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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黄尘之中,溃散的突厥骑兵三三两两地拼命逃向堕落山下的大营,李靖如同驱赶牛羊一样,率领体力充沛的灵州铁骑大驱败兵卷杀过去。
负责拱卫突利可汗营帐的奚人最先受到冲击,奚部俟斤苏支紧急组织部民抵御来敌,不消片刻工夫,就聚集起本部全数人马,行动速度不可谓不快,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好战斗准备,却被一窝蜂奔来的大群残兵败卒扰乱了阵脚,灵州骑兵紧随其后,挥舞枪槊长刀,有如秋风扫叶,转眼间便将奚人的军阵冲得七零八落。
苏支见唐军来势太过凶猛,认为自己根本抵挡不住,立马放弃营地,领着一众部民夺路而逃。
李靖师从前隋名将韩擒虎,不仅精通兵法韬略,还有着一身相当不俗的武艺,现在他虽然已是五十有五,但打起仗来,仍旧骁勇非常,薛孤吴仁和高德逸两位猛将及八百重骑紧密地护卫在他的四周,犹如一头威猛无双的铁甲巨兽一般,引领着上万灵州骑兵横行于突厥绵延不绝的营地之中。
唐军左冲右突,火烧连营,所经之处,无不残肢翻飞,伏尸累累,李靖挥师进击之处,皆是突厥诸部之间无法快速相互呼应支援的所在,换作隋末时期的农民军早就土崩瓦解,但毕竟游牧部民都是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中长大,意志较为顽强,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出现任何炸营的迹象,甚至为了阻止对方继续长驱直入,许多突厥人自发地聚集在一起,然后有如飞蛾扑火似地杀向唐军铁骑,直至全部战死。
如此一番冲杀下来,唐军先锋甲骑渐显疲乏,李靖意识到不能继续冒险下去,当即命令停止攻击,回马沿着火光冲天的营区扬长而去。
颉利可汗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派兵追击,任由灵州骑兵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李靖领军一路向东驰行了十数里,方才驻马歇息,这时关中军业已休整完毕,不等堕落山脚下的大火熄灭,李曜派勇将冯立对突厥人发起了进攻,一时间喊杀声又再次响彻了夜空……
……
……
凌晨时分,战事稍休。
面对唐军不分昼夜地轮番袭营,突厥诸部只能被动地疲于应对,再加上此前连吃败仗,军心已然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许多部落首领私底下都认为颉利可汗此次发兵攻唐,纯粹是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于是联名请求颉利可汗遣使与唐朝约和,结果遭到汉臣赵德言的强烈反对:“我军损兵折将,迄今未取一胜,只因上下错估唐军实力所致,如果可汗向唐朝求和,岂不是向世人表明,尔等尽皆不如护国公主一介女流?”
诸部首领闻言顿时羞愧难当,颉利可汗向来对赵德言言听计从,环看众人一眼,正色道:“当下形势虽对我们不利,却未至于到了主动向唐人求和的地步,还请诸位群策群力,想一想我们该如何反击唐军,重新找回我们突厥儿郎的尊严。”
经过一番集思广益,颉利可汗最终决定步步为营,命令诸部人马分批行进,并派遣骨咄禄特勤和统特勤各领精骑五万,寻找反攻唐军的良机。
之后数日,唐军与急欲挽回颜面的突厥军连番激战,直至李曜和李靖两路人马会师于盐州治所五原,并在城郊联手击退骨咄禄特勤和统特勤,方才遏制住对手发动的亡命攻势。
与此同时,关中的后续部队大半已经抵达五原,使得唐军兵力一下子达到了三十万以上。
而突厥人经过一系列不间断的战斗,前后一共损失了六万人马,到得如今,颉利可汗帐下可战之兵已不满十八万。
只不过,盐州属于一马平川的地形,非常适合骑兵作战,相比唐军而言,突厥军在整体战力方面,依旧未落下风。
有鉴于此,李曜和李靖一番商议,决定让全军沿着五原附近的汉代古长城扎下营垒,然后借助地利阻挡住突厥人回返草原的步伐。
颉利可汗发现归路被断,心中大急,命令诸部组织敢死队下马步战,集中兵力针对唐军防线一处薄弱位置发起猛攻,战斗可谓惨烈至极。
眼见突厥人即将冲上城墙,李曜赶紧把求战心切的刘弘基及其麾下两万井钺军填了过去,双方在古老的长城上展开拉锯战,以致城墙几度易手。
虽然伤亡惨重,但唐军上下斗志昂扬。
因为到了这一步,李曜准备一举扫除北患的意图已是再明显不过,所有将士都希望建立起这个令人扬眉吐气的不世功勋。
一日鏖战,颉利始终久攻不下,只得悻悻领兵退去。
此后两天,突厥都没有再对长城上的唐军发起进攻,李曜只道是敌人见无隙可乘,一时难以下手,于是打算趁着双方对峙之时,亲赴防线抚慰众将士,可她还未登上长城,就收到了快马送来的一个利好消息:庆州都督刘世让已经说服郁射设归降唐朝。
九月十五这天,郁射设随同刘世让抵达五原,当面向护国公主谢罪,请求举部降附,并表示愿意入朝为质,李曜欣然允诺,随后便唤上骑官将军马三宝,在五原城内置筵款待郁射设和刘世让。
席间,马三宝不断向郁射设殷勤劝酒,这位柴氏家僮出身的将军,表面形容坦然,实则机敏狡黠,颇具口才,郁射设心思淳朴,与他一番推杯换盏过后,只觉彼此相见恨晚,便敞开心怀,向在座众人具言突厥汗国的虚实。
马三宝听他说起颉利可汗重用汉臣赵德言,仿照中原体制推行新政之事,不禁哈哈大笑道:“此乃自取灭亡之道,想不到颉利竟是这般愚不可及之人!”
坐在首位上的李曜其实早就知道这些事情,面上自然毫无波动,只是淡淡地说道:“颉利若自灭,我等可就少了一份堂堂正正的功勋啊。”
郁射设闻言,对李曜顿生高山仰止之感,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个敬酒礼:“护国公主欲以战场决胜负,实在是志气可嘉,我敬公主一杯!”
马三宝和刘世让也高举酒杯,同声应和。
这顿酒筵一直持续到郁射设喝得烂醉才宣告结束,李曜也因饮酒有了醉意,由兰韶英搀扶着返回寝帐,很快就沉沉睡去。
“贵主,快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李曜突然被兰韶英大声唤醒,揉了揉眼睛,瞧见到窗外天色未明,惊疑道:“发生了何事?”
兰韶英语气凝重地道:“有军情急报,说是淮安王、苑游将军钱九陇、右屯卫大将军窦琮与突厥战于回乐东郊,十万步骑全军皆没,淮安王、钱九陇、窦琮仅以身免。”
李曜如遭晴天霹雳,气得浑身直抖,咬牙切齿地问道:“此三人何在?”
兰韶英撇撇嘴道:“此刻……皆在五原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