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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王已死,此世只能容下一尊皇帝。
霜与火的痕迹在空气中烙印,二人的每一次碰撞都在空间中惊起无尽的涟漪,世界之灵在这两头怪物面前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对他们两个来说,整个世界都是手中可以随意使用的工具。
在又一次碰撞之后,西泽朝后退了几步,看着衣襟上留下的幽火,乌云遍布此世之空,厄洛丝却毫不留给他缓口气的时间,她携着大开大合的鳞片,手中握紧了利维坦之刃朝着西泽的要害一次次斩击,每一次都足以致命,二人体内的血脉前所未有地燃烧起来,所有感官都在此刻超越了人类,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他们任何一个动作,就连残影都无法被观测,地面上的众人只能通过一阵阵刺耳的音爆声以及扭曲的空间判断战况,空间裂缝一次次被撕扯开来,利维坦在水中沉浮发出沉声的嘶吼,可牠却没有任何机会参与到战局中去,因为一具白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立在了牠的跟前,空荡荡的眼眶里燃烧着寂静的幽火:“全盛状态下的你我也许还有一战的能力,但此时你我的力量都已经十不存一,你还为了让厄洛丝晋升贤者几乎把北海的力量掏空了,不如我们就静静地看着,好吗?”
本能告诉利维坦牠见过这个家伙,那是在多久以前?几年?几十年?还是上百年?牠记不清楚,只是印象极为痛苦使牠根本不愿意去回忆。
就在这时,在穹顶之上满是电芒的阴翳中,又一次血与肉的碰撞爆发,金铁铮鸣,西泽咆哮着挥出已经完全解放的叛神兵器,而厄洛丝也毫不示弱,利维坦之刃勾破虚空,将一股魔力朝着西泽轰来。
终于,难以言明的震颤感逐渐遍布了整个世界,北海尽头的别国船只上,人们通过望远镜观察着这场惊世之战,原本他们只是抱着一种欣赏和幸灾乐祸的态度,但是现在他们的表情已经变得难看甚至惊恐了。
“这二人,绝不可留......”神圣罗马帝国的大将呢喃。
但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一股魔力骤然从远处袭来,以他所在的战船为中心,成千上万艘战船都在直入天际的水花中化作湮灭的齑粉。
于是,再也没有人敢有任何表示,他们畏缩地看着这一对姐弟,脑海里却忍不住心想如果他们不是敌人会怎么样。
终于,二人的虎口被震得裂开,血流如注,西泽看着不断吞噬着自己血液的提古拉斯,无声地从虚空中捻起了一串雨丝,紧接着无尽的冰霜从四周凝结开来,厄洛丝毫不犹豫地松开剑柄,万千团不灭的幽火自她周身升腾而起。
虚无中,雨丝与冰霜彼此紧迫地缠绕起来,他猛地将魔力朝着周围散去,一瞬间,巨大的冰霜荆棘自空间缝隙中疯狂地蔓延生长起来!
厄洛丝看着这巨大的荆棘,脸色一变,冰蓝之火自她指间奔涌,她挥手,万千如箭矢般的幽火涌动着冲向四周。
灰色的云朵明灭,雷雨在二人之间徘徊不绝。
激荡的流云自空中绽放出妖艳的白花,在一阵剧烈的迸溅之后,天空的阴云之间顿时出现了巨大的坑洞,刺目的光明纠缠在二人之间。
西泽凶戾地拔剑,厄洛丝深知此时二人都已经来到了强弩之末,说到底西泽之前已经是濒死的状态,他们都是在精疲力竭之间获得了力量,即使是晋升贤者也并不意味着这股疲惫就会消失,正相反,疲惫这种东西,越抑制,爆发得就会越剧烈。
于是在又一击空间扭曲之后,厄洛丝明显感受到西泽的力气已经不如之前,周身的荆棘之花已然破碎成粉,在空气中如柳絮般飘摇,就像西泽此时的生命一般,看似凶猛,实则风中残烛罢了,即使是晋升贤者他也并不能无视体力剧烈地消耗,就算晋升了又能如何?难道他拥有了第二条性命吗?就算不是人了又怎么样,他终究还是被人类的身体所限制着,而自己......已经和利维坦紧密连接在一起了!
就在这时,厄洛丝忽然伸出手来,震声嘶吼道:“出现吧,我的爱人!”
地面上的多梅甘尔只觉得眼前一道残影闪烁,紧接着巨浪淹没而来,他连忙躲闪,可利维坦已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多梅甘尔顿时明白了什么,可一切已经晚了,那喷吐着烈火的巨口猛地张开,西泽已然能看到其中密密麻麻的利齿。
荆棘花束破碎,蒲公英的花瓣在半空凋零,池塘里的水冰冷得让人感觉手脚发麻,男孩从深远的潮鸣中抬起头,却看见苹果树上的苹果落下了一颗。
他走过去捡起来,就像是人类从禁忌的伊甸园中偷出了致命的剧毒果实。
西泽欣然地闭上眼睛,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必死的结局。
厄洛丝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她以为自己的弟弟已经明白了二人之间巨大的差距。
“真是愚蠢啊,我的弟弟,这也算是贤者?”她这样嘲弄着西泽,却又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为了掩饰这种不安,她只能更加疯狂地嘲讽西泽,同时无比警惕地看着四周。
“你以为你能做什么!”她大声地说。
“你自诩为新王,可当我把那把刀捅进伦瑟身体里的时候,你还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婴孩!”她说,“皇帝之位是踏着血路铸就,而不是像你这样一路顺风顺水水到渠成啊!”
伦瑟的面庞,他看着血潭里的自己,他带着小女孩一路踏遍了整个东方,西方世界,难吃的药草,利维坦的毒刃,轮亥诸神,她站在雨夜尽头看着西泽离去,她踏着血路,以大魔法师的身份君临整个塞万,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面前如走马灯一般闪现。
于是她的眼神愈发血腥,几乎就要化身为野兽,这个孤傲的女皇对着西泽嘶哑着嗓子厉声咆哮:
“所以你快给我去死啊!!”
她看着西泽携着幽蓝的光坠到了利维坦的嘴前。
“姐姐,”他的声音含着魔力,所以隔着很远传到了厄洛丝的耳边,她听到他说——
“这么多年以来,辛苦你了。”
那些久远的记忆含在魔力的洪流里灌入他的脑海。
伦瑟的死亡,圣战的伊始,大不列颠的陨灭......
厄洛丝原本只是他在圣战前被家族政治诈婚而得来的女儿,连伦瑟的血脉都没有得到......所以她没有幽蓝之瞳,更没有得到余烬之血对身体强大的增幅。
这个女孩的情绪是如此深刻,以至于数千万的记忆碎片以及幻象已然透过空间的缝隙朝着西泽的脑海渗透进来,他能看到关于她的一切。
伦瑟曾试着给予她深厚的爱,但她却不理解,甚至排斥,她本能地恐惧着来自伦瑟的一切好意,所以在学院里相遇的那天说到伦瑟时她才会主动离开西泽,因为害怕所以她才在学院深处的梧桐林里建立了一座专门的寝宫,因为害怕,所以她才会逃避,才会渴望脱离伦瑟,渴望将这始终笼罩在自己身前的阴影抹杀。
西泽越战斗越觉得自己的姐姐很可怜,她度过了没有父亲的悲惨童年,与在家族里不受宠希望通过她提升地位的母亲相依为命,在发现血脉如此低微之后甚至在母亲那里她都再也得不到丝毫的疼爱,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她缓缓地成长,并对那素未谋面的父亲保持了无比的怨恨,与此同时不断抗拒周围人自顾自地修习炼金,祈祷自己能通过炼金之术再度出现在父亲面前,渐渐地,母亲也为这姑娘的毅力而感动,于是她开始支持厄洛丝,厄洛丝也慢慢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可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某一天。
圣战降临。
世界毁灭,厄洛丝看着院落颓倒,地面陷落,却始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地火燃烧,她孤独地站在世界的正中央,却又像是活在世界之外。
辛苦她了。
这么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
西泽缓缓地合上眼睛,而后睁开。
他的周身忽然绽出幽蓝的芒来。
缭乱。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厄洛丝看着西泽,泪流满面,“我只想看到你的尸体!”
利维坦咆哮着掀起一阵地裂,北海回应着,狂风骤起,如天际一般高大的北海潮涌自远方席卷!
“我不会死在这里,绝对不会,”西泽轻声地呢喃,而后由本能引领着身体,他的双手猛然提起,做出虚握的动作,于是声音骤然高亢沉雄起来,他嘶吼道,“我也有自己宁愿拼上性命,不顾一切也要去见的人啊!”
这是不可避免的战争,这是无可挽回的宿命。
散布在空气中的冰霜碎粒在这一刻忽然绽放出无数刺眼的光,厄洛丝顿时愣住,紧接着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贤者的领域凶猛地扩散开,但荆棘之花已经再度盛放开来。
那是遍布了整个天际的蔷薇,那是数以亿计的冰霜花瓣,千千万万朵碎冰在空气中飘然盛放,却又像是在寂灭地燃烧。
厄洛丝的瞳孔被全然覆盖的幽蓝色火海铺满。
西泽在利维坦的齿间合上了眼睛——
“再见了,姐姐。”
冰痕破碎声,血肉剥离声,身躯崩坏声,刺破了虚无与黑暗,将血灌进了整个混沌的世界。
那一瞬间天与地连成一片,霜华覆盖了天际,从地平线这头蔓延到那头。
清澈的白色凝结起来,就像一道桥梁沟通了天界与人间。
那时旭日从东方悄然露出一抹光华。
那时天地被四散的霜花编织,成为一片雪与海的边缘。
于是西泽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万千本该碎裂的荆棘,其碎片肆意滋生在塞万之上,绑在利维坦的身上,刺进了这头巨妖的血肉,霜寒入骨,血液自荆棘之外流出成为无限的冰河,巨妖被从身体的正中央撕开,碎成无数肉块,厄洛丝被从腰部斩开,血色洒向地面,她的眸子空洞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末日,一头巨妖的末日,也是一个女孩的末日。
他携着风与霜潮,自半空落在地面上。
虚无中仿佛传来一声叹息。
那叹息中有感慨,有无奈。
黎明初上光朝。
海面上布满了琉璃的光。
北海被冻结起来,冰面大概要有几十米厚,无数鲜活的鱼在冰面下僵住,紧接着,无数尸块从半空缓缓落下,在北海海面上激起了一阵无声且凶猛的冰霜之潮。
无数战船毁在了这次冲击中,塞万中的人们已经看呆了。
明明是春末夏初,天空却落下了片片飞雪,天幕变得阴沉下来,他们仰起头,只看见了一片灰暗的天空。
结束了。
西泽看着手中鲜明的血迹,提古拉斯颤抖着从皇宫顶楼坠下去,直直地落进了大地。
“再见了......”他向前踏出一步,看到远方明日渐起,留下无限的辉光,“姐姐。”
可就在他准备迈出第二步的时候,身体猛地一晃,一阵猛烈地脱力感顿时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他直直地朝着皇宫之下摔去,可一只手忽然伸出来,将他用力地搂进一个冷硬的怀抱。
他虚弱地抬起头,只看见一头金发。
“是你啊......”他缓缓伸出手,搂住了面前的少女。
“欢迎回来,西泽,”安蕾轻声地伏在他的耳畔说道,“我爱你。”
“这种话姑且不要在这种时候说啊,”西泽无力地笑笑,可身体里的力量正在逐渐流逝,四肢不断发软,他的呼吸也渐渐微弱下来。
不要啊,在这种时候......
他拼命压抑着这种无力感,在意识完全陷入昏迷之前对安蕾说道:“谢谢你。”
黎明。
朝日。
云下。
被冰脉锁死的巨兽,血腥的尸块聚在远处的冰海上,天上不断飘洒下细微的雪花。
希欧牧德爬上皇宫的时候刚好看到安蕾抱住西泽的这一幕。
“你,已经看开了吗?”达里瓦尔跑上来以后懵然地说。
“是啊,我明白了,”她紧紧搂住西泽,“爱就是爱,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是啊,爱就是爱,”一身灰色的女孩浮现在空气里,远远地看着冰海,眼里却满是落寞,“所以谁又能怪谁呢?”