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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前尘往事, 这兄弟二人决计不想再与裴家有何关联, 燕琅心生欣慰, 陆嬷嬷也是面露欢喜。
陆嬷嬷是女人, 想的也多半是内宅中的事情。
裴老夫人虽喜爱两个重孙, 但毕竟已经年老,倘若将来夏氏进门, 裴夫人和裴绍必然会偏向她, 帮着打压这两个孩子的, 留在裴家, 还不知会受多少委屈呢。
再则,陆嬷嬷出身沈家,祖辈都在沈家效力,内心自然也更加倾向于沈家。
沈恪没有儿息, 倘若两位小郎君随姑娘返回娘家,承继家业,岂不两全其美?
几人各怀心思,却是殊途同归。
“你们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 其中诸事,也会差人去办,”燕琅含笑看着两个半大的英俊少年, 道:“你们只管放心。”
兄弟二人轻轻颔首,裴启失笑道:“这话原该我们说,阿娘只需静待结果便是。”
燕琅体会到了躺赢的舒爽,摸了摸长子裴启的头, 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佩奇,多谢你。”
裴启听那音调有些怪,便纠正道:“是裴启,不是佩奇。”
他略微一顿,又反应过来:“前世离开裴家之后,我们便跟随母亲改姓沈,来日离开这个糟污地方,自然也要改姓。”
“你叫你的,我叫我的便是,”燕琅恶趣味发作,笑微微的瞧着他,又叫了一声:“佩奇~”
转向一头雾水的裴章,又温柔道:“那你就是乔治啦。”
两个少年有些疑惑的对视一眼,英俊的面容上都带着些许困惑:“阿娘?”
“不管叫什么,你们都是阿娘的孩子,”燕琅爱怜的揉揉大的那个,再揉揉小的那个:“好好干,阿娘的后半辈子,可都指望你们了。”
裴启脸都被她捏皱了,蹙着眉头,由着母亲搓圆搓扁,只闷闷道:“阿娘能别管我叫佩奇吗?听起来怪怪的。”
燕琅笑眯眯说:“好的,佩奇。”
裴章郁卒道:“我也不想叫乔治。”
燕琅同样笑眯眯道:“好的,乔治。”
……
此时毕竟身处裴家,裴启与裴章还有课业要忙,与母亲通过气后,便向她磕个头,兄弟二人一起离去。
燕琅则令人清点自己的嫁妆,就这些年的进出事项详细的列出一份清单。
裴夫人膝下有二子一女,大儿子是裴家大郎,小儿子便是裴六郎裴绍,唯一的女儿行五,不日便要出嫁。
顶级士族极为注重门楣,甚少与低门联姻,裴五娘要嫁的夫君,便是出自裴家与齐名的宣城高氏。
裴家老太爷在时,裴氏一族声势显赫,跻身顶级士族之列,然而几代过去,子孙少有出众之人,已经大不如前,表面上鲜花锦簇,内里却是虚透了。
可恰恰是因这缘故,裴家才更不敢露怯,叫人轻看。
家里没有支撑门楣的子弟,家底又被败光了,消息一传出去,裴家立时就会被人从顶级士族的行列里踢出去,跌个四脚朝天。
裴夫人有两个儿子,却只有裴五娘一个女儿,素日里自是万般珍爱,现下女儿出嫁,也想着准备一份体面嫁妆,免得她嫁入高家被夫婿婆母轻看,这才找到沈蘅门上,想着叫她当那个冤大头,这会儿钱没捞着一毛,反倒被逼着写了借条给她,心下如何不气。
裴六郎身上有个蒙荫的四品官,这时候正在官署任职,刚收拾齐整归府,就被裴夫人差人请去了。
“我去向蘅娘说这些,无非是觉得咱们都是一家人,无需见外罢了,可她呢,不应允也就罢了,反倒叫我写了借条,”裴夫人流着鳄鱼的眼泪,将自己的满腹委屈说与儿子听:“叫外人听了,倒以为是我想搜刮儿媳妇的嫁妆呢。”
裴绍听得有些不满,皱起眉来,劝慰母亲道:“蘅娘向来温柔体贴,怎么会对母亲不敬?您快别哭了,我这就问她去。”
裴夫人拿帕子拭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裴绍脸色略微有些沉的走进内室,便见妻子正坐在绣架前忙碌,他抑制住心头的不快,含笑问道:“我不是说了吗?这些事情都交给仆婢去做,我的衣袍已经够多了,何必劳你辛苦……”
燕琅抬眼看了他一眼,假笑道:“你想多了,这是给我阿爹做的。”
裴绍被她不轻不重的堵了一下,心下怏怏之意更盛,在她对面落座,道:“听说今天下午,母亲来看你了?”
燕琅注视着他,道:“六郎听谁说的?”
裴绍又是一滞,略顿了顿,才道:“听外边婢女提了几句。”
燕琅冷漠道:“哦。”
裴绍主动提起话头,却几次被她噎住,脸上不免带了几分怫然之色。
他加重语气,道:“蘅娘,你既嫁入裴家,便是裴家的人,我的母亲便是你的母亲,对待她要像对待你父亲一样恭敬才行……”
燕琅脸上显露出几分诧异:“六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绍眉头皱着,道:“我们既然是一家人,何必有内外之分?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你为何要逼迫母亲给你写借条?”
燕琅有些无措的道:“我做错了吗?”
“你明白就好,”裴绍有些欣慰的笑了笑,说:“去向母亲认个错,她向来宽宏大量,不会怪你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燕琅脸色歉然,诚恳道:“我不知道欠钱是应该不还的,也不知道婆母应该花儿媳妇的嫁妆养家……”
她有些无措的道:“我只借给母亲一百六十万两银子,是不是借的太少了?六郎你别急,我这就写信给阿爹,叫他再送些银钱来。”
裴绍听出她话中讥诮之意,心生羞恼,脸色铁青道:“沈蘅,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琅看他心情不好,自己心情就好了,随意的耸了耸肩,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你一句话罢了。”
她淡淡一挑眉,嘲讽道:“欠钱不还有理咯?一大家子人花着我的嫁妆,很光彩咯?连小姑子出嫁的嫁妆都要我出,裴家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裴绍从来没见过她这副面目,当场便怔住了,回过神来之后,又气又怒:“沈蘅,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裴家人岂是那等蝇营狗苟之辈!”
“那就还钱啊!”燕琅的声音比他还大,拍出那张借条,冷冷道:“这么有骨气,这样傲骨铮铮,那就把欠我的钱还上,然后再来对我指手画脚!欠了我的钱不还,还嫌弃我掏钱太慢,你们脸这么大的吗?我呸!”
裴绍看着那张借条,再看着上边白纸黑字的一百六十万两,心中又羞又怒,脸色涨红一会儿,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心知肚明,这笔钱,裴家拿不出来。
又或者说能拿得出来,但前提必然是伤筋动骨,颜面大失。
裴绍低下头,暗暗将怒火按捺下去,想着息事宁人。
“裴绍,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不言语,燕琅却不松口,冷冷一哂,道:“说啊,我从小到大,就没听说过欠钱不还有理的例子,我真想听听你怎么说服我。再则,裴家这样的顶级门楣,难道就有些别样的规矩,比如说婆婆花儿媳妇嫁妆天经地义,儿媳妇出钱养着一家人理所应当?”
裴绍牙根紧咬,忍辱负重道:“蘅娘,你适可而止吧。”
“怎么,我想要回别人欠了我的钱,这就过分了?”
燕琅嗤笑道:“裴绍,你把自己放在道德的臭水沟里,想叫我息事宁人,不觉得自己很肮脏吗?”
“沈蘅,你不要太过分!”裴绍面皮涨红,怒道:“你既是我的妻子,便是裴家人,钱财身外之物,又何必分的这么细?倒叫别人轻看,以为你们吴兴沈氏只认得钱!”
“我们吴兴沈氏只认得钱?”燕琅道:“你这么说,就是指你们裴家视金钱如粪土喽?”
裴绍傲然的别过脸去:“我裴家诗书传世,岂会沾染那些铜臭气。”
“好,真有骨气,”燕琅点点头,又道:“照你的说法,我也是裴家人,那我是不是也有权力处置裴家的事物?”
裴绍之前已经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现下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扭曲着面孔,道:“当然。”
燕琅眼底冷光闪过,淡淡吩咐道:“去,把裴家的房子都给我点了,外边儿太黑,我想看个热闹。”
“谁敢?!”裴绍悚然一惊,几乎是从座椅上跳起来了。
他面对着变得有些陌生的妻子,第一次低下了头,柔声道:“蘅娘,你别这样,母亲之所以会来寻你,是因为她没有把你当外人啊,再则,五娘出嫁,你这个嫂嫂,难道不该有所表示吗?”
燕琅听得一阵恶心,抬眼斜了他一下,道:“表示一下没问题,但表示的跟中宫皇后嫁女儿一样,那就过了吧?”
她脸上笑意淡漠:“五娘的嫂嫂不止我一个,前边儿还有五个呢,我给的随礼跟其余几位嫂嫂的一样,不然,倒叫人觉得我铜臭气太重,玷污了裴家的清华门第。”
裴绍脸色一僵,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好”字来。
燕琅微笑看着他,道:“六郎,你跟母亲不会那么不要脸,打算叫我一个人出嫁妆吧?”
“当然不会。”裴绍忍着吐血的冲动,道:“就照你说的办吧。”
“好。”燕琅点点头,又道:“母亲那儿,还是劳烦你催促一下,毕竟欠债不还这件事,说出去实在是不好听。我肯依从,我阿爹也是不肯的。我给她一个月的时间,那一百六十万两银子,一定能筹备的出来吧?”
筹备的出来才有鬼呢。
裴家内里是个什么样子,裴绍一清二楚,现下实在不敢应承。
他柔和了神色,开始打感情牌:“家里在南方的摊子铺的太大,一时周转不开,都是一家人,蘅娘,你便宽厚些,不要计较那些身外之物了。”
他深情款款道:“你嫁进裴家多年,母亲待你,就跟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你难道感觉不到吗?”
“亲生女儿?”燕琅懒洋洋的看着他,假笑道:“那咱们俩算怎么回事,乱/伦吗?”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大家,更得晚啦~
ps:管儿子叫佩奇和乔治真的好萌,不知道你们能不能get到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