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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浏玲央正极力按捺着自己往那边偷瞄的冲动。
自家队长和啡发的女孩对膝而坐,两个人的桌子就在十一点钟方向,和实浏之间相隔不过数米,后者甚至看得清女孩眼镜之后的碧色眼眸。
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赤司征十郎。
──知道小征的行动力不低,但也没想过会高到这种地步。
期中之后便是文化祭,可想而知此时有关社团的干事们会有多忙,尤其是像岩月朔奈一样身兼两职的人,恐怕是连睡觉的时间也受到剥夺,这一点从她要戴眼镜来遮掩倦容就知道了。在这种时候还能过来图书馆复习,实浏不知道是赤司征十郎对她的影响力如此之大,还是说岩月朔奈的精力当真无穷无尽。
是哪一种也好,这一刻被两个人引去注意力的人,并不止实浏玲央一个。岩月也好、赤司也好,在洛山里面也是活跃的学生,认识的人多了,动向自然会更令人在意些。红发的队长背对着实浏所以后者看不见他的表情,然而岩月朔奈一抬头便能对上黑发少年与发同色的双眸。
图书馆内不得喧哗,于是她张张嘴唇,用口型来打招呼。
【实浏学长日安】
赤司征十郎的确是看不见在他身后的实浏,但他看得见在自己面前的岩月朔奈,并她唇畔处似有还无的淡淡微笑。女孩未必察觉到这一点,但赤司在做题目的时候依然分出神来留意她──无论是拿着手机发邮件,还是说刷推特被上面的搞笑图片逗乐,所有所有,都已经被沉默的少年收诸眼底。
他循着女孩的目光微微扭过头去看,猩红色的眼眸在看清实浏的那一刻明显把目光放柔,瞳孔也像是阴暗处的猫一样放大,看起来终于不那么慑人。
黑发的得分后卫着实松了一口气。
岩月朔奈歪了歪脖子,视线流连在赤司和实浏之间,脸上一片茫然──她这几天都说得上没睡过,此刻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那不是赤司嘛,我还以为他会待在家复习呢,想不到会回洛山。”坐在实浏身边的叶山小太神不无诧异地开了口,方才他一直在为某道物理题苦恼着,没有注意到那个方向到底还坐着谁。 “咦?和赤司一起的是nasa?”
红发少年之所以会在假期回校的理由也很清楚了──为了迁就住在睦寮里面的岩月朔奈。期中试渐近,所有社团的日常练习都被叫停,文化祭的准备倒还可以偷偷摸摸地进行,但就算是篮球部也没有周末训练了。
实浏往两人点了点头便当是应了,等他们重新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面,不再留意这一桌之后,黑发的少年才回答了自己的队友。 “啊,是她没错。”
因为不是上学天,在场的几个人也就没有刻意换上校服。
红发的少年穿着纯白的衬衫和黑色长裤,上身还加了一件烟灰色的针织外套,浑身上下不见一点暖色,看起来颇有几分正式感──赤司本来就很适合正装。
相比之下岩月朔奈便要来得随性得多:黑色背心深蓝牛仔裤,又因洛山空调开得大而添了一件米色的一字领薄毛衣,显得整个人高挑纤细、腿脚修长。
她逐一向实浏那边的人打了招呼,然后便跟着赤司征十郎一起再次回到正事上面。虽说她的正事和赤司的有点不同,但也是非得要现在去考虑不可的大事。
──赤司征十郎今天找她出来,用意为何?
岩月朔奈自觉也对他有一定的了解,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对他久久不进正题而费解不已。按理说这并不是需要反覆斟酌的事情,红发少年也不是临门一脚才会退缩的人。
岩月朔奈有自知之明,如果赤司真想找人一起复习,她并非首选。上一次期末女孩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她在图书馆里面会做的事情也只有发呆而已。
换言之,这是非要岩月朔奈亲来不可的事情吧。
事实上,开口的若不是赤司,就如实浏所想的一般,女孩绝不会应约。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挑这个时候才戳破那层纱,但那是赤司的决定而不是她的,对方这样做自有他的缘由,岩月朔奈自认无权过问。
她今天会来,本来就经过了一番取舍。文化祭是件马虎不得的大事,为了它女孩连期中试都可以轻易舍弃,可见轻重缓急之别。然而当下的处境,是“赤司征十郎比乐团大”,这个逻辑她也不知道是如何衍生出来的,但作为对当事人长久以来关照的报答,女孩也觉得未尝不可。
话说回来,真的有必要酝酿这么久吗?
又没到真正需要紧张的时刻。
这样想着,啡发的女孩抬头看了赤司一眼。红发的少年似是浑然不觉,低着头做自己的题目,下笔速度极快而少有犹豫,写上答案之后也没有去对而是直接跳到下一题,这大概也是他效率奇高的原因。
明明不应该踌躇的……还是说他把劲用错了地方?
她也就有空打量对方几秒钟,便被自己的手机分去了注意力。
岩月朔奈足足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便快速回了几句,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桌子底下交叠起来的双腿却换了个姿势,脚尖有意无意地挠了下少年的小腿,但女孩本人并无所觉。她本来想把手机放回裤袋里面,想了一想之后,却又把它放到随手可及的桌面之上。
红发的少年的右手还在写字,左手却轻轻推来了一小张草稿纸,全程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岩月朔奈好奇地接过来一看,上面的笔迹漂亮得不像是男生写的。
【书、看不进去么】
女孩看了一眼在柜台边走来走去的管理员,也执笔来以文字回应。
【稍微有点无法集中】
【明天就是期中了吧没问题? 】
今次女孩并没有即答,而是思索了片刻去寻找一个听上去最舒服的说法。
【晚上把范围全部看一遍的话,应该能合格。我在公众地方不能专心起来】
这就是婉转地催促他了。赤司伸出食指,轻轻拂过最后的“ん”,虽然看起来不拘小节,但岩月朔奈说话一直都在坚持用敬语,就算是再亲近的人都不改口。那一笔的墨水尚未干透,水蓝色的墨在他指尖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和之前所想的一样,岩月朔奈果然是求合格而不求高分,原本以她的资质也的确可以达到这一点的,很可惜今次的期中可没有这么好对付。
数学老师早就已经交代过,今次的试卷出得极为刁钻。课题本身就已经非常非常艰涩了,而且还会跨课题来考,就算是岩月朔奈也不可能在一晚之内将所有消化再用出来──要问为什么赤司如此笃定,那是因为他同样也花了一些时间来搞清楚这课到底在说什么。
女孩上次考得最差的也的确是数学没错。
不合格的人要去接受补课,她本来就够忙了,一天之中的时间若再被分去,大概会整天都不见人影,到时候无论赤司有心想要做什么也没有时机。
他没有打算放弃初衷,只是不会在这刻去做,至少不是在自己的队友面前。
这时是上午十一点多,离图书馆短暂地关门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时左右,也足够他用了。红发的少年打开自己的手机,一边设置一边刷刷写下想说的话──
【要来打赌吗】
对于岩月朔奈而言,那简直就是个魔法咒语一样的词汇。赤司看着女孩的眼睛在镜片背后闪烁生辉,兴致一下子便被挑起来。啡发的女孩乍看起来很难懂,但在赤司眼里,她不过是个过份地易哄的孩子,又或者是头找对方法就会收起利爪的山猫。 【什么打赌? 】
【还有五分钟】
赤司把时间提示递到她面前,岩月朔奈胡乱点点头示意自己收到,双眼不离课本上的数字。他已完成了上午预定的所有题目,此刻便有余裕去看鼓起了双腮的啡发女孩──这似乎是她在复习时的一个小动作,扫视文字的同时会不自觉地含一大口空气在嘴里面,看起来少了几分精明相,反而让人想伸指去戳一戳。
以她的阅读和理解速度去估算,如果再多给几分钟的话,岩月朔奈能够做到当初说好的挑战。该说上次的期中试还是太简单了吗?用上了这个课题才彻底测出了女孩的深浅──若她什么都不顾,一心一意地念书的话,恐怕会是个相当有威胁的对手──不过反过来想,要是班主任知道她非要这样才学得进去的话,大概会哭笑不得吧。
随着时间愈来愈少,岩月朔奈转笔的速度也渐渐显出了焦躁来,在最后数十秒更是成了一道残影。赤司示意时间已到,女孩指间规律的动作戛然而止,还有四页最重要的部份一点没看过,其实已经可以直接认输了。
岩月朔奈苦着一张脸,朝红发的少年扁了扁嘴,想要求情却又不敢。女孩在日常里并没有什么困难到她要示弱的事情,今次算是狠狠栽在赤司手上一遍。
出乎赤司征十郎的意料,五条用来测试成果的题目,岩月朔奈答对了两条,另外两条的解题思路也在正轨上面,唯独最后一题出得太深,而且所涉及的内容多半在她没有看过的那四页之中,算是相当惊人的成绩。
那几道题都是赤司自己顺手出的,在按一遍计算器之前他也不知道准确答案是什么。赤司征十郎把解答写在纸上──那张草稿已经没有空位了──【试着理解一下吧,看完收拾好就去吃饭】
女孩附议了去吃饭的这个提案,看着纸上的过程,手上的笔尖一点一点地戳在她的笔记上面,洇出了一点水色。久久没有如此淋漓尽致地使用过脑袋,现在的感觉既有些虚脱又有些激动,她觉得自己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这样一想的话,还多亏了赤司呢。
【不明白】
女孩用红笔圈出了自己无法理解的关键一步,搞懂了这个步骤的话,就能一路指向了正确答案。赤司瞅了一眼,要是把自己的思路用纸笔写出来的话极为费时失事,于是他勾勾手指示意女孩附耳往他,自己也倾身向前。
“这里是用这条公式,在前一课有提过,不^可能忘了……”少年清澈的嗓音低似耳语,口吻不疾不徐从容至极,听上去像是呓语一般如梦如幻。岩月朔奈只觉自己耳朵一麻,有一场微型的爆炸以脊骨为导火之索,顺着骨头节节往上燃烧,到最后在脑里炸成了一片斑斓。
她想要捂着自己的耳朵,却又怕这样会唐突对方。女孩径自纠结,原本垂首指着课本的赤司却像是额上长了眼睛一样觉出她的不专心,抬起头来问她怎么了──温热的吐息正好拂过她颊边。
他双眼里似有焰火又似有霜雪,焚尽一切也将整个世界冰封起来,分明彼此矛盾,却又好像是唯一合理的描述。
……呼吸凝滞一瞬。
啡发的女孩迅速后退和赤司拉开距离,直至背部撞上了椅子才停下来,动作不可谓不夸张。赤司一脸“怎么突然不听了我还没说完”的表情盯着她,双眼深邃得像片暖色的海洋,挟着几分洞悉一切的了然望向她。
岩月朔奈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奏,实在受不了被对方凝视,脑海里的念想就只有一个──用什么办法也好,得把那双眼睛遮住。
她来不及多想,抬手便摘下了自己的眼镜,轻柔地为对方戴上。玳瑁的花纹与他的红发红眸意外地相衬,眼镜是略粗的全框,度数并不算高,不是长时间凝神去看什么的话不会犯晕。
原本还想问她怎么了,但少年的眼角扫及女孩藏在发间、已然红透的耳朵,就好像个聪明得选择不戳穿大人谎言的稚童,抿着嘴唇一笑,没有深究下去。
赤司的五官本来就偏向俊秀一类,戴上眼镜之后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文尔雅,少了些平常的悍然。怪不得人们说眼镜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这一刻连他眼底隐隐约约的情绪都柔和得几近媚气──可是这个错觉在他托了一下眼镜臂之后便已经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予人城府甚深的印象。
没戴之前还好一点,戴上之后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愈来愈不对……
啡发的女孩眨了眨眼睛,赤司脸色坦然得好像她的举止不曾让他困扰半分,少年很礼貌地只字不提她刚才的反常,然而两人俱知这不代表他一无所觉。
红发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图书馆墙上的钟,实浏等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整个图书馆就只有他们两个和在远处整理书架的管理员。
“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