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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5年3月15日,伦敦。
英格兰王国第一财政大臣(即首相)、下议院领袖奥福德伯爵罗伯特·沃波尔从主管外交政策的北方大臣查尔斯·唐森德子爵手中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宣战公告,然后轻轻地打开,仔细地阅读里面的内容。
“我大齐帝国历八十余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汉洲者,无不待以怀柔。……讵十余年来,贵国恃我国仁厚,一意拊循,彼乃益肆枭张,欺临我海上商人、舰船及属国,蹂躏我人民,勒索我财物。……帝国稍加迁就,彼等负其凶横,日甚一日,无所不至。……帝国柔服远人,至矣尽矣!然彼国不知感激,反肆乖张,大肆行舟船私掠,毁我商船,伤我国民。……故而,帝国兹特正式对英格兰王国宣之于战,昭告中外。”
“吁……”罗伯特·沃波尔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随后将宣战文告合上,并将其置于书案上,抬头看着查尔斯·唐森德,“齐国公使还说了什么?”
“齐国公使?……”查尔斯·唐森德微微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他表示对英齐两国发生战争,致以深深的遗憾。”
“嗯?……”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查尔斯·唐森德说道:“据齐国公使馆传出的消息,他们已经提前租了一艘荷兰人的商船,准备明日一早,便会关闭公使馆,所有人员将启程离开伦敦,前往阿姆斯特丹。”
“那么,这场战争终究是无可避免了。”
“沃波尔勋爵,难道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是呀,齐国人想要的,我们不可能给他们。”罗伯特·沃波尔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所提出的要求,齐国人也不可能同意。这场战争,终于还是到来了。”
“沃波尔勋爵,虽然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我依旧对内阁大量颁发私掠许可证的决定,持保留意见。”查尔斯·唐森德严肃地说道:“我们不该这么刺激齐国人,尽管他们在大西洋海域拥有的军力比较单薄,但他们可以随时从本土及其他地区抽调大批战舰进入大西洋,对我们发起反击,而这并不会削弱他们对环印度洋地区的控制力度。”
“唐森德勋爵,那么你认为,若没有私掠船的事件发生,齐国就会停止一切战争准备吗?”
“不会。”查尔斯·唐森德摇头说道:“即使没有私掠船袭击庆国商船事件的发生,齐国依旧会寻找其他借口,向我们英格兰王国发动战争,迫使我们屈服。但是,若没有私掠船的事件发生,最起码可以为我们留出足够多的准备时间来应对齐国的战争。说实话,我并不认为我们现在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战争准备。”
“唐森德勋爵,王国驻齐国公使馆每年都会发来无数有关齐国内部的报告,涵盖他们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科技,乃至基本的民生、民情。”罗伯特·沃波尔将自己的烟斗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从这些纷繁纷杂的报告中,我得出一个难以让人接受的结论,随着每一天、每一个月、每一年的流逝,齐国的实力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地膨胀,并将与我们英格兰王国的差距,越拉越大。尽管,他们拥有的战舰规模已经冠绝全球,但其数量依旧在缓慢地增加;他们曾经比较袖珍的陆军,正在因为一场又一场的地区冲突,而不断扩充。还有他们的工业制造,钢铁、纺织、机械、五金……几乎我们能想象出的所有门类产品,他们都有极为恐怖的生产能力。不论从任何方面来比较,齐国都对我们形成压倒性优势。”
“那……”
“对我们英格兰而言,时间是无情的,尤其是毫无希望的等待。每耽搁一天,齐国所做的战争准备就会愈发充分,积蓄的力量就会愈发强大,对我们的打击也就会愈发凶猛。”罗伯特·沃波尔摆了摆手,制止了查尔斯·唐森德插话,“皇家海军的将军们也建议,如果战争真的无可避免,那么我们必须在双方都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将战争引入到我们的既定的步骤和既定的战场。我们颁发大量私掠许可证,在大西洋海域攻击和拦截齐国商船,就是为了激怒他们、挑衅他们,让他们失去理智,从而对我们发起报复性打击。我希望齐国人被愤怒蒙蔽了双眼,对大西洋上自由航行的任何船只展开无差别的拦截和攻击,以此引起欧洲所有国家的抗议。我们的私掠船分不清齐国人和庆国人,从而误击了庆国商船。那么,齐国人就能分得清大西洋上游曳的众多商船哪个是我们英格兰的,哪个是西班牙的,哪个是法国的吗?”
“其他各国完全可以在船头悬挂标识身份的旗帜,如此便能避免在战时遭到齐国人的误击。”
“若是,我们英格兰的商船和战舰也悬挂他国标识的旗帜呢?”
“沃波尔勋爵,这种行为可不是……”
“是的,这不是一种绅士行为。但是,战争从来就是残酷的、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卑劣的。敌我双方都会在战争过程中无所不用其极,就为了赢得最后的胜利。”罗伯特·沃波尔在房间里踱着步,脸上显出一丝激动神情,“伦敦翻译馆曾翻译了一本古老的东方战争学说,叫做《孙子兵法》,其中有这么一段文字是描述战争的阴谋:用兵打仗是一种是千变万化、出其不意之术,需要运用种种方法欺骗敌人。在敌人没有准备时,突然发起进攻,在敌人意料不到的情况下采取行动。倾尽各种手段,是军事家用兵取胜的奥妙,要能随机应变灵活运用,不能刻板僵化。”
“在大西洋海域,我们坐拥地利之便,不论是物资,还是人员,甚至就是舰船的损失,都可以就近获得补充。反观齐国,他们需要跨越印度洋和大西洋,行程数万英里,耗时四到五个月,才能艰难地抵达欧洲。而且,仅凭几处零星的海上补给点,齐国人能支撑起一场持续数月,乃至数年的战争?只要我们能想方设法歼灭齐国第一批来攻的远征舰队,必然会重挫他们的锐气。届时,欧洲舆论和风向必然会出现对齐国不利的局面。哼,我倒不信了,齐国在遭受重大损失后,会继续派出第二批、第三批远征舰队?”
“万一,在这场战争的过程中,遭受重大损失的是我们英格兰呢?”
“皇家海军的将军们有足够的信心击退远道而来的齐国海军。因为,按照海军的推演,齐国最多会派遣不超过五十艘战舰来到大西洋。而经过充分动员后,我们皇家海军可以聚集一百五十艘以上的作战舰只,敌我力量对比超过三比一。”
“可是,一旦发生战争,我们英格兰的海外贸易必然会遭到重大的损失。”
“难道,齐国的海外贸易就不会遭受损失?”
“沃波尔勋爵,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齐国人尽管在地中海、欧洲,以及美洲地区拥有不少商业利益,但这些地区的贸易额仅占齐国整体对外贸易份额中一个非常小的比例。只要我们没有威胁到印度洋、东印度群岛,还有西太平洋地区,齐国人根本不会遭受重大贸易利益损失。”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派遣皇家海军舰船杀入印度洋和东印度群岛。”
“哦,上帝!”查尔斯·唐森德不可置信地看着沃波尔,“你这是让皇家海军送死!”
“战争,总要有牺牲的。”罗伯特·沃波尔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需要让齐国人明白,他们挑起的战争,不仅能伤害到我们英格兰人民,也能伤害到他们自己。”
——
3月22日,西班牙,马德里。
在暮气沉沉的马德里街道上,一辆有齐国标记的外交马车正在朝枢密院驶去,齐国驻西班牙公使汤启高微闭着双眼,陷入深深地冥思之中。
在过去的一年里,西班牙王位经历了三次更迭,一度使得整个马德里政局变得波云诡谲,让人看不透西班牙局势的走向。
去年(1724年)一月,腓力五世突然间极具争议性地将王位传给长子,年仅十七岁的路易斯一世。据宫廷里传出的消息,因为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疑似身患重病,腓力五世便希望能继承法国的王位,所以匆匆传位给自己的长子。
但是不幸的是,路易斯一世在位仅7个月便于当年八月,因感染天花在马德里逝世,且并无留下子嗣。而腓力五世的次子费尔南多尚且年幼,所以腓力五世被迫重新即位。与此同时,法国那边也传来消息,路易十五只是“病体微恙”,在宫廷御医的精心医治下,已然康复,并由最高法院宣告国王成年,结束摄政。
腓力五世在位期间,国势开始由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未年的不景气中逐渐恢复过来。虽然西班牙的人口开始增加,但是因税制陈旧落后,工农业凋敝,而使得国库常年出现赤字。军队和官员也是经常数月无法领取薪酬,只靠从新大陆运回来的白银来勉强支付。
数年前,腓力五世在其第二个妻子、帕尔马的伊丽莎白·法尔内塞怂恿下,出兵占领撒丁和西西里,引发了意大利战争(又称四国同盟战争)。英、荷、法、奥四国集结海陆数万大军,对西班牙展开围殴,西班牙连战连败,最终不得不彻底放弃意大利。
经此一战,西班牙不仅元气大伤,再度背负了沉重的债务负担,而且,在整个欧洲地区,使得西班牙地缘形势变得极为恶劣。
本为同气连枝、互为支援的波旁王朝的法国亲戚,也对他们刀枪相向,集重兵威胁西班牙北部安全。之所以如此,盖因当年路易十四死前曾留有遗嘱,一旦多病的路易十五去世,则由路易之孙,西班牙国王腓力五世继承法国王位。
法国摄政奥尔良公爵为了夺取王位,一度促使巴黎高等法院取消路易十四的遗嘱。在腓力五世派兵攻占撒丁和西西里后,他更是与法国的世仇英国结盟,联合荷兰,奥地利组成四国同盟对西班牙开战,逼迫腓力五世放弃对法国王位的要求,承认奥尔良公爵为路易十五的继承人。
犹自不甘心的腓力五世怀着切齿的仇恨,经常恶毒地诅咒与他同族的奥尔良公爵,说他背叛了伟大的太阳王,将昔日辉煌灿烂的法国搞得一团糟。但囿于实力不济,可怜的腓力五世只能隐忍不发,患上的躁狂抑郁症却越来越深,整日里在王宫郁郁而不得欢,头顶上的西班牙王冠也是感到愈发沉重。
“英格兰人有意与我们协商直布罗陀的解决方案。”西班牙王国首相朱利奥·阿尔贝罗尼公爵在与到来的齐国公使汤启高寒暄片刻后,然后貌似不经意地提到了英格兰。
“哦?”汤启高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随即很快敛住心神,面带微笑地问道:“公爵阁下准备就英格兰人的提议,而进行一番无谓的谈判吗?”
“公使先生,我们与英格兰协商解决直布罗陀的问题,怎么会是一番无谓的谈判呢?”朱利奥·阿尔贝罗尼郑重地说道:“英格兰人的提议是非常有诚意的,他们准备在五年内推动直布罗陀回归我西班牙王国。”
“既然英格兰人非常有诚意,他们为何不立即将直布罗陀归还给贵国?”
“直布罗陀的问题非常复杂。”朱利奥·阿尔贝罗尼端起桌上的一杯咖啡,轻轻地品啄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英格兰人既然提出五年内推动该地回归我西班牙王国,那就意味着,他们将会与我国签订一份长久的和平协议,以此共同维护欧洲地区的安全和稳定。”
嗯,伱们西班牙要跟英格兰签订和平协议,共同维护欧洲地区的安全和稳定?
这是几个意思?难道你们西班牙准备倒向英格兰,组成军事同盟,共击我齐国?
“阿尔贝罗尼公爵,在我们古老的华夏历史中,曾发生过许多有趣的外交故事。”汤启高看着朱利奥·阿尔贝罗尼,娓娓说道:“其中有一个故事,就与英格兰空洞地许诺将直布罗陀归还给你们西班牙王国的事例非常像。……那是在一千九百多年前,华夏战国诸侯争霸时期,秦国使者张仪出使楚国,告知其君王,若能断绝坚定盟国关系,将会得到六百里的领土……”
朱利奥·阿尔贝罗尼认真地听着汤启高给他讲述有关战国时期张仪欺楚的故事,这些充满东方智慧的历史事实,似乎蕴含着丰富的哲理和古老的经验教训,也展现出东方文明的机变和阴谋。
“所以,阿尔贝罗尼公爵阁下,某些外交使节的虚假许诺,最终是会损害你们西班牙王国的重大利益,也会让你们在国际外交活动中,变得极为被动。”汤启高正色道:“我们齐国非常不愿意看到贵国发生那种‘既舍黔中西换得,又令生去益堪悲’的悲剧事情。”
旁边的通译在听到汤启高口中所说《春秋战国门楚怀王》中的诗句时,愣了半天,一时间,不知该以什么合适的语言将其含义翻译给朱利奥·阿尔贝罗尼。
“阿尔贝罗尼公爵阁下,若是你们西班牙王国有意武力夺取直布罗陀,我们齐国将给予全力地支持。甚至,在贵国提出请求的情况下,我们齐国会派遣海陆军队,配合你们西班牙王国收复这块被英格兰强行占领的土地。哦,还有被英格兰占据的梅诺卡岛。我认为,贵国的领土完整,应得到充分的尊重,不容他国肆意侵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