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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进在砖石铺成的路上,不停地颠簸着。卡特莉坐在肖恩的对面,两眼盯着窗外疾逝的景色。
细碎的雨滴顺着窗户往下流,天空上灰蒙蒙的。车上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硬沙发,而且全都是漆黑的内饰,几乎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品。
管家,女仆和小公子埃隆坐在另一辆车里,现在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对方一言不发,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肖恩觉定稍微试探一下。
“我说……”
“谢谢。”
卡特莉突然把头转了回来,平静而认真。
“诶?”
“或许你觉得很无聊吧。”
她目光中带上了一丝阴霾。
“觉得我在玩无所谓的游戏。明明父亲就是遭遇了该死的魔兽,是无可避免的灾祸,是命数中过不去的坎。”
“我却把你们所有人都拖着陪我调查所谓的‘真相’。”
“明明你都已经把杀父仇人当场格杀,我还在这不依不饶。”
“小姐?”
“你别误会!我完全相信你说的话。但我接下来的话请你认真听一下。”
她十指交叉在一起,放在鼻子下方,眼眶微微有点红。
“我之所以这么执着着还原那天的真相,是因为我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合。”
“我在两周前收到了父亲的信,一共有两页纸。”
“第一页全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
“我以为这不过是很普通的问候,直到我翻开了第二页。”
“那上面的内容就像一个疯子在你耳边不停地低语。那张纸我就带在身上,你看看吧。”
肖恩接过那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的字就是德莱西子爵的笔迹,但是却有些不同。
在“f”或者“p”“j”这种需要拖长的字母尾部,都有着刻意加重的痕迹,有的甚至还浸出了墨水。
那上面写道:
“卡尔赫兰历53年,家里的茶壶多了一个盖子。倒不是说它之前没有盖子,而是现在有了两个。我说不上来的欢喜,就像又看到了六年前的那场烟花表演。那是四种颜色的烟花啊,多么绚烂。现在我常常在梦中醒来,而枕头已经湿了。深深的夜晚将我包围,我想逃走却又被黑色的人困住。我只有两个选择,重新躺回床上接受噩梦,亦或是像那四色的烟花那样升上天空。”
“这段话我三天前就已经写好,但到现在才寄了出来,寄给远方的你。我多么多么希望你能回来,回到我身边。”
“六天后,我应该终于能出去走走,我不知道那是永远的逃离亦或是永远地离去。”
“那时候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对了,墙上的裂缝里最近长出来幅画,好像是个名家的作品,画的是公园街的那棵树,画框上还有标注呢!上面写着‘以它为根基(base it)’。”
“就说到这里吧,请永远记住,别忘了你的名字,以及……我爱你。”
肖恩盯着羊皮纸看了很久,按照正常人阅读的速度应该早就看完了。
卡特莉盯着他的脸,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马车停了下来,这是出城门前最后的检查了。
卡特莉扶了扶帽子,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轻轻关上了马车们,和守门的人解释自己一行人不会走太远,马上就会回来,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
两人谈话的位置离车子很远,没有让肖恩被干扰到。
他死死盯着羊皮纸,仿佛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一样。
“谢谢您,好的,好的,再见!”
卡特莉拉开车门,和身后的卫兵打着招呼,重新坐回座位上。
她关上车门,却发现肖恩已经放下了羊皮纸,靠在沙发上揉着眼睛。
“有什么发现吗?”
她把下巴放在两只架起的手上,歪着头问。
“还没有,因为我对一些细节并不了解。所以,卡特莉小姐对于这段文字里描述的时间节点以及特殊的事物有什么掌握吗?从我这边看完全不明白呢。”
卡特莉露出一个自嘲般的微笑,说道:
“我也完全不能理解,六年前我一直待在这所公馆里,但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四色的烟花。我昨晚检查了公馆,也没见到有什么画作画着公园街的树,不对……整个罗尔都没有叫公园街的街道。”
“如果把它看成某种特殊的意象呢?我的意思是有文学象征意义的词汇。”
“不行,这个角度我也思考了很久,但是得不出任何具体的信息。倒不如说,从第一句开始,我就没指望能解读出什么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卡尔赫兰历53年?现在都1462年了,这完全没有意义吧?”
“整张纸我唯一能看懂的只有那句让我赶快回来,所以我昼夜不停地往回赶,但是这样的暴雪,连马都不好走。”
“我只能理解为,父亲在通过疯言疯语向我传达讯息:他遇到了危险,让我赶快回来。”
“所以你觉得,有人能提前两个星期预见自己会在雪地里遭遇伯爵领噩梦魔兽吗?”
“他肯定遇到了什么别的事情,但是却无法在信件里明说,这是因为……”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说道:
“他在害怕。”
“父亲怕这封信件会被看到。如果被人知道他已经发现了的话,他就危险了。”
“而有可能检查这封信的人……”
两人再一次对视,肖恩仿佛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两团燃烧的火焰。
“都坐在后面那辆马车里。”
“那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信任你,而且把一切都和你透露?”
卡特莉露出了一个微笑。
“原因有两点,这次的事情你没有任何动机,而且自身也身处危险之中。”
“第二点,虽然我对你,肖恩卡斯特路,并不熟悉,但是父亲曾不只一次对我夸赞过你为人的忠实。他告诉我可以信赖并且一定程度上依赖你。”
“我的父亲,德莱西子爵,是我见过最睿智的人,我完全相信他的话。”
“所以,请告诉我,我可以依赖你吗?”
“乐意至极。”
肖恩点了点头,看了眼窗外,雨势开始变小了。这是好事,坏事是他又想抽烟了。
老子爵的确是很聪明的人。光是那张纸上的内容,已经提供了很多的情报了。肖恩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是骗人的,因为他并不确定那张纸本身的真伪。
但现在他相信了。
“卡特莉说她只能看懂那句让她回家的话语,可我觉得她至少可以,也应当懂得另外一句的含义。”
“最后一句的‘我爱你’,绝对是德莱西最深沉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