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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习秋和卷碧来抬孟童,那赖子忽然睁开眼,跳起来道:“不劳!偶能回家!”说罢,撒开步子跑了。看得若思目瞪口呆。
那孟童心想:“孟祖铭生病休学在家,放假这些天,不如回上水村看看他。”当下运起魔**,回到上水村。先见过父母,饱餐一顿,便往孟祖铭家中来。进了院门,只见大大小小的泥塑摆满了厅堂。粗看之下,觉得比从前又做的更加好了。心里欢喜。孟祖铭见了孟童,也是高兴,要拉他去村店饮酒。孟童道:“不忙,偶在家里吃得饱了,上回去鞠老师那地,你没去,不如今天同往。就将这些泥塑选一些带去给鞠老师看。”孟祖铭道:“那最好!”便找个纸箱,伏下身子,挑了几件他认为好的,装箱里捆绑好,拎在手里,同孟童一块乘车去。
不想到了那儿,见到鞠姑娘,说鞠老师回学院参加评职去了。两人返回村里,孟童向孟祖铭道:“你还休息,偶先去学院见鞠老师,就带这箱东西给他看看。”孟祖铭道:“可惜我又不能去!”甚是遗憾。当时孟童拎着箱子,运起魔**,直至南边。
鞠老师本不回学院,原来那天校长上网查询信息,偶见北边某大学打出告示:“诚聘鞠先启老师为我校客座教授。”校长摸着头道:“鞠先启客座教授都不知当了几回了,我这里还是个副的,让人笑我不识人才。”因猛打电话,非要他来一趟不可。那时正逢学院评教授。有两个名额,校长有意让鞠老师当个正教授。
这天鞠老师在宿舍里,忽听有人按电铃,鞠老师开门迎入。却是丁助教。当下见了鞠老师,丁助教便道:“此次评职,十选二。鞠老师最应该上,剩下那九个当中,多有不合格的。比如那鲁老师,就一把剪刀,几瓶浆糊,也搞得长篇大论,惯会东搬西抄,被叫做‘鲁抄抄’。又说薜老师,此人不讲教学方式,学生中口碑极差,却整天只关心写论文,文章空洞无物,不知所云,屡遭退稿,却兀自臭美,人称‘薜论文’。这种废物,上了做甚?枉费学院资源。鞠老应上,鞠老必上,一定要上,我们都支持您。”鞠老师笑而不语。
丁助教走后,刘助教又至。鞠老师说了丁助教那些事。刘助教道:“刚才那丁老师所言,多有夸张,鞠老不必听他。后天这会,不是好会,鞠老未必要参加。”鞠老师道:“此是为何?”刘助教道:“这次有十人参加评职,名额只有两个,想评上的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了多少说辞,分分秒秒不会怠懈。必有一场恶战。倘若鞠老不想评教授,何必参加此会?”鞠老师道:“刚才那丁老师所说,确实不堪。他不参加评选,却来搬舌,意欲何为?”刘助教道:“事情明摆着的,那九个当中,必有丁老师所不齿之人,他这样说,倒是希望鞠老上,那九人便少一半希望。”鞠老师点头道:“原来如此,若不是你提醒,我还真蒙在鼓里。感谢指教啊。”刘助教道:“岂敢!鞠老大才,不是不知,只是不为罢了。”鞠老师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刘助教道:“我天天在学校里,耳濡目染,能不知乎?这地方人人活着似乎就为了一件事:评教授。我这十多年也就这么酱过来的,真真憋闷。若象鞠老,心无牵挂,醉心创作,事业大成,海阔天空,多少是好!”鞠老师道:“你也想出去么?”刘助教结巴道:“目,目下尚无打算。”鞠老师一笑而过。
刘助教又嘱道:“鞠老师若要参会,那天自评会上,切不可说自己课时少,论文不多,教学业绩不显。”鞠老师笑道:“多谢指教,多谢指教。我听你的就是。”
校长决定先搞个自评会,让参选的人都直抒胸臆敞开面谈。有人劝道:“评职本是僧多粥少,再当面论战,只怕不可收拾。”校长道:“当面论战有什么不好?开诚布公,人人平等,日后再评,也见个长短深浅。”
那天,评职的都召集到小会议室里,连校长在内共十一人。个个西装领带,肃然端坐。那九个好象约好了似的,都把眼睛瞅鞠老师身上。
炎老师先道:“咱们就是个穷教书的。哪能跟鞠老师比。有道是‘南鞠北顾’,做人到了这程度,夫复何求?”鞠老师道:“我这些年在外,是有所成,‘南鞠北顾’,未免夸张,各位不要看我风光,也常有些三曲两折,五高六低。好歹自知。多年闯荡,只有一个感受:外面好大的天!”程老师大声道:“鞠老师这样的大人物还要评教授,真是奇怪!”校长瞪他一眼。翁老师道:“我也不赞成鞠老师评教授,既为学校,自有章程。他课时、论文无一上线,教学业绩、教研成果在哪里?怎么评?”
莫老师道:“鞠老师长期在外,任他如何风光,但条件达不到,确实无法评,不可坏了规矩。”董老师道:“鞠老师既是本校编制,即代表本校形象,听说他在外面出了些麻烦,还惹上了官司。鞠老师能否解释解释?”
鞠老师道:“是作品版权问题,都是人家冒我,不得已打的官司。”董老师道:“不过是赚钱多少的事,何必太认真?”鞠老师道:“仿冒之事非同小可,哪里只是赚钱这么简单。事关形象,事关全局,事关根本。他做的比我好,我不论,最怕的就是他做的很差,却打你的牌子,有时候一批仿冒品就毁掉了正版,这种事还少见了?版权者自己尚不认真,谁来替你认真?若说从前,咱们吃这种亏还少吗?我现今能有这点成绩,于版权保护有极大关系。环境渐进,日见奇效。至于官司之事,目下现状未臻完美,在所难免。”说得董老师哑口无言。
薜老师道:“闻鞠老师在外发财,于学校并无进益。他的工资,月月白拿。”原来财务遵校长之命,月月将他名字上册。鞠老师点着脑门道:“却有这事?我拿了吗?”薜老师道:“每月几千元,鞠老师你会不拿?”又道:“不必说拿了未拿,只说该不该拿。”鞠老师道:“是不该拿。”薜老师道:“你听听!他自己都说不该拿,还有甚说!”说罢,睃鲁老师一眼。鲁老师便道:“连工资都不发的人,有何资格评教授?”校长道:“不是不发,是他不领!说话说清楚!”打电话让财务科林会计马上来。不一会,林会计奉命到来。校长问鞠老师的工资情况。林会计道:“是积了一大堆了,每月上册,每月又收回,占了财务科目,也多了麻烦。”校长叫道:“看看!”薜老师、鲁老师低头无语。
又一人道:“我就不理解,学校编制又不是多得用不完,鞠老师既连工资都不要,却又占了学校编制,是否合理?”众人视之,是关老师。校长道:“这事我倒要说说,也满有资格说:学以致用,此教学之根本,现时教学效果都要追踪和反馈,也要考核,记录在案,各位难道不知?若论鞠老师,诚学以致用之典范也,他这种人如何缺得!”关老师道:“我也不赞成鞠老师不在学校编制以内,不过评职评职,就是吃饭,若论鞠老师连工资都不要,这教授他为何不让与我等同仁呢?也显他高风亮节。”鞠老师未动声色。校长击桌道:“荒唐!他工资都不要,这个教授更要给他!评职岂只是吃饭!”关老师道:“校长有时也挺幽默啊。”校长道:“你让他评教授,他这个教授每月工资都给你!”关老师眼睛一亮,道:“校长说真的?若如此我宁可教授也不要了。”校长忿然道:“什么人!”关老师小声道:“不是什么人,就是一吃饭的人。”众人都想笑又笑不出来。
翁老师道:“我也时常听得那什么‘产权经济’,‘品牌经济’之类的,有那么重要吗?往昔不讲这东西,国家、百姓不都好好的?
鞠老师闻听,勃然变色道:“只知劳作,不知权利;只知有形,不知无形,这是半脑!这是四分之一脑!这是脑细胞死得只剩一千万了!此亡国衰族之论,不想时至今日竟有这种声音,何以教人!”
炎老师道:“鞠兄息怒,不扯那么远。刚才咱们说了不少,这教授你到底要不要,你也给句话。”众人目光唰地转向,都盯他嘴巴。鞠老师道:“我要。”众老师顿时神色黯然,目光都散了。程老师向邻座道:“没指望了!”隔壁炎老师道:“先打个招呼啊,九争一,待会别怪我说话难听。”程老师道:“我比你更狠!”
鞠老师道:“声明一下,我是说我要那些客座教授的头衔,人家既然给了我,为什么不要?不要不是大不敬吗?不是太做作吗?至于学院里的教授,本人就不要了。”一句话说得满座哄然,气氛顿时活跃,那九个人当中倒有七个笑了。校长把住鞠老师手臂道:“鞠老师,你要想好!”鞠老师道:“我本来没想这事。况且我的外语A级证、高校教师证、计算机证都不知放哪去了,要找要补都得多少时间,哪能赶上这一趟!”校长叹道:“那倒怪不得人!”众人听说,都长出了一口气。
几天后,鞠老师要去北边,这几个老师在一块商量:“那天会上轰了他半天,原来他却不要教授。不如我众人今天请他吃顿大餐,一来算是赔个礼,二来也掩了多少尴尬。”当下凑了几千块钱,就去酒楼定了席面。派两个能说会道的去请。炎老师道:“恐怕白跑,鞠老师那人从不吃请。”程老师道:“他不来也罢,显得咱们礼数周全。若真不来,咱们吃的也自在。”不一会,那两个竟然将鞠老师请到了。众老师都道这两个能干。鞠老师道:“本是不来,看你们不评我教授的份上,我却要来。”一句话说得众人又都笑了。
当下酒菜上桌,举杯互敬,客套一番,众人都让着鞠老师和校长。炎老师先道:“有鞠教授这样的人,国家之幸,学院之幸,我等之幸。”程老师接着道:“鞠教授是走南闯北的人,学院只是个小水井,咱们都是井底的蛤蟆,哪能与鞠教授比?”莫老师连着话尾道:“若有下辈子,我也要当鞠兄这样的人,是认真的!”
翁老师举着杯过来道:“本人就是那个脑细胞死得只剩一千万的人。愿鞠兄教我。”鞠老师道:“这个何难?到处可学,就看你接受不接受罢了。”翁老师道:“好,我把自己比做一辆电动车,日日都去充电便是!”校长道:“那敢情好!我家门口就有电源,你去那充电,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吹牛。”翁老师道:“那哪成!叫校长夫人看见,以为是偷电的!”众人都喷。
董老师向众人使个眼色,道:“鞠教授身怀巨万,何不捐点给学院?”鞠老师道:“临行匆匆,未想此事。”董老师道:“我今天提起,下次鞠教授就记得了。”说罢又瞄众人。校长骂道:“无耻!”董老师指自己鼻子道:“不是无耻,是相当无耻。”说得鞠老师也笑了起来。
那时二十多道大菜上桌,白酒干光四五瓶,啤酒也喝了两箱。人人尽兴,个个小醉,又都有些伤感。校长怕回去路上出事,打手机叫来了校车,做一堆儿装了,运回学院,叫各人家属来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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