生此计,可免去画蛇添足一步。
遂命石无当亲镇调动,以五百人巡哨队四处游走,暗暗将亲信精锐调往门口地带埋伏,又将原仆从之军里已有归心之念的,调往内里地带埋伏,一时间静谧如死地般校场里,更添萧杀味道。
棋局之上,忽而梁采芷独自一方迎战五方,忽而左右并无冲突扭转局势将两方又夺回,片刻却又一变,竟取来许贯忠一方一子两子并相厮杀,众人愈眼花缭乱。
整整一日,石秀凝立许贯忠身后动也未曾一动,手内一把刀如山岳耸峙,面色更不为乱哄哄战局打扰,心智坚定至极。
众将方纷纷赞叹,此人得赵楚厚爱,虽素未谋面便能交付一城,更留此人当重用,如今瞧来,果真有过人之处!
阮小七便自忖不能数个时辰如眨眼功夫像石秀这般凝立不懂又将凌厉戒备即刻坚守,暗暗道:克复燕云,方有水军,哥哥处好汉往后只怕更多,梁山泊里如今也有诸路英雄汇聚,若不多加拼命,也须对不住哥哥青眼,更将石碣村阮氏三雄名声,连累哥哥。
扈三娘又使亲卫煮些参汤来,待梁采芷顺手顺意时候,将些热菜递来,梁采芷也如中将魔障,食不甘味,胡乱两口便埋头又与许贯忠棋局之上厮杀。
众人坐卧不宁,只听帐外寒风呼啸愈凌厉,偶尔有斥候回报讯息,肩头抖落一地雪花,平静中愈添诡异。
正是酒醉浓睡时候,不知内情将士鼾声震天,帐内火焰闪烁如星,陡然间,校场门口有恶风吹来,帐内诸将禁不住一个激灵,都道:只怕来了!
三息之内,门口喊声大作,火光冲突中,一支轻灵如猿猴黑影,飞快往中军帐处杀来。
琼英绰画戟,扈三娘提鸾刀,便是忿忿不平满面都是倦意李逵,也将板斧捞起,闪身往外便杀。
只是他冲将出去,两个主将略一沉吟不约而同都道:且再待片刻!
校场四周,都是冰封栅栏,更有挖出水沟数丈之宽,敌人逆袭,只可自门口而来。
凌乱抵挡声,更添混乱,便是中军帐距离甚远,清晰听闻在耳。
阮小七便自忖不能数个时辰如眨眼功夫像石秀这般凝立不懂又将凌厉戒备即刻坚守,暗暗道:克复燕云,方有水军,哥哥处好汉往后只怕更多,梁山泊里如今也有诸路英雄汇聚,若不多加拼命,也须对不住哥哥青眼,更将石碣村阮氏三雄名声,连累哥哥。
扈三娘又使亲卫煮些参汤来,待梁采芷顺手顺意时候,将些热菜递来,梁采芷也如中将魔障,食不甘味,胡乱两口便埋头又与许贯忠棋局之上厮杀。
众人坐卧不宁,只听帐外寒风呼啸愈凌厉,偶尔有斥候回报讯息,肩头抖落一地雪花,平静中愈添诡异。
正是酒醉浓睡时候,不知内情将士鼾声震天,帐内火焰闪烁如星,陡然间,校场门口有恶风吹来,帐内诸将禁不住一个激灵,都道:只怕来了!
三息之内,门口喊声大作,火光冲突中,一支轻灵如猿猴黑影,飞快往中军帐处杀来。
琼英绰画戟,扈三娘提鸾刀,便是忿忿不平满面都是倦意李逵,也将板斧捞起,闪身往外便杀。
只是他冲将出去,两个主将略一沉吟不约而同都道:且再待片刻!
校场四周,都是冰封栅栏,更有挖出水沟数丈之宽,敌人逆袭,只可自门口而来。
凌乱抵挡声,更添混乱,便是中军帐距离甚远,清晰听闻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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