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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回 问尔可敢横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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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楚骤然动手,休说那漏网之鱼,便是扈三娘两个也有些微呆滞,只终究她两个是有备而来,见赵楚一言不便先动手,一人拔刀火并那三个汉子,琼英使一把长剑挡住门口,喝道:那厮暗通贼子,梁相密令此番诛杀,从者无罪,不可自讨杀戮!

    赵楚本便打算先杀这指挥使,那带路来军士一席话,更将他心内笃定,此人欲与梁世杰沟通,只不知究竟如何未曾得逞,再看他矮胖身子,顿时又灵机一动寻思出一个打算,故此一锤先将他诛杀。

    那三条汉子,本便吃陷阵营将士好生招待身有未愈之伤,又赵楚铁锤骤然袭杀那指挥使后,似灵蛇般掉头狠狠撞来,哪里吃得住扈三娘两口宝刀,砍瓜切菜一般,不过眨眼之间,亡魂天外。

    赵楚回身来,将那血淋淋铁锤单手拎了,大步而出帐子,望定那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守门军士喝道:辽人南下迫在眉睫,这厮竟敢处处违逆梁相吩咐,故此临行时得均旨,又有梁府大娘子随来,且将三军聚合,有梁相均旨与梁府大娘子作证,不可起了乱子!

    这指挥使,有权势在手,毕竟有几个心腹的好汉,那主帐侧处,正灯火通明有笙箫之乐,乍闻这厢里血腥传来,登时数条赤身汉子,只在女子惊叫声中提刀来巡看,迎面正见铁锤如战斧一身煞气赵楚,再看他身后扈三娘两个横刀将亲兵挡住,情知不妙扬声便叫,有几个分出向旁边去唤人,令几个,拼死要阻赵楚脚步。

    赵楚丢开那铁锤,将亲兵手内一杆长枪取来,那军士尚自呆愣中,手掌疼痛似有火燎,借光去看,血淋淋一片模糊,却未将骨肉也损了。

    赵楚一枪在手,大步向前,那长枪,毒龙出手也似迎面抖向临先那人,黑暗中火光正妙,众人不见他有如何运力,只见那敌人胸前陡然爆出灿烂光华,再细瞧时,赵楚早越过此人飞步去赶那要逃窜之人,长枪一收一缩,众人只是觉眼前一花,那左右两个便站立不动。

    此时,最先中枪那个,方仰面倒下,胸口血莲盛开,许他疼痛也未觉来,双目便是死了也不能合拢,真真死不瞑目。

    那当军的几个,若是四面八方逃散,赵楚须花些力气追赶,却他等一拨儿来拦赵楚,一拨儿只望一个方向逃跑,不及走出数步,身后重物坠地,有人偏头急忙来瞧,方见三个弟兄倒于尘埃之中。

    这校场里空荡荡的,众军都已歇息,这厢里喊声宛如静谧山林中一声鸟鸣,有胆大的探头来看,胆小的只躲在别人身后不住口要问端倪。

    那本要逃走几人,吃赵楚这般凌厉枪法眨眼连杀三个,又见他脚步奇快宛如奔马,情知逃走不得,再看那两个俊美的落在后面只是冷笑不来帮手,心下均道:三个弟兄,便是吃心内没个胆子与这人厮杀,方为他所乘。看他这枪法,也是无奇,回头将他拿了,不定便能逃脱而走,或可得个功劳,也为富贵搏个出路。

    心下这般计较,脚步便顿了,七八人一起回头,壮胆似一声声大喝,数年来沙场里活命的本领又似返回全身,将手里的刀剑紧紧攥了,拧身围成一圈,将赵楚要困在中心。

    赵楚哪里怕他,飞身钻入那战圈,长枪只吃手腕拧动,虚影重重将身子圈在当心里。

    满城将士,心惊胆颤,见赵楚毫无顾忌万军之中要杀几人,心内不知究竟是怎生原委,眼睁睁不敢有人来拦,悄然不觉钻出帐子,细看战圈里情景。

    枪影过后,枪头探出,那几个军士当年乃是军中轻卒,厮杀颇有手段,配合也是出奇,只未曾见过赵楚枪法,又不知他早在军中见识过凌厉杀法,不管旁人如何,单看面前那个略略惊慌回手稍慢,一枪便进他咽喉,收手时,枪柄又撞入身后袭来那人手腕,轻轻一抹,那人便为他带来身边,围观众人只听一声牙酸般骨骼断裂,正是赵楚手肘撞在那人面目,生生那人疼痛致死。

    再杀这两人,赵楚并不停顿,索性舍了长枪,低头猎豹般撞入战阵之中,铁肘钢膝,飞快撞击,其间将个手指微微弯曲勾住敌人咽喉,或许这军士几个合该庆幸,不甚疼痛里,从此长眠。

    十数个军汉,吃赵楚呼吸间连杀八个,剩余几人也为同伴横死激起一腔勇气,口内不住呼喝,趁赵楚回身不及,将几把钢刀望定他背上便落。

    算得上勇士,这般配合不常见!赵楚心内赞一声,脚尖轻轻勾起地上长枪,堪堪正将那腰刀挡住,却那几条大汉,见终尔能挡赵楚前进之势,心内大喜勇气倍增,闪电般又将腰刀直劈落下。

    赵楚扭头便走,脚步并不甚快,长枪一头拖在手里,枪尖却拉在地上,黑夜里别人怎能见他手腕未曾力,只见此人终于不敌逃走,那几条军汉喜不自胜趁机来追。

    走不**丈,那几口腰刀只在赵楚肩头闪耀,众人看得清楚,只见蓦然里,赵楚借势高高跃起,那地上无力如死蛇般长枪,竟毒龙出水般弹起,明晃晃枪头,带动枪身成一条铁线,瞬间没入当中那追击者胸口,又不停顿抽出,左右两点,最先赶来三个又没了性命。

    军中有见识的,不在少数,赵楚一枪出手,有人失声惊叫:此乃杨家将回马枪!

    自是回马枪,这回马枪,与那拖刀计一般,最是敌人难防时候致命一击,古来良将,丧命这绝招之下的,不知几十几百,休道这三个寻常悍卒,便是大名鼎鼎岳飞,也曾在杨再兴手里几乎丧命,当真好生了得!

    赵楚闻言,高叫一声道:好见识!

    却他长枪,正抵在剩余一人咽喉处,那人手内钢刀,正高高举起不能落下,停在赵楚额头不足一寸之上!

    赵楚掌握处,却是那长枪前端,若非如此,不比长枪那般细长的腰刀,如何能及得上赵楚头顶。

    众人均觉惊出一身冷汗,此人武艺高强又兼胆大,若是他长枪杀气不足将那轻卒一身力气都迫在体内,那腰刀早将他劈为两半。

    旁人不敢来做的,偏生做个兴高采烈;旁人不屑做的,偏生做个动地惊天!

    那持刀军士,骤然见面前寒气入内将眼目也朦胧,便觉尾骨上一道惊悚刹那直达头顶,一身力气压抑不能出,直到赵楚笑吟吟将那长枪丢了,方双膝软弱不能支撑,轰然倒塌在地,奔涌而出冷汗,将尘土化作污泥。

    扈三娘本是担忧,手内日月宝刀未曾松劲,赵楚那般胆大,她便更是几欲不忍促睹,心跳飞快如朗星眨眼,至此见他无碍,心头缓缓方回了自己感觉。

    心中又是埋怨,却又直欲哭泣,只似一人在心头叫嚷,澎湃道:便是他,方使我这般心惊胆颤,最恨他这般不将自己放在心里,却又看他生死线上走将一遭,有千言万语要道来,怎地一句也说不出。

    琼英见那守门几个军士诺诺不敢举目来望,呼吸勉强要平稳,自知他几个不敢再有心思,乃放手长剑,轻轻靠来问道:而后该当如何?

    赵楚向那黑压压一片围观军士喝道:谁是军法官?

    三军悄然不敢有喘大气的,不知他终究要怎生闹腾,便是那军法官在此,也不敢贸然站出来,数万大军里,别人也寻得不见。

    赵楚环目扫去,众军尽皆低头,乃取帐内,将那指挥使级割下,拎在手里望定众军面前一丢,道:此人乃反贼密谈,奉梁相均旨将他杀了,军法官若不出,你等都是从贼!

    众军慌张一阵骚乱,赵楚并不阻止,只站在那门口灯光下四处环扫,终于众军吃不住他这般凌厉,又不肯担了反贼名分,有几条机灵的汉子,将一人推推搡搡自人群密集处送来,道:使君明察,小人们从不曾对朝廷有二心,此人便是军法官!

    赵楚凝目去看,那军法官倒也生得好模样,颇是慷慨神采,满面虬髯骨肉如铁,面目只是阴沉,低头并不看别人。便是有人将他揪将出来,也不见他有怨恨神色,虽是低头站着,并不卑躬屈膝,赵楚阅人也不少,略略看两眼,便知此人非是装个样子出来。

    赵楚心下讶道:这厮武艺,只怕不低,看他这等英雄气概,如何委屈在这夏津军里厮混,只怕此人是个多事的,须看紧了不可松懈。

    心下颇多计较,口中不咸不淡问道:若令你整军,三通鼓可足?

    那人沉默不语,似木桩一般。

    赵楚又问一次,他更不答话,赵楚淡然道:便是梁相面前,也不曾使某再三请问,这般大个架子,虽生就一番豪强模样,只怕平生再无成就豪强大事时日。

    那人方闷闷道:小人也是大名府人氏,平常不曾见使君模样,只怕多误国家大事。

    赵楚嗤笑道:便是你,万千人里略略有些能耐的,自谓有耽误国家大事能耐?如今有两条路,一者,你可将梁相均旨来看,而后自刎;二者,陷阵营护送梁府大娘子往北去做大事,你可见她,而后可回乡里,受顽童欺辱,吃懒汉闲话。

    他这两个主意,颇是歹毒,这汉子吃他胁迫不得不答,自是心内有许多顾忌,只怕家里老小便是。看他豪强模样乌龟性子,只怕心内担待甚是不小,轻易不肯葬了性命,亲见所谓均旨,一旦果真便须自刎,定然他不肯抉择。

    若要见梁采芷,虽是性命无忧,却要丢了领些军饷的饭碗,只怕也非他所愿。

    果然这汉子犹豫不决,赵楚喝道:三息之内,若无抉择,便脱了这甲衣归家去罢!

    那汉子低头,赵楚只见他双拳紧握甚是愤怒,心下冷笑道:这等所谓忠君报国的,最是稀里糊涂,便使他最为绝望,方可折服,若他爱惜性命,往后定要寻些由头火上浇油最好。

    琼英在一旁,将一个三尚未脱口,那汉子果然急忙道:使君见谅,两者小人都不可来选,若是折中

    赵楚转身便走,道:你能算甚么,如何敢来说折中。

    乃随手点了一人,道:梁相均旨,过几日新指挥使方可到来,便命你暂代军法官之职,三通鼓内,三军若不能聚集完毕,借你级一用!

    那人不过寻常一个小军,赵楚看他身边有几十个甚是紧密同袍,心中方有别样计较,那小军慌忙道:非是小人推托,只怕误了使君大事。

    赵楚笑道:不必担忧,此刻便给你权力,可寻平日交好弟兄三百人来做执法军,若有抵抗,先杀来报上只须记住,不可公报私仇!

    那小军方大喜拜谢,道:多谢使君青眼,小人必不负使君看待。

    但见他转身一通吆喝,便有三百人聚集身边,先向赵楚拜谢了,便在那校场高台之上,将数面牛皮战鼓重重敲响,一起喝道:奉使君之命,三军聚集,三通鼓后若有不到者,斩示众!

    那当军的,眼见这新立执法军意态昂扬,手内钢刀似便在自己脖颈,急忙都整衣甲,寻平日里队列慌忙站了,却不复平日那般吵吵闹闹,军容甚是整齐。

    赵楚瞥一眼那大汉,他半跪地上不肯抬头,闷哼一声拂袖进帐,那帐内两个本是照顾那指挥使的女子,面色苍白拜服地上不敢喘息大气,不知命运究竟如何。

    赵楚向扈三娘两个低声道:你们这便去城外,须当心有人袭击见到陷阵营,命燕十八即刻寻夏津处月离探子,使他想法子取王英,三日之内要赶来此处,有大用头!

    扈三娘道:不可,你一人在这虎狼军中,便是我去了也担心得紧。

    赵楚笑道:你去寻七哥他们快了,我便安全,只不可使他们今夜入城,明日清早,悄然将城门关了,不放一人出走,只说有反贼奸细尚在作乱,若有执意要出入的,杀了便是!

    扈三娘左右不肯安心,琼英自知如今有那指挥使留下官印兵符在手,这夏津官军不能有胆大如天者,与她说了几句话,方将扈三娘勉强应允拿来。

    只终究她不能全然安心,只是向赵楚道:且要记住,不可多有为难,若是事不能成,寻个由头急忙出城,我便在外间等你。

    赵楚将那指挥使案前官印兵符都取来,寻一片白纸写了军令,细细将印符盖了,笑道:大事可成,仔细平安。

    扈三娘两个收了这收编城外官军军令,方恋恋不舍各自出帐,取个两匹马飞奔而出。

    赵楚问那哆哆嗦嗦两个女子道:你两个,可知其余女子关押何处?且休慌,只等天明,我便寻个时机送你们出城,有人托我来此,也是为你几个。

    那女子两个登时喜形于色,抬眼向赵楚望片刻,一个胆大的道:可知托你来的,乃是何人?

    赵楚摇摇头道:萍水相逢,不知姓名,只你几个都是她姐妹,她有与我我阿姐交好,无须怀疑。

    左手那女子讶然喜道:你便是赵元郎么?大姊常说,只她口内赵元郎,却不似你这等黝黑的。

    赵楚心下一动,急切又来心头,勉强收拾情怀,道:此事不可再提,此处乃有楚昭,赵元郎,只是阿姐一人所有。

    那大胆女子,看他神色潸然不是作伪,心下也略略相信一些,悄然站起轻揉膝盖,笑嘻嘻道:也不管那许多啦,你杀了那肮脏贼子,也算使我姐妹解脱,这几日,也有些打探来的,要不要听?

    赵楚凝视这女子双眸,她姿色也算上等,衣衫轻薄酥白胸脯甚是诱人,眼眸里一片笑意,藏不住许多凄苦,于是道:也不迟一时半会,你两个,这便出门去,寻几个老实军汉,带去那地方将阿姐们取出,都在旁边帐子里歇息罢。

    那大胆女子眼珠转动,略略掩下衣衫,努努嘴向右那胆小的女子道:看他这般急躁,只怕带来人手不多,你去取姐妹们出来,我与他说些分辨,这当官的,手里人也并非都是甘心的,若利用得当,一夜可赚来一万人马,也好报答他解救之恩。

    赵楚皱眉低喝道:群狼环伺,如何还敢停留,快些走,莫要作乱!

    那女子笑道:走甚么,姐妹们都是风尘里的,在你军中也有些活命口粮

    我所掌军,不须拿女子来砥砺士气,快些走!赵楚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岂料门外那大汉,却在此时钻入进来,大礼拜倒低声道:女营里的,且由小人安排,哥哥快将此处军心收拢,童贯梁世杰,都有暗手在其中!

    赵楚霍然而惊,转眼宁然道:你乃谁人?

    那大汉抬起头来,哪里再有那倔强面容,粗豪面目上都是笑容,道:小人有个兄弟,唤作燕十八,前几日接庄主密信道是哥哥不日便到,千等万等,终尔盼到如今!

    赵楚又惊又喜,哑然半晌方失笑道:竟不想都是自家兄弟,怎地不早说,平白使我多想那许多计较你却不知,我心内早想如何将你逼迫。

    那大汉哈哈笑道:哥哥真乃痛快之人,小弟骤然听闻庄主要将偌大虞家庄托付,心内也甚是不爽快,生出这许多计较,若非哥哥坦言我大军里不使女子来砥砺,小弟心内方觉畅快。转眼又怅然道,哥哥不知,小弟与十八,也算是武将世家,那肮脏勾当,平生只作最不爽快的看待,哥哥若不早来,小弟今晚便将朱由那厮暗杀!

    那女子嗔道:你们兄弟义气,往后自有许多说头,只道有那童贯梁世杰探子,如何这般大意!

    赵楚一惊,转眼又向这女子叹道:打探那许多物事,也甚苦你。转头向那大汉道,兄弟,便要劳你领知心的弟兄,好生将军营里苦难的女儿家看守,便是片刻又冲突,不须管这许多。

    那大汉轰然领命,大声笑道:此事自有小弟,舍命不要也须看住不放,且在后厢里,看哥哥如何收服这三万大军来!

    赵楚也觉豪气万千,大步出门去朗声道:这许多好男儿,且问谁敢扬眉横身行。三日之后,定要三万汉军北伐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