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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田问清几个人在饮食上的忌讳,便在他们去洗手的空档里面拿来了披萨。赤司坐下来的时候顺便接过了女孩递给他擦手的纸巾,嘴里的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然而眼神却始终不离某人,“谢谢。”
岩月朔奈也没有把这样的小事放上心,不过耸一耸肩便当自己应过,连眼神也没有定在赤司身上太久。女孩学着其他男生一样盘腿坐在地上,和身边把双腿并拢斜放的副会长形成了鲜明对比,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有心管她──倒不如说他们已经习惯了她的作风。
洛山的黑色校裙下摆已被扯到了大腿的中段,她左膝正好与赤司的右膝相抵,四个人坐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圈。岩月朔奈左边是赤司,右边是副会长西野,对面则是神田,无论要和哪人搭话或者是眼神交流都轻而易举。
面对两个非乐团的成员,啡发的女孩颇有要照顾他们的自觉性,被神田殷勤地关怀的副会长她就不用理会了,她便问赤司,“要我为你寻一副刀叉么?”
学生会长正打开盒盖,闻言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为什么?”
【因为赤司君看起来很不适合这种气氛嘛】
【对啊你比较适合在能看见美丽夜景的餐厅里摇着红酒切牛排】
【浅浅地呷一口然后说这个年份的不错】
【另一边最好还坐着个穿晚礼服笑意盈盈的美人】
──虽然很想这样说,但她这阵子好像已经把赤司得罪得差不多了,要是再说出这句话来,对方的反应是什么她也无法料想。
听好了岩月朔奈!不能再ky下去了!
她深思片刻,斟酌措辞,“……赤司君可能不太习惯?”
“……我也洗了手。”
言下之意便是他没有用刀叉的打算。
虽说语气不算重,对方的表情也尚在“柔和”的范畴里面,但岩月朔奈仍然有几分悻悻──也有可能是她于心有愧不敢造次,总觉得自从那天之后,赤司就迅速攥取了谈话里面的主导权。红发的少年已经完全掌握着与她相处的诀窍,大到口吻的转变,小到眨眼的节奏,统统都被他所看穿。就算像是刚才一样,问出了他意料之外的问题,他都可以马上想出应对的方法,顺利地把她一击噎住:这对岩月朔奈而言,也是极为新鲜的经验。
女孩对谁主谁客倒没有所谓,但若果所有反应都被对方事先料到,心中总会有些发毛。她尚且不惯被人看透到这个地步,就是初中三年里面,能够做到这点的人也不过寥寥。
啡发的女孩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正张着嘴想要说话,裙袋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她拿出来看了邮件,神色倏然一改,却只字都不曾回覆,随即把手机放回去。赤司与她坐得太近,即使本意并非如此,也能看清屏幕上面写的是什么。
【将至】
少年若有所思地斜眼看女孩的侧颜。
谁要来了?
赤司征十郎一直都很清楚,岩月朔奈手上的人脉有多广。
这种事情和她在洛山里走一趟便已经昭然若揭。女孩在每一班上面都可以找到熟人,只要她想的话,都是随时可以从课室喊出来聊几句,偶尔还可以聊心事──当然,绝大部份时间她都光听不说。这固然要得益于乐团的规模,但仍然属于正常的社交范围里,真正令赤司在意的,也不是洛山里面的学生,而是另外的一些人。
比方说,那天黄昏送她回校的青年。
要不是在细节处求证过无数遍,赤司到现在都不敢肯定岩月朔奈的感情状况。女孩把自己的私生活收藏得太好,于是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底细。就像是现在,赤司虽然看到了“将至”二字,上面的邮件地址却是长长一串,显然不曾录入于通讯录之中,少年无从得知发件人的身份。
不录入,可以是与对方相熟到没有这个必要,也可以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到难以定义。她这样聪明,要记得下熟人的邮箱地址并非难事,赤司征十郎不愿看见的,也无非是后一个可能性。
太任性的人,注定无法给人安全感。
这一点在她当上部长之后日渐改善,平常待人接物也多了几分照顾别人的惯性。然而一论及私事,她与往昔相比,毫无长进可言。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发件人真的是那个男人,就间接确认了对方是可以在文化祭里出现的人,是可以被看见两人走在一起的人。换言之,再无什么需要遮掩。
而赤司征十郎并不知道,他是否愿意看见这一幕发生。
岩月朔奈把手机放回去之后便没有再显出异样。她好像是忘了自己有谁要去迎接一样,仅仅是专心听着西野和神田的低语,时而插几句嘴,但更多的时候保持沉默。
西野原本就对她无甚恶感,加上有神田在中间担当缓冲平衡,尚算半个陌生人的两个女孩,此刻竟也可以聊得像是普通朋友一般,毫无“刚交了新朋友该说什么好”的生涩感。
在消除别人的紧张感方面,啡发的女孩诚然也是w中好手。他还记得自己在谈远足事宜那天没怎么出过声,也是岩月朔奈以自然的方式将他拉进对话之中。
红发的少年全程一言不发地坐在岩月朔奈的身边,脸色平静地吃自己手里的薄饼。女孩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打扰又不敢打扰。
几个人的谈话正走到一个稍稍放松下来的空隙,是那种就算没人开口也不会觉得静得过份的氛围,在其他小圈里面的人都已经谈开来了,岩月朔奈转了转眼珠,总觉得赤司有点异常的样子,是她想多了么?
纵使只是坐在地上,赤司征十郎的腰依然要比旁人直一些,看起来有点累人,但观其表情又好像丝毫不觉辛苦。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坐姿,以至于已让它刻画于骨肉之中成了记忆,有心去放松也困难至极。
有他在旁比照,女孩也不好意思坐得随便──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也可以坦然地做出来的事情,往往在赤司面前却有几分不好意思。她总是不想输他一筹,又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要在他面前失礼。
话说回来,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么怕在赤司面前失礼……
在他人面前也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对着特定的几个人甚至会想“让他们看见软弱的一面也没什么”,唯独是和赤司相处时,时常会生出些自我矛盾的情绪来。正如赤司征十郎并非不能容人之人,岩月朔奈也不是,这才是真正让她觉得自己反常的地方。
既想要在他面前做到了最好,自觉做好了一点之后又怕被他看见。既不想要被这个人看清自己的本心,真正被他看穿的时候却又升不起想逃的念头。
……大概是因为赤司征十郎太优秀了不愿意被他嫌弃吧?
岩月朔奈为自己的想法找到解释,暗自松出一口气来,两肩还没有彻底地放松下来,便再次紧缩起来。
如果要找一个确切的时间点,指出“这是岩月朔奈注意来者的一瞬间”的话,那必然是从这一秒钟开始的。要问原因的话,是因为她已太过熟悉对方的足音,就算在重重杂声之中,也能马上辨出来者的身份。
高跟鞋敲击木地板的声音规律而清脆,来人并无刻意放轻过自己的脚步,高调得有几分挑衅──事后岩月朔奈回想,兴许对方也不无此意。
那人身穿深蓝色的连衣裙,腰间以同色的绸带勾勒出曲线,脸上妆容精致,眼角不见细纹。女人保养得不错,看手也好、看脸也罢,都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但岩月朔奈心知她远远不止这个数。
她一路走近,脚步声让乐团成员好奇地转过头围观,而她沿途不慌不乱,神色从容至极。神田和西野等人早已闻声看去,平常最好动的岩月朔奈反而巍然不动,似是一无所觉。
岩月朔奈心知对方是谁,又是为谁而来。
那人驻足于台下,向着这边看来,蓝色的眼珠澄澈得像是放睛时的苍穹,又神秘得像是海洋深处。
红发的少年也终于忍不住看去。
“朔奈。”
被点到名的女孩吃下最后一口披萨,低头看去,喊了一声。 “妈。”
她喊得不算大声,乐团里未必每一个成员都能听见,但赤司征十郎绝对不在此列。少年闻言打量了一眼黑发蓝眸的女人,轮廓的确是与岩月朔奈有几分相似,不过是多了几分温婉,如果说女孩还是头时刻坐不住的幼兽的话,那么女人大概便是看管稚狮的驯兽者。
刻意挑在这个时候前来,恐怕也是想要让女孩就范。
果不其然,岩月朔奈单手撑起身来,像是之前去追赤司一样,轻轻一跃便跳下高台。女人躲避不及,被女孩的动作所带起的风吹乱了颊边散发。
赤司眯起眼睛,看来之前的邮件是岩月朔奈的母亲发送的,他所担忧的事情不曾发生──暂时。
岩月朔奈比她的母亲要来得更高一些,纵使后者有高跟鞋加持也不过是齐平,可能是赤司的错觉,但背对着所有人的啡发女孩,此刻看起来有些微妙的不同。女人凑近了岩月朔奈,没什么表情地拿起了她的手腕,递出了消毒湿纸巾让她擦擦指尖的油污。
后者未吐一词、顺从接过,回头看了一眼所有人,目光里竟然暗暗含有一丝羞恼。
赤司征十郎就是在这个时刻开始看穿了事情的全局。
这个过程极漫长也极艰难,不但没有足够的线索,而且需要他长久地付出耐心。岩月朔奈无疑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但她同时也是座难以攻克的高城。
啡发的女孩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碧色的双眸之中怒哀难辨。虽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出来,但她此刻感到的是无尽的难堪──被人死死按住软肋攻击的那种耻辱感重若千钧,而她甚至不能改色一分。
“出去谈。”她最后也只是说了三个字。
作为洛山学生,岩月朔奈自然知道在人山人海之中如何寻得一隅清静。她带着自己的母亲走到第一体育馆附近,文化祭里没有社团在这里活动,因而也没有人会路过此地。
眼看走得差不多了,岩月朔奈放慢了步伐。
得到她无声的示意,女人开口打破沉默,“有半年没有回过家了。”
“哦。”
“爸爸现在在伦敦出差。”
“哦。”
“有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女孩难得惜字如金,“没有。”
那人笑起来,并不以她的反应为忤,“可是我有。”
岩月朔奈转身看她,知道这才是她今天前来的原因:她每次来找自己都事出有因。 “说。”
“我知道这半年来过得很辛苦。”女人打开了自己的手袋,“睦寮的住宿费和在外生活的费用也不少,想必对而言是个不小的经济压力。”
“所以呢?”
一张纸片递到她面前。岩月朔奈垂首默默一数,上面的金额不多不少,正是她被冻结数字的双倍。 “回来的话,马上就会过户。这样便不需再为生计发愁,也可以搬回家里住。”
“要是……能放弃一些不必要的坚持。”
啡发的女孩猛然抬起了头,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母亲,她难以想像对方此刻的心境为何。在对方眼里,这不是一次示弱、一次服软,而是走一趟不得不绕的路径──无非是多费些功夫,来达到自己的初衷。
是非曲直不过是嘴上说辞,他们要的也不是自己口头上做什么,而是行动上的表态──那恰恰就是岩月朔奈最不打算做的事情。
女孩的回答短促至极,却比之前的答案还要更坚决。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