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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01.01
冬季的清晨,新年第一个月的第一天。
如果林恩斯没记错的话,以前看过一个相关报道,说对于许多英国人而言,一月份是全年最难熬的一个月,长假过后带来的沮丧自不必说,日照短、天气差、缺钱花等等因素也在影响着英国人的心情,平常它们总是分开出现,但在一月份总是扎堆惹眼。
一月是英国人最忧郁的一个月。
是分手、离婚率最高的月份。
是工作最频繁的月份。
是自杀最多的月份。
看上去真是糟透了,一月份徘徊在所有英国人身上的忧郁情绪因为存在感太强甚至有了一个具体的名称:
“JanuaryBlue”。
不过来到这里才半年左右时间的林恩斯并没有这种忧郁的共情。
在冰天雪地里穿着厚厚毛毡的校袍围着蓝白色渡鸦围巾的他正在辛勤地把两捆生肉从海格的小屋里拖出来。
海格看上去心情非常愉快地说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邓布利多教授说明天差不多就有空把考博放回他原来的地方,可怜的考博,他真不应该来这里的,冬天没有山洞住,就连胃口也不好了,还瘦了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的话听上去像是在形容某种小动物?”林恩斯将一捆生肉拾起递给海格,另一捆自己背在身上——当做晨练,所以就不用悬浮咒了。
“哦,虽然它很高大,但智力上的确就像个小婴儿不是吗?说小动物也没错。”海格轻松地接过一捆生肉提着,耸耸肩道。
“是的,吃完就睡,睡完就拉这一点也很符合婴儿的部分特征。”林恩斯调侃道,
“啊——不错的归纳总结,坏胚子。”海格大步地向雪白深邃的禁林,雪地上每一脚都是一个大大的脚印,“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
林恩斯默然,望着渐趋严寒的风雪,思绪漫飞到前几日的那个下午,身上似乎仍能感受到冬日少有的暖阳......
......
蒂娜·斯卡曼德给林恩斯的第一印象是——这是个绝对的实用主义者。
即使到了老年,蒂娜也依旧梳着利落的短发,绝不让琐碎的长发成为自己生活中的负担;
身上一件灰呢子的短风衣为她抵御着路上的风寒霜雪,内里穿着翻领的开襟白毛衣;
从头到脚,你在她身上很少能看到装饰性的物品,除了一直挂在胸前的项坠盒,林恩斯猜测这个项坠盒大概是对她有纪念意义的物品?
“你叫林恩斯,对吗?”蒂娜虽然笑容里有着老年人独有的包容,但直来直往的风格却让人有种被审讯的感觉。
大概以前从事过魔法界警察一类的职业?——林恩斯心想。
“林恩斯·洛凡德。我是雅各布的室友,你好。”
“我知道你,孩子,在很多人的口中听说过你的名字。”蒂娜微笑道,“你比你想象中的出名。”
“是吗?我一直以为自己挺低调的?”林恩斯说道。
蒂娜将嗅嗅捧在怀里,找了一个安静的位置坐下:“雅各布在寄回家的信里经常提到你,说你不喜欢睡在有纱幔的床上,讨厌吃甜食所以只咬巧克力蛙的头,不喜欢听无聊的老师讲课所以宾斯教授的课只上过一次但每次还得让他帮你点到——”
“......”林恩斯单手捂脸,笨蛋雅各布!怎么什么都提啊!我在你家长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全毁了!斯卡曼德家里估计认为他们的宝贝孙子结了一个狐朋狗友吧?
“他还经常说你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对朋友还是很好的,经常把晚餐上的甜食都让给他吃,导致他现在蛀牙有点严重——”
“......完了完了。”林恩斯心想。
蒂娜望着眼前这个小男孩无奈的模样颇有几分好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点都不像,但男孩无可奈何的神情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丈夫——纽特·斯卡曼德,已经九十二岁的人了,当家里的一些“小动物们”调皮捣蛋搞得一团糟的时候,他也总是会无奈的摇摇头,但心情却不低落沮丧,嘴角甚至还会带着一丝令人亲近的笑容,有点可爱。
“孩子,你可以想象,在每一个星期都能收到可爱小孙子絮絮叨叨信件的我们心里,你是个怎样的人。”蒂娜和蔼地说道。
“一个喜欢欺负舍友、压榨同学、冷酷无情的人渣吗?”林恩斯苦笑着答道。
“不,怎么会?”蒂娜眼神温暖地说道,“我看到了一个虽然表面上很冷漠、但内心十分火热的孩子,他对朋友无比真诚,总是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给他,因为他认为他所交的这些朋友值得这些——尽管有些时候,实话总是不近人情的,所以往往很难听,不是吗?”
林恩斯眼神微动,这几日一直沉溺于复仇大业的冰冷心灵竟然感到久违的暖和。
“那么......您......为什么来找我呢?”林恩斯有点艰难地一点一点说道,“实不相瞒,雅各布自从躺在病床上后,我一次也没有去探望过他,因为我知道——”
“知道你对他现在的处境什么都做不了,是吗?”蒂娜顺当地把话头接了过去。
林恩斯沉默良久,有时候,他发现一些老人的确具有看透人心的力量啊,这就是时间赋予他们的智慧吗?
蒂娜望着眼前的这个男孩,发现他低垂的眼瞳居然跟自己一样是墨黑色的,带有苍老痕迹的嘴角微微勾起,温柔地说道:“孩子,我来找你,一是因为我很好奇,雅各布经常挂在嘴边的朋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二是因为,雅各布的院长——弗立维教授说了些跟你有关的事情,我想来劝劝你,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林恩斯沉默一小会儿,然后开口说道,“斯卡曼德夫人,你说的对,继续下去的确没有什么意义,不管怎样,我会停止的。”
蒂娜突然鼓起了掌。
林恩斯疑惑地望着她。
蒂娜莞尔一笑道:“你知道吗?你们的院长在跟我聊起你的时候非常着重的强调了一点——不要试图劝说你,无论你怎样恳切的答复,只要是有关放弃的,而且一分钟之内就给出的,那肯定是会抛之脑后的大谎话;我本来还挺怀疑这一点的,没想到你立刻为你们教授的观点提供了理据,还做了最有力的佐证。”
......有你这么坑人的吗!弗立维教授!
“既然我说服不了你,那只好借你点东西。”蒂娜解开上身的短风衣,从腰间卸下一个银色的、闪亮的小装置,带有19世纪20年代美国黄金时代的特色设计,像是一个中间镶有红宝石的银色化妆盒。
“这是什么?”林恩斯接过那个“化妆盒”问道。
“魔法追踪器,名字叫‘告诫者’,陪了我几十年了,每当持有者处于危险之中的时候它就会发红光。”蒂娜有些怀念地说道。
“这个太贵重了。”
“其实造价并不高,只是依然属于管控物资,”蒂娜撇撇嘴道,“不过我这个型号已经是几十年前的老式样了。不要有太大负担,我也不是送给你,只是借给你而已。为你继续坚持的小冒险增加一点安全性?毕竟我可不想小孙子醒来时发现自己最好的朋友躺在了自己隔壁的病床上。”
“......”
“我要走了,孩子,虽然我一句劝诫的话也没说,但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蒂娜站起身,将风衣重新扣好,拍着林恩斯的肩膀微笑道。
林恩斯望着短发的老妇人慢慢离去的身影,低头望着手上的“告诫者”,他的确知道蒂娜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你还只是个孩子,没必要一个人冒着丧命的风险去承担太多,放下吧。
......
“喂!坏胚子!发什么呆呢!走了!快点!早点干完事早点回来烤火取暖!”
海格粗豪的大声音将林恩斯的思绪从几日前拉了回来。
他低头望了眼别在腰间的“告诫者”,沉默黯淡。
林恩斯顶着渐渐肃寒起来的风雪,任凭冰冷的雪花拍打在自己已经冻僵的脸上,一如既往地走进了禁林。
他从来都学不会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